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nbsp;nbsp;很自由，卻也很孤單

“我早說過, 你在崇安待不長久，失業了為什麽不回家？”

“我十幾年不放松對你的教育，幸幸苦苦讓你上大學, 難道是為了讓你開什麽茶館的？”

“我來之前跟你爸說好了, 趁現在還年輕，你趕回家，我們托關系幫你找個面工作, 在家裏安安穩穩地過日子，別再做些什麽不切實際的夢了！”

三句話劈頭蓋臉砸過來，餘念念一時之間無從開口, 覺得茶館大堂的空氣突然之間有些稀薄，深呼吸幾口後，走近媽媽, 低聲道：“媽，這裏有客人, 我們去樓上說吧。”

餘媽像是沒聽到, 一不地站在原地, 鋒利如刀的眼神直直著, 角抿一條向下彎曲的弧線。

餘念念一下子懂了，是來發布指令的，不是來跟商量的。

就像在桐賢市那個家裏一樣, 做出決定, 家裏其他人遵照執行。決定餘爸第二天穿什麽服出差，餘爸就穿什麽服出差。決定假期去哪裏旅游, 他們家就去哪裏旅游。決定餘念念用什麽品牌的護品, 餘念念就用什麽品牌的護品。

餘念念一下子覺得有些荒誕，對于媽像決定應該用什麽品牌的護品一樣, 試圖決定要立刻從崇安回到桐賢，到荒誕。

深吸一口氣，決定還是先一句一句地好好回答：“媽，我不是失業了，是自己辭職了，我原來的工作幹得很不開心，我的工作果沒有得到公正的對待。至于開茶館，我覺得您可能有些偏見，這件事并不簡單，我用了我學到的所有東西，最近才稍有起，我幹得很開心，這裏的人我也很喜歡，我——”

“你別跟我說這些！”餘媽的表越來越不耐煩，終于出聲打斷，“我就問你，你打算什麽時候跟我回桐賢？”

餘念念到一陣無法流的窒息，短促地笑了一聲：“我不跟您說這些，那我說什麽？這是我自己的生活，難道我沒有選擇我要過什麽樣生活的權利麽？”

餘媽臉上出現了一瞬間的震驚，很快轉為憤怒，聲音大了起來，指著餘念念厲聲道：“你的選擇？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蓬頭垢面，一的污漬，簡直像是街邊工地上的農民工！”轉頭指向旁邊站著的小優：“你的員工都比你幹淨整潔，你一個做老板的幹力活一個員工憑什麽在下面坐著？！”

小優一下子局促起來，往餘念念後，餘念念忍無可忍，低吼：“您能不能不要在我的茶館裏無理取鬧！”

這句話徹底激怒了餘媽，環視了一圈茶館，眼神掠過已被的聲音驚擾到，擡頭看過來的客人，發出聲嘲諷的冷笑：“你的茶館在我看來就是場鬧劇，上不了臺面的草臺班子——”

“媽！！！”

餘念念用盡所有力氣，發出聲吼，接著，便像一尾離了水面的魚，張大掙紮著呼吸，說不出一個字。

茶館裏完全安靜下來，下棋的大爺，吃完早餐坐著閑聊的街坊，全都停了下來，齊齊轉頭看著們。餘母被剛剛那聲怒吼暫時震住了，但仍鐵青著臉，與的兒對峙著。

白硯走上前，輕輕地、安地在餘念念背上拍了拍，扶住的肩膀，將帶到櫃臺後的椅子上坐下，擡頭對餘媽沉聲道：“阿姨，今天就先這樣吧，等您和餘念念冷靜下來再聊。”

餘媽仍站著不，眼裏閃著不甘心的厲——在此前的幾十年裏，在餘家從沒到過如今天這樣直言不諱的反抗。

餘念念已經失去所有力氣，將頭伏在胳膊裏，一不地趴在桌面上。

嘩地一聲，大堂裏，一把椅子被推開，魏大爺慢慢站起來，走上前，走到餘媽面前，從兜裏掏出一張皺皺的卡片，遞給餘媽，餘媽不明所以地接了過去。

“小餘媽媽，我是魏大志，是老街上一個孤零零的老頭子。”魏大爺笑著說。

“在小餘開這間茶館之前，我天天跟那幫老家夥在河邊下棋。那幫老家夥啊，都有家有口的，像老王，他老是被他家桂雲罵，邊管他邊罵他，罵完還得回家。他們老說羨慕我，自由自在的沒人管，但他們不知道，我也羨慕他們挨罵啊，我家就我一個人，孤零零地，有什麽意思。”魏大爺說著，聲音裏帶了抖。

“但是，自從小餘開了茶館，我覺得我有家了，我不用羨慕別人有人送熱水，不用擔心一個人在家裏摔了沒人管，不用擔心孤零零死在家裏沒人知道，我就願意從早到晚在這茶館裏坐著。我老了，沒有別的好，就下個棋喝個茶聊個天。你說這茶館開得算不算面？我覺得，對我這個老頭子來說，是給了我面日子，給了我開心日子，我打心眼裏謝。”

餘媽繃的臉和下來，眼底微微泛紅，將手裏的卡片展開平，裏面，是餘念念手寫的茶館開張當日象棋比賽的邀請函。擡頭，魏大爺笑著看著，指指卡片，道：“從收到那天起，我就隨帶著。”

餘媽低下頭掩蓋住臉上的神，將手中卡片還到魏大爺手上，轉快速出了茶館大門。

茶館櫃臺後，餘念念的肩膀一陣一陣的聳著，悶悶的泣聲停不下來。

魏大爺繞到櫃臺後，手敲了敲餘念念的腦袋，笑道：“小餘啊，當老板的人了，還被自己的媽罵哭啦。”

大堂裏，見餘媽走了，所有人都湊到櫃臺前，調笑著餘念念：“就是啊，餘老板丟臉嘍！”“哈哈，只知道小餘老板心眼多，沒想到還怕媽媽喲！”“沒事沒事小餘，我看啊，你媽媽是只紙老虎，外面看著兇，心裏還沒你主意大呢！”......

餘念念緩緩舉起腦袋，臉上妝哭花了，一道一道的淚痕，頭發橫七豎八，是實實在在的蓬頭垢面了。著魏大爺，嗚咽道：“魏大爺，我的茶館真的這麽重要麽？”

魏大爺一臉認真地點點頭：“當然重要！”

其他人也一齊回道：“當然！”

餘念念破涕為笑，花著一張臉大聲道：“魏大爺您放心，我一定會把茶館開下去的！今天所有人，我請客！免單！”

——————

半下午，離日落還早，天臺上空無一人。

餘念念來回踱步，思考良久，終于給爸打了個電話。

“喂，念念。”餘父的聲音裏帶了愧疚。

“爸，我媽......還好麽？”

“臉不太好，回來之後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問什麽也不說。”

餘念念沉默下來，良久，餘父溫和的聲音繼續說道：“不用擔心，你媽媽的脾氣了一輩子了，一時半會兒也不下來，慢慢的，自己想通了就好了。”

“爸，其他的我都可以聽你們的，但這次，開茶館這件事，我一定會做下去的，您幫我勸勸我媽吧。”

“哎......這次怪我，說了，你媽又從東安鄉你周叔那裏要到了地址，走之前就一直念叨著這次必須把你抓回來，我跟說，兒不是犯人，不聽，我也勸不住。這次去，沒給你捅什麽簍子吧？”

餘念念：“......還好吧，不算太大。”

電話那端突然一陣嘈雜，接著，年輕小男生的聲音傳過來：“姐！你太酷了吧！居然瞞著媽開了間茶館！我拜你！”

餘念念隔空翻了個白眼：“餘玩，你複習得咋樣了？這次模擬考考幾分？”

電話那頭刺激地吼了一聲，接著，又賤兮兮地飄來一句：“除了茶館，媽還從周叔那套出你有個關系很好的男同夥，陪著你去鄉下收茶葉的，咋樣，見到了麽？”

餘念念：“......注意你的用詞，什麽‘男同夥’？那是我朋友！”

聽到後傳來腳步聲，回頭看，白硯走了過來，于是匆匆對著電話扔了句：“好好學習，八卦！”便掛了電話。

回過，白硯看過來的眼神裏閃過一擔心，有些尷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今天讓你看笑話了......”

白硯搖搖頭，看向老街深：“互相在乎的人，怎麽能說是笑話。”

“你肯定......沒經歷過這樣的窒息時刻吧？”

白硯微微笑了笑，看了一眼：“說起來你可能會覺得不可思議，我有點羨慕你有這樣的時刻。”

餘念念愣了：“嗯？羨慕我？”

“嗯，像魏老說的一樣，從小到大，我很自由，卻也很孤單。”

餘念念看著他有些孤寂的背影，想起關于他父母的“空白”，手出去想他的腦袋，但又遲疑著停在半空。

白硯似乎察覺到氣氛有些凝重，扭頭看——趕收回手——問：“你剛剛說，‘男同夥’？是我麽？”

餘念念“啊——”了一聲，幹笑道：“周叔招架不住我媽的審問，供出了有個男人陪我去東安鄉的事。”

白硯眼神轉了半圈，問：“那不應該是‘男朋友’麽，為什麽是‘男同夥’？難聽。”

餘念念瞪他：“‘男朋友’也好，‘男同夥’也好，都是假的，糾結這個幹嘛！”

白硯：“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犧牲一下，角扮演。”

餘念念：“謝謝，不用。”

白硯：“就像你說的，為了我家店鋪能繼續租出去，我什麽都願意幹。”

餘念念：“......白硯，你怎麽這麽記仇？還有，你現在的話有點多，我還是喜歡你冷冰冰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