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初春。

前一天下過雨，哪怕有太，空氣也顯得粘稠。

沈徽林沒有課，待在宿舍修改導師的結項報告。

修改完不到十一點，離姜琦約好的吃飯時間還有兩個小時，沈徽林了發酸的胳膊，想在赴約之前補覺。

那時候的申大宿舍大多都是四人間，沈徽林的宿舍按學號排是學院的最后一個，沒湊夠四人，只有同專業的三個生。

另外兩個室友，齊悅和楊欣怡去臨市看演唱會，宿舍格外安靜。

這幾天加班加點趕老師的項目，很累，事完之后神也放松下來，躺下沒一會兒，很快睡。

然而定好的鬧鐘還沒有響，睡夢中的沈徽林就被一通電話吵醒。

室友齊悅的電話。

問沈徽林還在不在學校。

手機那頭是演唱會現場有些吵鬧的音樂，沈徽林被音樂一激，困意消散了一大半，“在的，怎麼了？”

“徽林，”齊悅說：“李老師發信息說讓我下午去一趟行政樓，今天到我值班······我這腦子，上周排的值班信息，我掃過一眼就忘完了。”

雖然在同一個宿舍，又在同一個導師門下，但齊悅和沈徽林往不太切。

齊悅覺得雖然沈徽林看起來溫和懂禮，脾氣也很好，但總有種距離。

小心詢問：“我現在也趕不回去，能不能請你幫忙值個班？”

沈徽林看了一眼時間，“幾點去，大概要多久呢？”

“平時兩點半之前到就行，值班一般沒什麼事，偶爾幫忙打印個文件。”

音樂聲太吵，齊悅說了一句“太謝謝你了”。

通話突兀的中斷。

沈徽林坐了起來，看著掛斷的電話安靜了一會兒，點進和備注是“阿琦”的對話界面。

沈徽林問姜琦要不要提前出來吃飯。

姜琦幾乎秒回：正要和你說，晚上吧，鹵蛋一口氣講了一上午，我現在得回實驗室測個數據。

“鹵蛋”姓王，是姜琦的導師，長相富態矮胖，特別能說話，據說和學生開過八個小時的組會，戰績可查。

沈徽林回：行，晚上見。

姜琦在很久之后說，要是知道沈徽林會在那個下午認識項明崢，一定不會爽約。

然而際遇總有種說不準的巧合。

后來沈徽林和項明崢的事被曝，有各種版本的傳言，討論當時還是學生的沈徽林怎麼接近項明崢，這種蓄意接近的背后，都有誰投其所好的策劃······

但是真相有些意想不到的簡單，沈徽林只是在那個最普通不過的周五，答應了幫室友一個小忙。

齊悅說兩點半之前去都行，沈徽林在兩點左右去了行政樓。

還沒到上班時間，學院辦公區那一層樓有些安靜，走廊里打電話的聲音很突兀。

“提前也沒通時間，突然說要來開會。對，華耀的人來考察。”李巖講著電話，往會議室的方向走，步子有些匆忙，“······學院這邊，現在就杜院長在，那邊來考察的人職位不低，您看看應該讓誰參會？”

李巖走到會議室門口，叮囑幾個值班的學生整理會場。

轉回來時路過沈徽林邊，匆匆看了一眼，“來值班的志愿者？”

沈徽林點頭。

李巖說：“跟我下去接人。”

下樓的那幾分鐘，沈徽林聽到他一直在打電話，從只言片語中大致明白，申大和華耀集團有校企合作的項目，華耀公司的人今天過來談事。可能提前通有問題，學校沒做好準備，幾個院領導現在都不在。

到了停車場，李巖也沒告訴沈徽林要做什麼，可能是人手不夠，他一個人來接人顯得不夠莊重，臨時拉來湊數。

等了兩三分鐘，兩輛黑的車子一前一后駛來。

李巖一掃臉上的疲憊冷淡，等車停穩之后，帶著笑意迎了上去，熱切握手攀談。

社場合說的那些話，同質化極高。從小到大跟在沈茂良邊，沈徽林不知道聽過多遍，耳朵有些麻木了，面上卻不顯，維持著恰到好的表，一雙眼睛平靜漂亮，站在一旁等。

車三四個人陸陸續續下來，沈徽林很容易就通過李老師的表判斷出，第二個下車的劉總，是這群人里職位最高的。

客套話說了幾句，李巖邀請他們去會議室時，劉總轉向后面那輛停的稍遠的賓利走去。

他低頭敲了敲車窗，低頭問了一句什麼。

隔得遠，聲音聽不清。

過了一會兒，沈徽林看到車門打開了，下來一個人。

黑襯衫，手里拎著西裝，還在打電話。

繞過車頭，朝這邊走過來的時候，沈徽林看清了他的樣子。

周的矜貴漠然，比雋出的五更引人注意。

初春凌冽的風足夠讓人清醒，沈徽林卻覺得自己的大腦昏昏沉沉，看著不遠的那個人、那張臉。陌生和悉雜在一起。

李巖的目落在劉總殷切對待的年輕男人上，等人走近了，問：“這是······”

劉總說：“我公司的。”

簡短到有些不明所以的介紹。

李巖笑笑，沒再問了，帶著他們一起去行政樓的會議室。

沈徽林側了下，往旁邊站，幾個人談笑著從面前路過。

那個年輕男人走在最后，量很高，基本沒怎麼開口。在周圍人談論路過的景觀雕塑時，他連側頭看一眼都沒有。

好像對什麼都渾然不在意。

回到行政樓，李巖了一下沈徽林，讓去一樓的打印室拿資料。

沈徽林繞過一樓大堂的屏風，到了拐角的打印室

資料已經打好了，分份裝訂，封面寫著“深開展校企合作，以技促學”等字樣。

會議室在四樓，沈徽林懷里抱著將近二十份會議資料去乘電梯。

李巖一行人還沒上樓，電梯里面清一都是穿著正裝的校領導和華耀公司的人。

沈徽林腳步逐漸放緩，直至停住，打算等旁邊那個顯示在三樓的電梯。

電梯門快要合上，突然，一只修長的手擋了一下，快要合上的電梯門又重新向兩邊打開。

沈徽林抬眸看過去，眼神寡冷的年輕男人，他隨意看了一眼，又收回視線。

沈徽林不想和校領導同乘一部電梯，但現在只能著頭皮上前幾步，了進去。

上樓后，沈徽林在會議室門口將文件給李巖。

華耀實力不俗，又是帶著投資和項目來的，短短一會兒功夫，學院幾個領導都來了，還有兩個校領導。

會議室很逐漸多了，兩個值班的學生一個在拿水，另一個在調試設備。

見沒自己什麼事了，沈徽林回了校辦室。

校辦室還有一個學生，見沈徽林進來，主搭話：“今天什麼大日子呀，怎麼那麼多人。”

沈徽林說：“好像是和學校合作的企業。”

生“哦”了一聲，“不知道合作什麼，希學校這把能換個實習基地，我再也不想去那種還要學生倒錢的老破小了。”

沈徽林說：“是華耀。”

生眼睛亮了一下，低聲說：“申大出息了啊，居然能勾搭上華耀。”

沈徽林笑笑。

在辦公室待了幾分鐘，李巖就走了進來，見到他們兩人問：“你們誰會拍照？”

視線掃過他們，補充：“相機拍，要放在院新聞里的，盡量專業一點兒。”

生正要說會，聽到這話又停住了。

李巖看向沈徽林，他對有點兒印象，長相清冷白凈，也是新聞系招收的第一名，在迎新晚會上發過言。

既然專業對口，李巖問：“你能不能拍？”

沈徽林點頭，“能的。”

跟著李巖帶回了會議室。

一個校領導正在致辭，聲音比平時講話生了一些。

沈徽林拿著相機，繞到了會議室后排。

一切景象都被鏡頭聚焦。

那個被劉總殷切對待的年輕男人，坐在長形會議桌一側靠邊的地方。

會議室幾十人，只有他沒穿嚴肅的正裝，深襯衫、氣質低冷，長了一張過于出的臉。坐在邊沿的地方，靠在座椅里，垂眸時有些散漫。

沈徽林拍了幾張開場照，邊沿位置的人，一次次過鏡頭跳眼簾。

有那麼一瞬，他抬眸看向鏡頭。

沈徽林按下快門的同時，呼吸一滯，沒來由的張在那一瞥里席卷，又在頃刻間擴展消散。

后來沈徽林聽別人說，能讓你迅速上頭的人一般是刻在基因里、生理的喜歡。

這種喜歡大概率是孽緣。

見過他兩次。一次是十三歲的大雨天，車燈很暗，沒看清那個男生的臉，心里對他存著激。一次就是在這個會議室，不知道他是誰，隔著鏡頭對視。

會議快結束的時候，他擰開手邊的水喝了一口，抬眸看向。

察覺到了的頻頻打量，他停頓了一會兒，過后散漫笑笑。

那天穿了一件白的，不知道是什麼材質，茸茸的，襯托的很。

抿著，臉上的表淡，看向他時眼神專注又清澈。

生眼睛里出來的東西，欣賞、喜歡，或是野心，好像都很相似。他不陌生，也不會仔細辨別。

將水瓶放回去的時候，項明崢移開了目。

剛才隨意的一眼，沒留下什麼痕跡。

后來沈徽林才知道，他這種人天生薄，能被人勾搭，也容易就把人忘掉。

事談完，會議室很快空了。

沈徽林拿著李巖給的錄音筆，要寫一份新聞稿，配好圖片，晚上十二點前發給他。

值班結束，沈徽林拿著錄音筆往樓下走。

同行的還有三個一起來值班的學生，私下低聲討論。

“看到了嗎，那個年輕的。”

“廢話，能看不到嗎，長得和會議室里的其他大腹便便的領導不在一個圖層。那人誰啊？”

“不清楚，公司小職員吧，桌上就他面前沒放姓名牌。”

“小職員？氣質不太像啊。”

小職員哪有那種氣場。

下了樓，沈徽林去校外找姜琦吃飯，在岔路口和同學分開，議論聲逐漸變遠。

吃飯的時候，姜琦聽說沈徽林幫忙結果忙了一下午，“你這什麼運氣，要不要改天去廟里拜拜，值班一學期遇不到這種大會，就被你上了。”

沈徽林喝著甜湯，笑了一下，“其實還好。”

姜琦從口袋里掏出一個手串，紅線串著一個小木珠子，示意沈徽林手。

微微起，將手串綁在沈徽林的手腕上。

“這什麼？”

姜琦坐了回去，“之前去云市調研，路過一個小廟買的。”

沈徽林不知道天生冷臉的姜琦，什麼時候開始信這些，眉眼帶笑，“謝謝阿琦。”

“快吃吧，不是還要回去寫東西？”

吃完了晚飯，沈徽林和姜琦分頭行。

姜琦回了實驗室，沈徽林回宿舍。

另外兩個室友還沒有回來，沈徽林將錄音容導了出來，戴著耳機開始寫新聞稿。

兩千字出頭的稿子，還要細心雕琢，完后已經近十一點。

開始整理拍攝的照片。

照片很多，不同角度的拍攝。

沈徽林看著照片，那個眼前沒有姓名牌的年輕男人，他大多數時候都沒有看鏡頭，甚至沒有抬眸。

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磁場，張揚、斂、通、貪心，抑或是雄心。

這些都不是他。

他就那麼隨意的坐著，周都是形容不出來的覺。

沈徽林將校對好的新聞稿與圖片打包，發給了李巖。

那晚兩個室友回來的很晚，趕在宿舍十二點宵之前。

沈徽林沒有睡得很沉，能聽到室友走的聲音。

齊悅走到床邊，“徽林你睡了嗎？今天謝謝你啊。”

沈徽林說：“不用客氣的。”

第二天是周六，沈徽林醒來就看到了校新聞，那篇稿件沒發在院網站，而是發在了學校的網站首頁。

沈徽林點了進去，新聞配圖中，最邊沿的那個人被裁剪掉了，照片里沒有他。

被修改過的稿件，多了出席會議的人員名單，劉驊后面跟著“項明崢”。

項明崢。

沈徽林注意到了這個陌生的名字。

猶豫了很久，看了很多遍新聞稿，給李巖發信息，“老師，昨晚的照片是不是沒拍好？”

李巖好像很清楚的疑，“沒有，好的。裁掉是華耀那邊特意代的。”

宿舍有些悶，沈徽林起到臺打開了窗戶。

初春的倒春寒在早晨和夜晚最為鮮明。

他是誰呢？

心里閃過疑。

這樣平常的遇見，甚至說不上“見面”，不知道他一天當中會參加多這樣的活，見過多人。

又有多人，因為他出的外表視線停留。

沈徽林撐著窗臺，看外面的景，想到這些，那點兒探知很快就褪去了。

以為一切也就這樣，到此為止了。

幾天后，齊悅回來，說去參加了一個飯局，華耀組織的。

華耀名義上邀請了那天會議值班的學生一起，但實際只有一個人。

齊悅說這些的時候，眼底帶著興和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