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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小商人》第26章 戲班

黃明遊抬起頭, 嚼了兩口面匆匆咽下︰“噯噯,幹什麼哪?”

白明禹悄悄手拽了謝角,跟他求饒。

謝坐下來, 沒吭聲。

黃先生吃完面,拿手絹過去巡查一遍, 訓斥道︰“做學問需得靜心,尤其是在考場上更要時刻保持肅靜知不知道?你們兩個別搞小作啊。”

白明禹小聲嘀咕︰“那您昨天晚上還去聽戲吃羊鍋子呢……”

黃先生道︰“你說什麼,大聲些!”

白明禹吭哧兩聲,沒敢說, 埋頭寫題。

黃明遊站在他們後, 一個人盯著兩個學生毫無力, 前頭坐著的白二卻渾像是有小螞蟻一樣,地時不時一下,背後監考老師用鼻子哼了一聲, 白明禹老實了一點, 慢吞吞答題。

謝很快就寫完了,拿了試卷過去恭敬放在黃先生桌角︰“先生, 我已答完。”放下之後又小聲詢問, “我可以提前走一會嗎,九爺晌午的時候從黑河回來, 我想回去整理下書房,燻燻香。”

黃明遊方才站在他們後監考的時候, 基本已經把他們倆寫的那些都看完了,其中謝寫得尤其好,代的功課全都有認真完, 比旁邊那個猢猻不知道好了多倍, 他笑呵呵擺擺手道︰“去吧, 路上慢點,下午的課記得準時過來。”

謝應了一聲,提前卷走了。

謝給黃先生關上辦公室的門,手還未放開門把手,就聽到裡頭先生訓斥白二的聲音,角揚起來一點。

白明禹大約是做不以前那個威風八面的白掌櫃了。

不過比起當年沉著臉不說笑的白掌櫃,他更喜歡現在這個。

人雖傻了點,但心眼實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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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個好人。

謝回了東院,打掃整理完畢,燃香半柱,九爺便回來了。

黑河酒廠裡的機基本已安置完畢,這兩月就要開始產出,不止是白家盯著,周圍不豪紳族都在盯著這裡。現如今大家都聽過一兩句機,留洋的,真正見過機的人更,全線機械化投生產的,不是黑河,找遍北地三省也沒有第二家。

九爺今日心不錯,進來之後換了平日在家穿了裳,謝問道︰“爺今日不出去了?”

“嗯,沒有訪客,得半日閑。”九爺手讓他給整理了一下角,角揚起點帶了笑意問,“你今日如何,族學有趣嗎?”

謝老實道︰“族學比我之前念書的學堂大,黃先生講得極好,他囑咐我下午再去聽講。”

九爺贊同道︰“黃先生的課是該聽聽。”

有人送了新下的瓜果進來,有幾枚山莓澤殷紅,九爺拿帕子了手吃了一顆,又順手喂了謝︰“還算甜,你拿去吃吧。”

一旁的人就把那一小籃山莓遞給謝,他們已經習慣了,九爺喂小謝吃東西大約就像是喂雛鳥一般,瞧見什麼好的自己嘗了,定然要給邊的小謝也喂上一顆嘗嘗。

謝抱著那籃子山莓跟在九爺後,低聲陪著他說話。

“酒廠事忙,我大約還要在這裡待上一段時間,”九爺坐在主座,瞧著他道︰“你若是喜歡,以後可以留在族學那邊同他們一起念書。”

謝搖頭︰“我和他們不同。”

九爺點頭︰“是有些委屈你了。”

下頭送瓜果的那位還未走遠,正在桌上放一只花皮西瓜,聽得小謝這麼跟九爺說話,嚇得差點把瓜摔地上。他看了一眼,看看小謝,又看看九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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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站在那目不斜視,表倒是跟平日裡一樣,一貫的認真。

九爺低頭正在翻一本圖紙,倒像是在聊家常,隨意開了口道︰“那邊白日的課也沒什麼,還是跟我去黑河?若有什麼不明白的我在酒廠空教你就是,隻回來晚上念黃先生的小課罷。”

“哎。”

兩個人的談話簡單,說完九爺就招呼謝來看圖,再談的話,卻是送瓜果的人聽不懂的了。

那人小心關了門出去,心裡那份奇怪也淡下去不

實在是見得多了,都已開始慢慢適應。

如果說謝和他們有什麼不同,那就是他平時毫不覺得自己哪裡弱,而他們九爺也信。

比如遇到什麼事,旁人還在想怎麼絞盡腦去回應九爺的時候,謝已經自然而然接口,說的話,還都是九爺聽的。

好像就他們兩個人打暗語一樣,說一些只有彼此能理解的話。

隔日。

謝跟著九爺去了黑河,酒廠裡來了兩位德國人,在調試酒廠的機,一連幾天都十分忙碌。

九爺有心要扶持邊得力人手,他這次從省府帶來不人,也從青河白家挑了一些還算機敏的,原本以為會從這裡頭找到一兩個出挑的人才,但他怎麼都沒想到第一個跳出來的是謝。

謝像是一張白紙,又像是一塊海綿,把他扔在哪,就努力吸取周圍營養,長得比誰都快。

九爺一個人忙不過來,起初是帶著謝,慢慢的,也能放心吩咐他獨立去做些事了。

謝認真,踏實,年人的靈和一份不屬於這個年齡的沉穩融合在一起,再加上他和九爺之間難以言說的那份兒默契,常常讓九爺忍不住瞧他幾眼。

眼前的年彎腰去跟人學調節蒸餾機,黑發垂下來微微遮住一點眼楮,抬手一下額上的汗,再低頭跟德國工程師商量的時候,已經可以偶爾說出一兩個洋文單詞,全都是機特有的詞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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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學的很好,比他想的還要好。

數日後,謝得了一天假,回青河縣探親人。

酒廠裡有值,九爺邊也有張虎威和省府來的人,這次不論是安全還是車間生產都沒有問題,謝回來的很安心。

他和其余值休假的幾人一同騎馬回來,這些人都是從省府而來,在這裡沒有家眷,在東院就停住了,謝沒停,直接騎馬回了家中。

只是家中大門鎖,東廂房空無一人。

謝把馬拴好,喂了它一些草料,正抓一把豆子給它添在馬槽裡的時候就聽到小院門口“吱呀”一陣響,抬頭就瞧見了寇姥姥。寇姥姥看到他也驚喜極了,三步並作兩步走過來,著急忙慌道︰“兒,你可回來了,我昨日晌午就去找你,今兒早上也去了一趟,你要是再不回來,我就要求人找去黑河了……”

“姥姥慢些說,出什麼事兒了?”

“李元丟了!”

著豆子的手一頓,皺眉道︰“丟了?什麼時候的事,可求了東院的護院幫忙?”

“求了,不是之前來咱家吃過飯的倆小哥,我認得他們,昨天就幫著我找了一圈,可是一直找到現在滿青河縣也沒找見,跟平地消失了一樣。”姥姥心急如焚,“他沒拿錢,箱子裡的銀元也好,外頭小錢匣裡的銅板也罷,一枚也沒,可急死我了,他若是拿點錢跑了也就跑了,怎麼好端端一個人就沒了呢?”

謝略想片刻,道︰“我知道他在哪,姥姥你先回家去,我去找。”

謝解開馬韁繩,起上馬,坐在馬背上囑咐老人道︰“您這兩天就在家裡,哪裡也不要去,這院子裡住著黃先生,九爺的護衛明裡暗裡都會多關照一些,我讓人送些吃的過來,您在家等我。”

寇姥姥心口跳了一下,追出去兩步問道︰“兒,你去哪裡找啊?”

謝道︰“我先去趟東院,您放心,我心裡有數。”

謝去了東院,找了張虎威那班護衛。

之前在黑河遇匪的時候,謝就和那班人一同出生死,和張虎威更是有過命的,平日裡關系一直不錯。再加上謝雖是九爺面前的紅人,但毫沒有驕縱的架子,接人待細心周到,他隻說需要人陪自己走一趟,就有不值的護衛站出來,要陪他同去。

謝挑了兩三人,換了一裳,和他們一同騎馬去了東郊。

東郊窮困,但並非毫無人煙。

恰恰相反,因為臨河而居,碼頭上不卸貨工,這裡有生意,便更是聚集了不人,三教九流都有,看著髒又喧嘩。

謝在這裡住了多年,自然知道這裡的環境,騎馬前來,不過是做勢。

他帶人去了戲班。

程班主穿一半舊的綢褂,天氣剛熱,解開了兩顆扣子,正一隻腳踩在太師椅上晃悠,另一隻腳則踩扁了黑布鞋幫,趿拉著出大半隻腳。他一邊吆喝周圍半大孩子們練功,一邊轉著手上的兩枚核桃,手邊八仙桌上還有一把竹鞭子,已用得包漿發亮。

謝找上門來的時候,程班主微微坐起,他駝背厲害,坐起來也並不直,隻嘿嘿笑道︰“喲,小謝這是發達了,錦還鄉啊,來來,坐下聊聊,我可是一直惦記著你呢,你姥姥的病好些沒有?如今沒有再咳嗽了吧?”

謝道︰“不勞煩您費心,這次來,是想跟您贖一個人。”

“誰?”

“小李子,李元。”

程班主吸一口煙,慢吞吞出了一口煙霧,臉上依舊笑著︰“他是我們戲班的人,早些年他爹娘一紙契書賣進來,黑紙白字可寫得清楚,也沒想到那小沒良心的私下就跑了,我這也找了許久……”他留神瞧了謝的神,見他神未變,也不多做爭辯,心裡已有數。“你既來了,那我也明人不說暗話,人確實在我這裡。只是戲班養了他這麼多年,好不容易出科登臺,你這要買走一個大活人,可不是當初那半袋糧食的價兒了。”

謝點頭︰“一有一的規矩,您開。”

程班主掀掀眼皮,道︰“三十塊現大洋!”

謝從帶著的白布袋裡數出,放在他面前八仙桌上。

程班主手中核桃轉了半圈,待他放下那一刻又道︰“現在漲了,三百塊大洋。”

謝手頓了下,又去懷裡拿鈔票,還未取出看清鈔票面額是多,對面的程班主又吆喝道︰“現又漲了,三千現大洋。”

謝看向他。

程班主也抬眼瞧著他,皮笑不笑,他就沒想做這場買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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