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

蕭海冷笑。

李昂懶得搭理他。

乾脆閉目養神。

「一個臭當兵的，裝個屁。還真拿自己當個人？」

蕭海暗暗想著，心中極為不屑。

也沒有再跟李昂說什麼。

一會兒工夫，沈君婥便燒好了菜。

四菜一湯，都是簡單的家常菜，卻做得頗為緻，香味俱全。

倒是讓李昂有些詫異。

想不到一直像個小公主的，也已經學會了自己燒菜。

看來這三年，也經歷了許多。

養尊優的沈氏公主，瞬息跌落凡塵，能過來，也不容易。

擺好桌子，便開始吃飯。

素來挑食、甚至厭食的李昂，這餐飯吃得很香。

倒不是說沈君婥廚藝有多好——其實隻是普通水準。

但不管怎樣，對李昂來說，這都是妹妹給他燒得飯菜，是久違的、家的味道。

「昂兒，這次回來，還走麼？」

蘇蘭問道。

「義母，暫時不走。」

李昂回道。

天策軍拱衛帝國北疆，直麵羅剎帝國的百萬遠東軍，是整個帝國九疆中最兇險的一疆，隨時都有戰事發生。

不過自半年前，他於陣前獨斬殺羅剎帝國三千衛軍，將那位鐵大元帥嚇破膽後，北疆卻是暫時平靜了下來。

也正是如此，他纔有時間回蜀郡省親。

「那就好……你小時候住的房間，義母可都是給你留著，每天都在打掃的。」

蘇蘭淺笑道。

李昂道：

「義母，我買了套房子，有住的地方。您倒是可以搬過去跟我一起住。」

「喲，大舅哥，看來你退役津拿得不啊，還買得起房子。不知道在幾環啊，是二套一還是三套一？」

蕭海不不道。

「都不是。」

李昂搖頭。

他買的是天府富人區東湖最貴的一套別墅，由三棟獨立小樓組，九十八間房，前後都有花園，還有配套泳池。

蕭海卻顯然誤解了，他嗤笑道：

「原來隻是套一的單公寓啊。那種地方，是伯母能住的麼？你就別心了，等下個月我跟君婥訂婚了，就把伯母接到剛買的大房子住。」

「我住在這裡已經習慣了，哪裡都不想搬。」

蘇蘭搖頭。

接著又道：

「昂兒，手裡有錢，千萬別用，要攢起來娶個好媳婦兒。」

看了看沈君婥，心中長嘆。

本來——

跟沈蒼生是想把沈君婥許配給李昂的。

隻是造化弄人，現在這種想法顯然是不可能再實現。

「嗯。」

天策軍這些年，南征北討，萬戰不敗，不知道洗劫了多小國皇族，積累的財富，早就到極為恐怖的程度。

他其實都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有多錢。

攢不攢的，本沒意義。

不過義母教誨，他隻得點頭。

「那工作呢，找到了沒？」

蘇蘭又問。

這似乎是所有長輩的通病，到了飯桌，就忍不住囉嗦。

平日裡囉嗦的件是沈君婥，今天就換了十年不見的養子。

李昂卻不覺得煩，他耐心解答：

「暫時還沒……」

「蕭海，你家公司都快上市了吧，要不給昂兒安排一個工作？」

蘇蘭突然說道。

吃飯的李昂、沈君婥和蕭海，都停下了筷子。

李昂是無奈。

沈君婥是錯愕。

至於蕭海——

他現在不得李昂早點去死，哪可能願意給他安排工作？

不過眼下沈君婥還沒過門，他還是不能得罪自己未來丈母孃的。

沉一番，他正道：

「伯母，是這樣的，我們是正式公司，通常隻招收本科畢業的員工。而大舅哥，似乎……連高中都沒有讀完。」

「就不能通融通融？」

「倒不是不行，我記得門衛還在招人。這工作輕鬆，又不需要高學歷高素質，倒是適合大舅哥。」

「這……看大門的工作……」

蘇蘭臉變得有些難看。

在看來，昂兒再怎麼不堪，也不至於隻能看大門吧。

「媽，蕭海也有他的難，你就別為難他了。」

沈君婥沉片刻，緩緩開口：

「李昂，你覺得呢，雖然隻是看大門的工作，但會買五險一金，每個月工資也有三四千。就算你有別的想法，作為過渡也是不錯的，再說這也是媽媽的一番苦心。」

蕭海暗含諷刺跟著說道：

「大舅哥，我真沒有瞧不起你的意思，你確實也沒有文憑，很難安排什麼好的崗位。」

「不必。」

李昂隻吃了個半飽，但因為蕭海這頭討厭的蒼蠅，這餐飯很難再吃下去。

他緩緩道：

「義母，君婥妹妹，今天能再見到你們，我很高興。三年前義父罹難，我沒能回來，那是我一生的憾。今後，我會好好彌補這十年虧欠的一切。」

「義母，好好保重，昂兒過幾天再來看你，若有什麼事，記得打我電話。」

便起告辭。

「伯母，你也看到了吧，大舅哥明顯對我有意見。我做錯什麼了啊，明明是一片好心替他安排工作！」

蕭海不忿道。

「哎……」

蘇蘭也不知該說什麼。

本就知道李昂這孩子是這孤傲的脾氣，就不該開這個口的。

「媽，我去送送他。」

沈君婥在門口追到了李昂。

李昂回頭，看著。

兄妹相對，卻是無言。

天已暗，月清冷，在地上投下一高一矮兩道影子。

「這麼多年了，你還是改不了你這孤傲的脾氣。或許蕭海無意識的一番話，刺痛了你的自尊心。但這工作，好歹是媽媽撇下臉麵給你求來的，你怎麼也該考慮一下吧？」

最後是沈君婥打破了沉默，悠然嘆道：

「再說了，你剛退役回來，一時半會，又能找到什麼好工作？」

「不說這個……很多話，當著義母，我都不能說。現在就隻剩我們兄妹，倒是可以跟你講講。」

李昂看著沈君婥：

「三月後，義父忌日，我要四大家族的族長給義父抬棺重葬，我還要割下他們四大家族的三千顆人頭『築京觀』，以義父在天之靈。」

「你曾是沈氏公主，貴不可言。沈氏傾覆了，但你還是我李昂的妹妹，我不僅要許你一世榮華，還要護你一世長安。別說在這蜀郡，便是這天下，也再無人敢欺負你。」

他溫潤的眼瞳，在清冷月侵染下，蘊上了一抹睥睨天下的鋒芒，是那麼的奪人心魄。

有那麼一瞬間，沈君婥下意識的就想去相信李昂。

似乎什麼事，從他口中說出來，都會變現實。

但這三年來歷經了人世辛酸，早就不是那個不諳世事的小孩。

理智告訴，李昂所言，絕不可能實現。

四大家族太強，李昂隻是一個剛退役回來的普通士兵，拿什麼跟他們抗衡？

搖頭嘆道：

「李昂，本以為過了十年，你會變得些。沒想到你孤傲的脾氣沒改，還學會了口出狂言。你以為我不想跟爸爸報仇？但是我們拿什麼去報仇？」

「所以……放下你不切實際的想法吧。」

說完，轉便回了屋。

清冷月下，李昂長獨立，顯得沉默又孤單。

商紅葉從影中走出。

「君婥小姐有些過分了，這世上沒人有資格這麼對您。」

「做哥哥的，哪能跟妹妹較真。」

李昂自嘲一笑。

「真羨慕有你這麼一個哥哥。」

商紅葉悠然一嘆：

「可惜，在福中不知福。」

「肚子還有些，我帶你去吃好吃的。」

李昂說。

顯然不願再談沈君婥。

「哇，能讓你這挑食的傢夥評價是好吃的，那想必是人間味吧？」

商紅葉揶揄道。

李昂點頭：

「當然。」

……

李昂帶商紅葉去的地方，卻隻是個很普通的路邊攤，主食是各種麵食。

老闆是個上了年歲的老者，笑瞇瞇的樣子。

李昂點了兩碗牛麵。

因為客人不多，很快也就上桌。

潑上油辣子，點綴著香菜，加上澤人的幾塊牛，隻是一碗普通小麵，倒有幾分緻。

「因為我有挑食癥……吃不慣義母做的飯菜，很多時候寧願著也不吃飽。義父便經常帶我出來，來這裡吃小麵。說來奇怪，我哪裡的麵都吃不下去，偏偏就喜歡這裡的。」

李昂抓起筷子，吃了一口。

「真的很好吃。你快嘗嘗。」

他示意。

商紅葉也抓起筷子，嘗了一口，卻發現跟其他地方賣的麵，並無什麼不同。

素來挑食的李昂，卻吃得津津有味，近乎大快朵頤。

終於明白。

先生吃得哪裡是口味。

分明是回憶。

「那時候，義父還沒什麼錢。就因為每晚要帶我這挑食鬼出來吃東西，他這個老煙槍，把煙都給戒了……」

「因為跟君婥妹妹的一些罅隙，我十年沒回過家。終於想通了，決定回來，好好孝敬義父……給他準備了最好的煙，最好的酒，可他……怎麼就不在了呢？」

李昂聲音變得有些沙啞。

商紅葉沒有說什麼。

傾聽就是最好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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