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封野命令自己去驛館,但元思空心里忐忑,不敢妄拿主意,便去問元卯。
元卯今日能下地了,雖然還不方便坐。但見他正要外出。
“爹,你傷還沒好,這是去哪兒啊。”
“我不礙事。大同府贈予遼東的火銃到了,我正要陪總督大人去查驗。”
元思空雙目圓瞪:“火銃?可是單兵火銃?”
“正是。”
那火銃乃裝填了石彈、鉛彈或鐵彈的鐵筒,以火藥發。火炮算作大的火銃,只是太過笨重,通常僅用于城戰,而單兵火銃卻是可以讓將士們手持的,專治騎兵,是封家軍發明的,他們早有耳聞。
元思空喜道:“太好了,咱們有火銃了!”
元卯也笑了:“靖遠王以五百火銃,換我們的兩千戰馬。”
“可咱們沒人會使啊。”
“靖遠王自會著人教授我們。”
“爹,空兒能去看看嗎?”元思空央求道。他好想見見那傳聞中厲害的火啊。
“過幾日吧。”元卯道,“你怎麼沒去馬場?”
元思空這才想起他來找元卯的原因:“爹,小殿下我去他的驛館。”
“為何?”元卯皺起眉,他顯然是擔心封野不肯放過元思空。
“小殿下接連兩天去馬場,找我……”
“找你做甚?”
元思空搔了搔腦袋,不太確定地說:“空兒覺得,他可能是去找我玩兒。”
元卯愣了一下,旋即笑了:“那小殿下從小生長在軍營,許是第一次見到適齡人,他你去,你便去,切不要忤逆他。”
“孩兒明白,只是馬場那頭,徐伯怕是忙不過來。”
“他自會增派人手,不必擔心,你且去吧。”
“是。”
元思空這才放心地去了驛館。
——
到了驛館門口,他還未找門衛通報,那門衛已經拉著他往里走:“是元大人的公子吧?你可來了,小殿下問了一早上了。”
元思空會心一笑。
進了屋,但見封野坐在寬大的太師椅上,晃著兩條小兒,揚著下看著他。
元思空跪拜:“草……思空見過小殿下。”
“起來。”封野說著跳下了太師椅,走到元思空面前。
元思空站了起來。
封野拽上他的袖子:“跟我來。”他臉上帶著一喜,卻不元思空瞧見。
倆人進了里間的廂房,封野從柜子里拿出一個小瓷罐,遞給元思空:“喏。”
“這是……”
“跌打膏藥,我找父親要的。”
“謝小殿下。”元思空接了過來。他眼里的封野不僅漂亮非凡,現在還愈發可了起來。
“你快涂上。”封野嫌他磨嘰,干脆搶過小瓷罐,“我幫你涂,把服了。”
“我昨夜回去已涂了消淤化腫的傷藥了。”
“這膏藥極好,別廢話,你涂這個。”
“是。”元思空只好除下上。
封野見著他后脖頸連接肩甲的一片都是青紫浮腫的,微微蹙了蹙眉,挖了一些膏藥,輕輕涂抹在傷。
那藥瞬間潤進皮,冰涼,哪怕屋里早早燒起了火炭,元思空也還是不住打了個哆嗦。
封野想說點什麼,又不好意思說,小抿著。
涂完藥,元思空趕穿上服。
封野撇撇:“遼東男兒,怕什麼冷。”
元思空嘟囔:“還是怕的。”
封野把膏藥扔到他懷里:“帶回去吧,每日早晚都涂一遍。”
“謝小殿下。”
封野坐在一旁,瞪著烏溜溜的大眼睛看著他,就是不說話。
元思空心里有些想笑。他剛到元家的時候,元南聿還有些怕生,想跟他玩兒又不敢主,封野現在的眼神跟當時的元南聿簡直一模一樣。
元思空剛要張,見封野也張開了,倆人不約而同地“啊”了一聲,很是稽。
元思空忙道:“小殿下有何吩咐?”
封野惱道:“你先說。”
“呃,大同府是個怎樣的地方?”
“嗯……冬天頗冷,夏日卻很涼爽。大同的杏兒甘甜,到了秋天,黃花遍野,大同的羊面尤其好吃,我每次都吃……”封野拿手比劃了一下,“這麼一大碗。”
元思空有些向往:“真想去大同看看。”
“遼東又有什麼?”
“遼東有山,有林,有三尺厚的雪,待到冬日,千樹銀花綴枝頭,極了。不過,隆冬便沒什麼好吃的,爹時而會上山打些野味兒。”
封野斜睨著他:“你們冬日不會吃馬吧。”
元思空忙辯解道:“我們不吃馬!”
封野撲哧一聲笑了,元思空一怔,也跟著笑了起來,倆人之間的距離似乎一下子拉近了不。
封野的眼睛閃爍著異彩:“我除了大同,哪兒也沒去過,遼東是我來的第二個地方。聽說南方不下雪,魚兒長得比我還大,桂花開時滿城香,海浪翻飛,足有幾丈高,總有一日,我都要去看看。”
元思空心中也生起向往:“小殿下再長幾歲,便可以四游歷了。”
封野搖搖頭:“胡虜不除,我怎能安于玩樂,我要輔佐父兄,保大晟江山百年太平。”
元思空由衷說道:“小殿下心懷天下,是萬民之福啊。”看來靖遠王教子有方,大晟真有可能守來百年治世。
封野自得地笑著。
“聽聞小殿下生長在軍營?”
“嗯……也不全是。”
元思空好奇地看著他。
“我娘生我時水不足,我爹便找了只母狼來喂我。有一夜,敵軍趁大霧襲營,混之際,娘就把我叼走了,我在山上與狼群共近三年,直到我爹找到我。”
元思空咋舌,不敢相信真的有人能跟狼共同生活,而且還是一個襁褓中的嬰兒。他磕道:“當、當真是傳奇啊……”
封野聳了聳肩,不以為然:“它們待我如狼,我也以為自己是狼,五歲才開口說話。”
“……你娘肯定很想你。”
封野的神染上幾分黯淡:“我沒見過我娘,我失蹤后,郁郁寡歡,沒多久便……”
元思空萬分明白失去至親之痛,他輕聲道:“你娘會在天上看著你,你過得好,便開心。”
封野沉默地點點頭。
“那……你當真聽得懂狼語?”
封野咧一笑:“聽得懂,我在大同府養了好多……”
“我的狼兒。”門外傳來一道中氣十足地喚。
“父親。”封野大聲回道。他沖元思空招招手,“我爹回來了,走。”
元思空對靖遠王又敬又懼,不是很敢見他。
封野看出他的心思:“怕什麼。”上前拉著他就走。
封劍平見到元思空,頗有點意外,看了看封野,又覺好笑。
封野假裝沒看見,元思空則規矩地下跪磕頭。
“起來吧。”封劍平道,“我才剛見過你爹,他陪李大人和韓將軍去查驗火銃,你怎麼沒去啊?”
“回殿下,草民還小,不能參與這等要事。”
封劍平笑道:“聽聞你九歲便中了秀才,人小,心可不小啊。”
封野驚訝地看著元思空。
“此家父之功,草民只是照本宣科,僥幸罷了。”
“分科舉士,憑的是真才實學,哪兒來的僥幸。將來有一日,你考取功名,說不定我們還要同朝為。”封劍平勾,“后生可畏啊。”
“殿下抬舉了。”
封劍平哈哈笑道:“好了,不逗你了。我家狼兒難得上適齡玩伴,你無須顧及什麼上下尊卑,也不必他小殿下,好好玩樂便是。”
“是。”
封野面喜。
“狼兒。”
“父親。”
“今日的兵書背了嗎?”
“背了。”
封劍平拍了拍他的小腦袋瓜:“爹每日都考你一題,今日的題若答得上來,爹便帶你們去見識見識火銃,如何啊?”
封野兩眼放:“火銃!爹,你快考我!”
封劍平想了想:“兩軍于散地,何如?”
“散地……”封野思索著,“散地乃自戰其地者,不易戰。”
“為何不易戰?”
“士卒近家,其土地妻兒,進無必死之心,退有歸投之。”
“若敵非要戰呢?”
封野眨著眼睛,拼命思索著,額上冒出了細汗。
元思空站在封劍平背后,急得用口型說道:“固守不出,不可數戰。”他對火銃神往已久,怎麼都想去瞧一瞧,恨不能代封野作答。
封野立刻想了起來:“敵戰我不戰,敵攻我守,潰其軍心。若無城可守,則不可數戰,當養蓄銳,依險設伏,一戰而定。”
封劍平回頭看了元思空一眼,元思空趕低下頭,一副乖巧的模樣。
封野張地看著封劍平。
封劍平也不拆穿,他站起:“走,帶我狼兒看火銃去。”
“哇!”封野開心地摟住了封劍平的腰。
元思空臉上閃爍著地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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