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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官》第24章 張嵐

聞時口中的“那天”, 是配合了籠中人的時間概念, 現實其實並沒有過去很久。

從籠里出來的時候, 大雨剛停, 水珠順著傘沿往下滴。他們還在西屏園那條街上,兩邊店鋪都關著門,照理來說應該特別冷清。

結果聞時一睜眼——

周圍烏烏泱泱一圈人。

都是人,披著又黑又厚的長發, 青白著一張臉,額頭粘著黃紙符。

們眼珠幾乎全白, 只有最中間一個小點是黑, 一轉不轉。是鮮紅的, 彎彎上咧,舌頭從口中掉出來, 拖得比頭發還長。

夏樵上一秒還在跟周煦吵吵,下一秒就跟這些東西來了個面對面,臥槽一聲,當場就不行了。

那些人不,夏樵也一不敢

他默默抓住聞時的左胳膊,氣若游︰“哥,我們出籠了嗎?”

聞時還沒開口, 謝問就越俎代庖︰“出了。”

夏樵氣更虛了︰“那這些是什麼?”

聞時了一下

謝問︰“鬼。”

夏樵只了一秒,就抓著聞時的胳膊, 無聲無息到了地上。

聞時︰“……”

雖然斷氣的是夏樵, 但他覺謝問搞的是他。

“你是不是跟我有仇?”聞時左手不出來, 只得側頭夾著傘柄,騰出右手去應付那圈鬼。

“怎麼會。”謝問慢條斯理地否認了,手過來,替他握住了傘柄。

他還戴著黑手套,握的是傘柄的最底端,與聞時的臉隔著一段禮貌的距離。

可不知怎麼回事,看到那節蒼白手腕的時候,聞時忽然想起謝問手指溫涼的鬼的作頓了一下。

“頭抬一下。”謝問提醒聞時松開,“雨停了,傘我收了。”

過了一秒沒等到反應,他又低聲問了一句︰“你在發什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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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時倏然回神。

他抿著直起脖子,默默讓謝問拿走了傘。然後挑中一個鬼,拽下了臉上的符。

符紙摘下的瞬間,那一圈鬼咯咯起來,像是要掙封印直撲過來。

聞時毫不在意,手就要去摘第二張。

結果就聽有人咕噥了一句︰“這就出來了?”

然後鬼先他一步化散煙,自己消失了,只留下七張符紙輕悠悠地飄落下來,被人撈住。

撈紙的是個男人,個子很高,麥悍,剃著短發,一看就是個練家子,就是表有點木。

聞時盯著他的眼楮看了一會兒,目又挪到了他的心口。

服擋著,聞時看不到對方心口的印記。但他覺得出來,這是一個傀。一個跟活人很接近的傀。

那個傀著符紙,轉頭問向後︰“接住了,怎麼辦?”

後站著一個人,頭發過頸,半邊刮在耳後,出耳骨上一排亮釘。化著夸張的濃妝,像一張畫皮,遮裹住了原本的模樣,也看不出年紀。但從骨相上看,應該是個人。

“幫我燒了。”回答完傀的話,玻璃似的眼珠轉過來,目掃過夏樵,在聞時上停了一會兒,又到謝問上,然後說︰“剛剛誰揭了的符,出來。”

聞時︰“……”

這種姑娘還是別開口比較好。

“病秧子,是不是你?”著重盯住了謝問。

聞時,低低蹦出幾個字︰“這你認識?”

謝問聽笑了。

他偏頭悶咳了兩聲,這才抵著鼻尖回答說,“算認識吧,張家的。”

張家人太多,名譜圖上麻麻,聞時聽了也對不上號,只“哦”了一聲。

謝問見他依然疑,補了一句︰“剛剛在籠里,張碧靈他兒子順提過的,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張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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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那位︰“……”

張嵐經歷過各種場合,見過各式各樣的人,也被以各種方式介紹過。大多……不,可以說每一次,只要報出的名字,聽的人都會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並且跟著一定會說一句“就是名譜圖最頂上那個張嵐?!”

說實話,很爽。

不過聽得多了也就那麼回事。

張嵐覺自己已經過了會因為這些驕傲得意的年紀,可是今天,當聽到謝問的介紹,發現自己可能還是年輕。

什麼“順提過”?

什麼“不知道你記不記得”?

張嵐踩著高跟鞋,風風火火地過來了。

結果走到近,又聽見謝問旁邊那位酷得很的帥哥說了句︰“有點印象。”

張嵐一腳踩上窨井蓋,鞋跟卡住了。

“出門前,你給我算了個什麼卦來著?”轉頭問那個保鏢似的傀。

對方一板一眼地回答道︰“六五︰黃裳,元吉。”

他木了片刻,可能怕張嵐聽不懂,盡職盡責補了一句︰“大吉大利。”

張嵐︰“純屬放屁。”

傀忠心耿耿︰“您說得對。”

張嵐︰“……”

聞時看了一會兒,轉頭問謝問︰“你確定是那個張嵐,不是同名同姓?”

張嵐耳朵尖,扭頭就說︰“你譏諷我?”

聞時淡聲道︰“不是,我認真的。”

謝問又笑咳了,過了好一會兒才轉回來,對聞時說︰“我今晚要是咳嗽得厲害,你得負全責。”

聞時並不太想負責,冷酷地閉上了

在地的夏樵終于緩過神來,喃喃道︰“嚇死我了。”

他環顧一圈,余驚未消地問︰“哥,那些鬼呢?”

張嵐自己的臉,重新端起“姑”的架子來︰“什麼鬼,那是我拿來找籠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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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樵只知道鯉魚跳龍門的龍門,茫然地看著他︰“你弄的啊?那你圍著我們干什麼?”

“你們在籠里,不圍著你們我去哪兒找?算了,你可能不太懂我在說什麼。”

其實張嵐以前因為沈橋的關系見過夏樵一面,但沒認出來。

張嵐是被捧著長大的,除了自家人,只對長得特別好看的和特別厲害的人有印象,這就注定了記不住多人。

夏樵顯然不在這個範圍

下意識把夏樵和聞時當了謝問的客人,就是純粹的普通人,跟謝問一起不小心了籠。

所以也沒多解釋,只沖謝問說︰“今晚寧州我值,又聽說周煦被逮進籠了,就過來看看,剛巧看到你們突然停在這里。”

見得多,一眼就能分辨出進籠的人。

“我正準備進籠找你們去呢,沒想到你們就出來了。”張嵐語氣很詫異,“你們怎麼出來的?還有誰在籠里麼?”

眾所周知謝問是個解不了籠的半吊子,所以張嵐本沒往面前三人上想,理所當然地覺得另有人幫。

謝問還沒開口,聞時就說︰“張碧靈。”

這話很有歧義,會讓人下意識覺得解籠的也是張碧靈。

果然,張嵐“哦”了一聲︰“靈姐進去了?怪不得。也是,畢竟兒子被逮了。”

“行,那就省了我的事了。”

便要走,忽然又意識到一件事——這兩個陌生人既認識謝問,又認識張碧靈,可能並不是單純的普通人。

張嵐走了兩步又停下,回過頭來上上下下地打量聞時,疑道︰“等下,你們也是干這個的?”

可是不對啊,名譜圖上的人幾乎都見過。像聞時這種長相的,不可能見過還沒記住。

張嵐︰“你們哪家的?”

夏樵訕訕地說︰“沈家。”

他其實怕報家門的,總覺得自己在給沈橋丟人。可能是張嵐說話的表和語氣有些強勢,他這種覺便格外明顯,幾乎有點燒心了。

更燒心的是,張嵐愣了一下說︰“哪個沈家?”

夏樵這下徹底說不出口了。

那一瞬間他冒出一個想法,他想再試著跟聞時學一學,萬一……他可以有名字呢?

聞時瞥見了他無地自容的模樣,對張嵐補了一句︰“沈橋。”

張嵐這次倒是反應很快︰“我知道了。”

沈橋是知道的,而且對這個名字很,但不是因為沈橋本人,而是因為他所在的那一脈。

那脈有個傳說級的人。分量大概僅次于祖師爺塵不到。所有主學傀的後輩,都喜歡供著他。

有個癡迷傀的弟弟張雅臨,那個二愣子非常虔誠地拜著一個小匣子,匣子門面兒刻著那位的名字——聞時。匣子里是二愣子從靈鋪淘來的寶貝。

張嵐悄悄打開看過,里面有兩節像玉一樣的指骨,兩帶著淺香的短松枝,一團看不出材質的線。

二愣子堅信,那是聞時的骨和

可以說是相當變態了。

撇開張雅臨不談,張嵐雖然主學的是符咒,但是也對那位聞時很有興趣。

一來據說他長相極好。二來,熱衷于看各種野史八卦,真假無所謂,有意思能唬人就行,誰的傳言都看過很多,唯獨聞時的特別

傳言中,塵不到當年徒弟不,大多是山門外的那種,真正見過他的屈指可數,那幾個被後輩稱為親徒。

親徒里,聞時主傀,鐘思主符咒,卜寧主卦陣法、莊冶什麼都學,是個雜修。莊冶好朋友,塵不到的外徒大多跟他關系不錯,這里面就有張家的老祖宗。

後來塵不到滿邪煞,走到哪里都是生靈皆枯之相,也是這些人一起把他封鎮起來的。張家老祖宗是頭功,這也是後來張家越來越昌盛的原因之一。

這是比較常見的說法。

但張嵐還看過一些不常見的——

據說那幾個親徒里,只有一個是真正跟著塵不到的。那個徒弟天生惡鬼相,所以塵不到總把他帶在邊,一手養大,教了很多東西,才慢慢度化常人。

這個說法實在見,也從沒提過那個徒弟是誰。

張嵐卻覺得,如果這是真的,那個徒弟十有八‧九是聞時,因為只有聞時的事知之甚

“有人找您。”傀突然說。

張嵐回過神來,轉頭問道︰“什麼?”

傀從口袋里掏出正在震的手機,遞給張嵐。

張嵐在屏幕上點了幾下,一個書生氣很重的聲音在夜里響起︰“你又把我的傀騙去哪里了?”

張嵐朝傀看了一眼,截斷質問,回復道︰“怎麼騙?明正大帶出來的啊,而且小黑也樂意跟著我,不信你回頭自己問他。”

傀在旁邊恭恭敬敬地站著,十分無辜。

沒再管夏樵他們,畢竟聽說過沈橋的事。雖然不知道沈橋收過幾個徒弟,但知道那些徒弟一個都不在名譜圖上,全是菜

“行了,籠也解了,話也聊了。沒什麼事我就繼續值了,回見。”張嵐沖謝問他們擺了一下手,帶著小黑拐過街角。

收到了張碧靈的消息,準備去泉萬古城那邊看看對方況怎麼樣。

這一路上,一邊跟張碧靈聯系,一邊跟弟弟張雅臨互掐,掐到半途,張雅臨忽然彈過來一個視頻。

“干什麼?語音還不夠你發揮?你要搞演講啊?”張嵐說,“我不聽。”

“不是。”張雅臨的聲音出現在視頻另一端,臉卻沒出現,他的鏡頭對著一張圖,一貫理的語氣出現了一崩裂。

“我剛發現的,你最好也看一眼。”張雅臨說。

張嵐看著鏡頭里的東西,納悶道︰“名譜圖?你有病吧?給我看名譜圖干什麼,我是沒見過還是怎麼著?”

張雅臨耐著子說︰“不是讓你看整張圖,你往底下看,最底下。”

他一邊說著,一邊把鏡頭往下移,生怕張嵐不仔細看。

許多名字從他的鏡頭中劃過,張嵐翻了個白眼,一路掃下去……掃到末端幾行的時候,嘎 崴了一下腳。

因為看到原本橫躺在最底下的那條線,那個自從沈橋老了不再進籠就一直沉在最底下,沉了十來年的一條線,居然莫名其妙橫到了張碧靈上面。

張嵐︰“???”

“什麼況?!”驚詫道。

“就你看到的這個況。”張雅臨說,“沈家突然蹦到了張碧靈上面。”

“不可能。”張嵐都懵了︰“這一條線不是都死完了麼?”

張雅臨︰“是,都死了,沒有活人。”

張嵐︰“怎麼可能突然往上蹦???”

張雅臨道︰“我哪知道,我剛剛看著它翻上來的。親眼,看著,翻上來的。”

張嵐︰“……這圖瘋啦?”

張雅臨想了想說︰“圖瘋沒瘋我不知道,反正我現在有點瘋。”

親眼看著死人線往上跳,上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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