聽到號角聲士兵們紛紛沖上城頭,張地向城下去。韃靼騎兵沒有象方才一樣一窩蜂似地四散攻城,麻麻的敵軍叢中,出現了十余架簡陋的攻城戰梯,看來是臨時從山上砍伐下來制的。
鳴驛的城墻不算極高,搭上梯子,再有韃靼兵神乎其神的箭掩護,以城中這點人手只消有一點被攻破,那便大勢去矣。
江彬手握雙刀,殺氣騰騰地道:“把大將軍給我架起來,轟他們的梯子!”立時跑過去幾名士兵和民壯,幫著炮手張地調整起大炮的位置來。
遠方豎起一臺怪模怪樣的東西,四面以木頭叉架起,高約五丈,最上面是一個平臺,下邊是一個更大的四方形平臺,側面出兩排木轱轆,前邊懸掛著整張的牛皮,看不清里面,但是看那怪東西晃晃悠悠地自已向前走,便可猜出韃子兵是藏在牛皮罩子后面推著木臺前行。麻麻的韃靼兵跟在后邊開始向前移,從城上看過去,就象一片烏云掩著雪地了過來。
太已高高升起,到閃耀著卻是一片怵目的刀槍的寒。江彬舉刀指著那個井字形支架大道:“快,把那輛攻城戰車給我炸掉”。
韃子越來越近,趴在前方張弓搭箭的士兵忽地道:“大人,前邊是咱們的百姓,韃子......韃子抓了咱們的百姓站在前邊”。
“嗯?”江彬一聽連忙沖到前邊,按著墻垛向下去,此時韃子走得愈發近了,可以看清站在最前邊二三十人有男有、有老有,全是中原人的服飾,這一下江彬也傻了。
打?那可都是大明的子民哪,誰敢承擔這屠殺鄉親的罪名。不打?如果任由韃子兵沖到近前來,他們同樣活不了命,整個鳴驛也要失陷。
江彬眼珠一轉,惡狠狠地罵道:“給我打,那是韃子的詭計,全是韃子裝扮的,給我狠狠地打”。
大炮的炮口已對準了那架攻城戰車,看著炮手將火把湊近引線,江彬的頰也不搐了一下。這時一個民壯忽然大起來:“不能打、不能打啊,那是咱們的鄉親,我認得,左邊那個是我老舅啊,這都是城邊耙拉嶺上的老鄉啊”。
火捻兒“哧哧”地燃燒著,劉巡檢手疾眼快,猛地拔出刀來“鏗”地一刀斬在火炮上,將藥捻兒斬斷,驚得面發白的黃縣丞、王主簿他們都不由長吁了口氣。
江彬急得跳腳,額上青筋直冒地道:“我說諸位老大人,如果被戰車靠近城頭,憑我們這些人本無法守城呀,這時使不得婦人之仁啊”。
黃縣丞道:“不行,我們為父母,豈可傷害自已的百姓?挑箭好的直接殺韃子兵,阻止他們靠近”,旁邊幾名文都連連點頭。
下令不分敵我一通轟炸?縣志上怕是要從此記下他們的污名,千秋萬代都要人唾罵了,他們豈肯承這樣的罪名?況且若是為使言知道,彈劾于朝堂之上,就算今日逃過韃靼人的屠刀,恐怕皇上也會降罪的。
幾名弓箭手吱呀呀拉開了弓箭,箭矢橫飛。但是已進擊距離的戰車前邊蒙著牛皮,這種沒有硝制過的牛皮又韌又,弓箭本不,大隊的韃子兵躲在攻城戰車后邊緩緩靠近,全不在乎。
江彬急了,大喝道:“此地由我指揮,炮手,給我打,把戰車給我轟倒!”
黃縣丞嗔目厲喝道:“誰敢?大明的兵屠殺大明的子民,豈有此理!我是本縣縣丞,閔大人不在,本縣大小員、包括駐軍統由本管轄,誰敢違抗命令?”炮手們面面相覷,不知該聽誰的命令。
幾枝弓箭在牛皮上,只是讓牛皮震了幾下,頂多有一兩枝箭倒勾在牛皮上,毫無威懾力,一名韃靼騎兵單手提槍躍到戰車前用漢話大道:“前邊都是你們大明的人,誰敢箭?你們給我看清楚了!”
那人撥馬返,一貓腰從一名婦人手中搶過一個包裹提在手中,縱馬奔回來,那婦人哭著在后邊追趕,冷不防一枝利箭飛來,正中的背心,那婦人搖晃兩下仆倒在地上。
城上一片肅然,眼睜睜看著那婦人仆倒在地,卻無法救援。那形彪悍的韃子持槍到了城下,將手中包裹向空中一揚,右手鋒利的槍尖一下子將它刺穿,高高挑在空中,得意洋洋地道:“我們知道城中守軍不多,速速開城投降,還可留得一命,否則全城屠絕,就是這樣的小孩子也決不放過!”
城頭上的人這才曉得他手中挑著的包袱竟是一個嬰兒,眾人都目眥裂,便是那幾個持弓的箭手,也不知是嚇的還是恨的,手臂哆嗦,再也拉不開弓來。
眼見鮮沿著槍桿流淌下來,一滴滴落在雪地上,韓娘手捂住了,另一只手握住了楊凌的手臂,眼淚已模糊了雙眼。
好半晌,江彬才突然大吼一聲:“都他媽愣著干什麼?開炮!給我開炮!你們這群愚蠢的書呆子,要讓韃子沖上來屠了我們才甘心?”
黃縣丞哆嗦著道:“不......不......”,卻已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楊凌沒想到韃子竟在如此兇殘,看到這腥的一幕,巨大的心理落差才讓他猛地驚省到一個現實:現在就是現在,現在的外族就是外族,那全是毫無人的禽。
眼見一個襁褓中的嬰兒居然被嗜的蠻人眼都不眨地一槍刺死,他已貫瞳仁,他猛地甩開娘的手臂,沖到大炮前,一把從炮手手中奪過火把,點燃了引線,嘶啞著嗓子大吼道:“他娘!殺!殺!殺!”
“轟”地一聲,大炮怒吼了,炮彈準確地落在那架戰車上,將基座轟得碎,前邊幾名百姓和基座下推攻城平臺的韃子兵被轟得橫飛。龐大的支架搖搖晃晃地倒了下去,沒被炸死的幾個漢人四散奔逃,幾只雕翎箭的追一一將他們殺在雪地上。
城墻下威懾挑戰的韃子兵見狀大駭,立即撥轉馬頭向回逃去,馬頭剛剛撥轉,一枝利箭就從他的后頸,咽下出,韃子吭都沒吭一聲,仰面栽下馬去,單腳還掛在馬蹬里,死尸被戰馬拖回了本陣。
城頭上,韓娘紅著眼睛,手中舉著從旁邊士兵手中奪來的戰弓,又一枝雕翎已搭上了弓弦。這種守城大弓同速快、程近的短弩不同,與在山中狩獵時用的長弓極為相似,12歲時就曾用長弓中林中奔跑的貍子,要中城下毫無遮掩的韃子兵自然毫不費力。
眼見盾失去作用,韃子們吶喊著扛著十多架木梯分幾隊向城墻撲去。
大炮又被彈離了原位,硝煙散去,楊凌舉著火把,如同風中的一片落葉般簌簌發抖。他的臉熏得烏黑,睜著一雙紅通通的眼睛慢慢轉過來著上邊的黃縣丞、馬驛丞他們,沙啞著嗓子道:“蝮蛇螯手,壯士解腕。大局......大局要!”
黃縣丞直勾勾地看著他,忽然大喊一聲,瘋狂地沖了過來,吃力地抱起一塊擂石惡狠狠地向城下拋去,王主簿、馬驛丞這些人也都象瘋了一般沖了上去,江彬可不敢讓這些人全都死在這里,立即招呼幾個兵丁把這些發瘋的讀書人連抱帶抬地拖進越樓。
他沖到楊凌面前,在他肩上重重地拍了一掌,贊道:“好樣的,婦人之仁得了什麼大事,不管別人怎麼看,鳴驛近萬百姓若能留得命,全拜你所賜!”
他往地上狠狠淬了口唾沫,大吼道:“繼續開炮,把韃子的木梯全都炸了!”
但是這時城下的韃靼兵早已避開主城樓,分散兩翼在城墻搭設架梯開始強攻,大炮的作用已經減弱了。楊凌退到一旁,無論是戰馬嘶鳴、箭矢破空、嘶殺慘之聲,仿佛都已為了另一個世界的聲音,已經有兩架木梯有人攻上城頭,又被江彬率人強行制下去,他卻失魂落魄地站在那兒恍若未覺。雖知這時候最理智的作法就是無地一炮轟不去,否則徒然送掉更多的命,但是那些百姓親手死在自已手上,還是有一種濃濃的罪惡。
炸彈已經用了,原本怯懦畏戰的民壯們似乎也被激發了骨子里的,擂石、滾木、石灰全都用上了,不人撿起死去軍士的刀槍加了搏當中,韃子完全是用人命鋪出了一條路,誓要拿下鳴驛來。
不遠一架扶梯上已經沖上來四個韃子,后邊仍有人不斷攀爬上來,同明軍激戰在一起。江彬見勢不妙,舞著兩把淋淋的馬刀,一陣風兒般撲了過去。
楊凌被近在咫尺的慘聲驚醒了,此時守城兵人手奇缺,那道缺口已無生力軍補充,楊凌想也不想,抓起一把長槍就沖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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