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練兵場時，將士們正在演示火銃。

但見一排靶子面朝于前，士卒們舉著火銃，對準擊。筒的石彈噴而出，靶子有的被擊穿，有的被打缺，而后片地倒下，威力不俗。

封劍平沖封野道：“這火銃的有效距離不足三十丈，最好是在二十余丈，越遠越是沒有準頭。”

眾人見封劍平來了，紛紛施禮。

元卯要跪，封劍平揮手制止：“元卯，你不便，免禮吧。”

“謝殿下。”元卯一邊躬，一邊以疑問地眼神看向元思空，元思空齒一笑。

“李大人，韓將軍。”封劍平朝李伯允和韓兆興回禮。

“殿下何以去而復返啊？”

“我家小兒吵著要看火銃，帶他來見識見識……”封劍平道，“再來一發瞧瞧。”

士卒們得令，裝填火藥，點火，對準新豎起的靶子，再次擊。

這次離得近，火銃發出砰砰砰地巨響，震得人鼓發，腳底都有輕微地抖，只見那些石彈將靶子打得千瘡百孔，讓人不能不聯想到之軀，此痛擊，怕是不死也殘。

封劍平的大手晃了晃封野細瘦的肩膀，笑道：“狼兒，怕不怕？”

封野反問道：“何懼之有？”

李伯允了胡子，恭維道：“小殿下不愧是將門虎子，小小年紀，竟有如此氣魄，大天啊。”

封劍平哈哈大笑道：“李大人過譽了，他不過孩子心，還不知道什麼做害怕。”

“無畏好啊。”韓兆興忙接過話頭，“勇者無畏。”

封劍平低頭看了看尚且懵懂的封野，淡笑：“勇者可以無畏，為將者不可無畏。”

韓兆興訕笑一下，有些尷尬。

元思空靜靜地看著韓兆興，心中充滿了不屑。就是眼前這個人，丟了為遼北門戶的擎州，拍馬屁都拍不到點子上，果然如他想象中一樣，難堪大用。

封野拽了拽封劍平的袖子：“父親，我能試試火銃嗎？”

“不可，會傷到你。”

封野“哦”了一聲，有些失。

“可以讓他們再演示一次，遼東將士若學會使用火銃，能阻金人的騎兵。”

士卒們又演示了一次。

封劍平的下屬在一旁為遼東將領們講解。

元思空看得神，突然上一句：“換火藥的時間太長了。”

眾人一愣，元卯低聲呵斥道：“無禮。”

元思空慌忙跪下：“草民莽撞。”

封劍平笑道：“無妨，大冷天的，別不就跪，起來吧。”

元思空這才站起來。

封劍平道：“思空，說下去。”

“草民見將士們裝填火藥需半分時間，再快也只能快上一彈指，火銃的有效程為三十丈，將士們最多只能上兩次，馬蹄就到眼前了。”

“不錯，你一眼便看出了火銃的弊。”封劍平滿意地點點頭，“所以使用火銃，要訓練士卒們填充火藥的速度。火銃能夠抵擋首波騎兵先鋒，在戰場上要靈活調派，方可敵。”

元思空看著那東倒西歪的靶子們，陷思考，也許會有更巧的方法，將火銃的威力發揮到極致。

相對游牧民族驍勇善戰的騎兵部隊，多生長在平原地帶的華夏子民，舉軍以步兵為主，步兵對騎兵，形如以卵擊石，所以抵蠻夷的騎兵，千百年來一直是中原政權對外戰爭的首要障礙。

正因如此，放棄遼北七州才禍害千秋，無險可守的遼東將士，要在千里平原上面對真騎兵的沖擊。

封野悄悄湊到元思空邊，小聲說：“你真的九歲試？”

元思空點點頭。當年他爹跟同鄉一名貢生打了個賭，原本只是酒席間的玩笑，誰也沒想到他真的能中，一時間為各種目的前來拜謁的人快要踏破他家門檻，他爹才嚴肅地要求他十年不準鄉試。

“那你今后便要做。”

元思空再次點頭，一雙漂亮的眼眸深邃又不乏靈，昭示著他的大志。

封野用那編貝一般細白的小牙咬了咬，笑了：“你我一文一武，豈不是能做一番大事業。”

元思空也笑了。他知道自己才華過人，但自從寄人籬下，分毫不敢驕狂，可封野敢，封野尊貴的出，讓其敢想、敢說、敢做，他很是羨慕。

——

那日之后，倆人的關系親近許多。封劍平那一句“小孩子家家”說得極對，他們早把滾在泥糞堆里打架的事兒拋在了腦后。

元思空要去馬場干活兒，封野也喜歡馬場，于是倆人天天在馬場玩兒，當然，元思空很清楚，陪封野玩兒比相馬重要。

這日，元思空把封野帶到一個馬棚，神神地說：“今日有好玩兒的。”

封野眼前一亮：“什麼好玩兒的？”

“母馬要生小馬，你看不看？”元思空一臉的激。

“看！”封野喜道，“怎麼生？”

“這要如何說，你一看便知。”元思空拉著封野走進馬棚。

只見一匹母馬躺在地上，鼻子里不斷發出輕哼，四肢也躁不安地拉著草堆，馬場的兩個人正圍著母馬接生。

倆人湊了過去，封野有些張。

元思空仔細瞧著：“母馬妊娠的時間跟人差不多，一年通常只能生一胎，能上可不容易呢。”

正說著，接生的一人助力，一人開始往外掏。

封野頓時又想起那日元思空診他的馬時干的事兒了，他皺起眉，嫌惡道：“也要從那地兒出來？真惡心。”

元思空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起來。

封野有些惱：“元思空你笑什麼！”

元思空把封野拽到一邊：“那地兒，和這地兒不一樣。”

封野不解：“哪里不一樣？”

“公馬和母馬不一樣。”

封野皺起眉：“究竟哪里不一樣。”

元思空沒想到封野窮追不舍，頓時也窘迫起來，他尚年，恥于談論男之別，哪怕說的是馬。

接生的人自然聽懂了，不住悶笑起來，封野怒道：“不準笑！”

元思空臉紅了：“母馬能生馬崽兒，公馬不能，所以不一樣。”

封野似懂非懂：“所以娶妻都娶人。”

有個接生的人鄙又膽大，看封野年，又沒有侍衛在旁，竟然調笑道：“小殿下，男人雖不能生，倒也不是不能……”說完低低笑了起來。

封野被繞懵了，有些生氣：“我去問我大哥。”

“使不得。”元思空急道，“你千萬別問。”

“為何啊。”

“反正你不要問，你問了我就不帶你玩兒了。”

封野撇了撇：“不問就不問嘛。”

元思空也不敢再帶封野看下去了，生怕被問出更多讓自己難以啟齒的問題，便帶封野去跑馬。

跑了一圈兒馬，封野果然把母馬分娩的事兒給忘了，還正巧上來馬場訓練的封獵。

封獵領著自己的幾名親兵在馬上切磋， 他們各個手持長槍，馭馬戰，馬蹄的噠噠、男人的低吼和兵刃撞的聲音竟織出了一小片沙場爭鋒的畫面。

元思空和封野蹲在一旁，看得目不轉睛。

封獵休息時，坐到了封野旁邊，邊喝著驅寒的黃酒，邊笑道：“野兒，大哥打得怎麼樣？”

“大哥真威風。”封野由衷說道。

“這次回去，父親便讓我自己領兵了。”年目盛氣，英姿煥發，口吻充滿了壯志豪。

封野簡直比封獵還激：“真的嗎，大哥可以自己領兵了！”

“嗯。”封獵用力點頭。

封野眨了眨眼睛，好生羨慕地說：“大哥，我幾時能像你一樣上陣殺敵？”

封獵笑了：“等你……比這馬兒高。”他寵溺地了封野的腦袋。

“我幾時能比這馬兒高？”

“你先不要挑食，多吃青菜。”

封野不樂意了，跳了起來，著小脯，大聲道：“大丈夫當餐胡虜，飲匈奴，兔子才吃青菜呢！”

元思空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

封野惱怒：“大膽！”

元思空早已直呼封野名諱，現在本不怕他。

封獵也哈哈大笑了起來。

“大哥也嘲笑我！”封野真的生氣了，“難道野兒不會長大嗎，難道野兒長大了，不能帶兵殺敵嗎！”

封獵攬過封野，讓他坐在了自己上，含笑道：“野兒當然會長大，長大了，當然也會像父親、像大哥一樣帶兵殺敵，也定會為一代名將。但你現在呢，要好好地長大，勤讀兵法，勤練武藝，對嗎。”

封野用力點頭：“對！”

元思空看著盡管年，卻無比堅定、認真地封野，其實心中甚為。靖遠王的兩個兒子，都如此深明大義、懷天下，有封家軍在，確是萬民之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