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絳冷

那把劍柄玄黑，握住的手卻白，白得泛起淡淡的蒼青，指節瘦長而分明。

年輕的男子立在夜中，一把清冷的嗓子，但語調平平，聽不出任何起伏，便顯得有些兇。

刀疤年表一變，斧頭重新豎起，喝問道：“你想做什麼！”

劍出鞘，寒掠上鋒刃，步絳玄神淡漠，往前走了一步。

一瞬間，聞燈驚覺周溫度驟降。充盈四野的空氣變得鋒利，落到皮上，出現明顯的尖銳。

這就是……所謂的劍意？

許老三離步絳玄最近，被嚇得了一下，回頭大喊：“大姐頭，這人好像很厲害，你快跑！”

彆我大姐頭了，就是因為你們說話，才讓他誤會我是你們山寨頭目的！

聞燈忙把腳放下，在刀鞘裡尋出雙木屐，踩上、起，雙手高舉過頭頂，真摯誠懇地開口：“哥們兒，咱們有話好好說，我並不是你要找的山寨頭目。實不相瞞，如果不是你開口，我還不知道這山寨烏龍寨。”

就在這時，遠傳來呼喊——

“大姐頭！”

“大姐頭大姐頭大姐頭！大姐頭不好啦！”

呼喊聲由遠及近，及至寨口，多出幾分抖：“大大大大大姐頭……”

跑來的是個瘦男人，見到寨口這一幕，一個趔趄摔倒了去。

步絳玄微揚下頜，神更冷。

大姐你個頭，聞燈表浮現出些許尷尬。

風陡然轉烈，發了瘋似的在山崗上遊躥，聞燈有生以來第一次被頭髮糊臉，覺不是太好。

他呸了一聲，把裡的頭髮吐掉，轉頭問瘦男人：“怎麼了？”

瘦男人指著來的方向，滿臉驚恐：“妖……妖醒了，它好像、好像要發狂了！”

伴隨著他的話，一聲狂吼自西南響起，震得山搖地。

“艸！”聞燈瞪大眼。

吃了那麼多“特製食品”，竟然還這樣有力氣，是鈦合金胃嗎？

“彆慌，我這就過去。”聞燈定住心神，安麵前的瘦男人，右手握住刀柄，左手將襬一撈，再不管來寨口找茬的是步絳玄還是步絳黑，向著那跑去。

跑出數丈，聞燈腦中閃過一道靈——步絳玄就在這裡，為什麼不請自帶環的主角想想辦法呢？

他登時剎住腳，轉對步絳玄說：“步大俠，這山上出現了妖，已經吃了好多人。我們冇有能力殺死它，可否請你先將恩怨放到一邊，幫幫忙，把妖除了？”

想起聞書的家，又補充：“出場費好商量，價格隨你開！”

步絳玄的目投向茫茫深夜，冇有回答。就在聞燈不清他的打算，想要再次請求時，他劍鋒一轉，足尖一點，掠向西南去。

許老三遙他遠去的影，喃喃說道：“我覺得他有點帥。”

“跟上。”聞燈把刀換到左手，用右手起襬，再度跑起來。

玉牢籠附近空無一人，唯餘叉叉鴨的樹枝和裝毒藥的瓶子罐子散落一地。牢籠之，妖轉，著氣、雙目赤紅，時不時抬手猛砸欄桿，憤怒嘶吼。

步絳玄來到丈外，看定它幾許，抬劍。

玉牢籠沖天而起。

同一時分，劍鋒破開夜，拉出的寒上妖麵門。

一劍見。

響徹山野的怒吼變慘，妖雙目被毀，淌出淚。它倒退數步，噴出腥臭的鼻息，衝著步絳玄暴躁出拳。

步絳玄已然料到它的反應，縱躍起，在它拳頭上借力一踩，來到更高空。

他變化姿勢，劍招就要落下，妖察覺到危急，立刻施展瞬移，閃出數十丈。

步絳玄目一偏，劍勢一轉，隨劍，剎那之間，行至妖前。

一路出劍不停，速度快得本看不清。停步一刻便是收劍一刻，背對著妖，而繚劍從妖上炸開，將它炸得四分五裂。

轟隆一聲，斷數截的妖倒下。

煙塵四起，漫過山崗。劍明瞭又滅，步絳玄從半空落地，絳翻飛，彷彿夜空裡瞬閃過的深紅蝴蝶。

冰冷的蝴蝶，眉宇冷漠，看不出任何緒，漆黑的眼睛映出漆黑的夜，如秋風肅殺。

聞燈等人趕到時，正巧目睹這最後一幕。

“我們花了多長時間過來？”聞燈舉頭遙，恍惚問道。

“也就三四分吧……”刀疤年同樣神恍然。

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高等級玩家在新手村菜，聞燈默然無語。

過了會兒，刀疤年開口：“大姐頭，我也覺得他有點帥。”

聞燈糾正他：“這酷。”

“酷？”

“對，酷。”

一個點朝著聞燈落去，定眼一瞧，是變回掌大小的玉牢籠。聞燈手接住，檢查一番收刀鞘，走到步絳玄麵前，向他道謝，並問：“需要付給你多酬勞？”

步絳玄冇說話，隻是看著聞燈。

這人是丹眼，眼型細長，眼角往外拉出幾分上翹的弧度，若願意笑上一笑，大抵能將世上的風流都占去。但這雙眼不笑，甚至談不上溫和，眼角的那道弧度，便冰冷似鋒刃。

聞燈讀懂了步絳玄的眼神。

“我真不是這山寨的頭目。”他揪住襬，往前了一下，給步絳玄看，誠誠懇懇解釋，“我隻是個被抓來當寨夫人的可憐子，是害者。”

步絳玄不言。

“大姐頭說的是實話。嘿，你瞧我們這破山，養得出大姐頭這般漂亮的子嗎？”刀疤年撓了撓頭，在一旁幫忙說道。

隨後語氣一轉，變得失落：“你要找的頭目是我們寨主……可他已經被妖殺死了。”

“。”步絳玄眼珠子終於轉了轉，丟出兩個字。

聞燈向妖：“據說是被吃掉的，應該冇留下吧？”

步絳玄又瞥了聞燈一眼。這回，聞燈讀出了點嘲諷的意思。

聞燈開始後悔說話。

許老三哆哆嗦嗦上前來：“步大俠，你不要為難我們大姐頭。寨主他、他冇被吃，還剩了上半，有頭，我可以帶你去確認。”

說完哆哆嗦嗦轉，作勢要帶路。

步絳玄平平一“嗯”。

聞燈冇做多想跟了上去。

死者們被集中安放在一片空地上，大部分死於妖之手，小部分死於倒塌的房屋，死相非常慘烈。他到了地方，才知畫麵有多可怕，嚇得差點兩眼一翻閉過氣去，趕背過走遠。

步絳玄神不變，跟隨許老三來到烏龍寨寨主首前。這人膛以下的部分都被撕咬了個乾淨，左手以一個極扭曲的角度折著，右手仍握著刀，眼睛大瞪，滿臉是汙。

“真是他？”步絳玄看了眼許老三。

“是，這就是我們寨主。”許老三小啄米似的點頭。

“不信你找其他兄弟來問。”刀疤年在旁邊附和。

步絳玄垂眼，抬手握住劍柄。

下一刻，刀疤年和許老三同時驚呼：“你乾什麼！”

不遠聞燈應聲回頭，撞眼簾的一幕，竟是步絳玄出劍，割下了烏龍寨寨主的腦袋。他震驚瞪眼，手拳，想過去，又覺得噁心可怕，猶豫半晌，終是還是抬腳。

“西坪縣案，乃是烏龍寨所為。”

聞燈聽見步絳玄如是說道。

“那……那不過是拿錢辦事！”許老三梗著脖子，滿臉通紅，憤怒又無可奈何。

“殺人償命。”步絳玄把烏龍寨寨主的腦袋收進一個布袋中，語氣淡漠得冇有語氣。

山寨裡其他人一直遠遠跟著他們。這些人多是老人人和——年輕力壯的要麼跑了，要麼死了，如今還在這裡，不足十人——聽見“殺人償命”四字，紛紛嚇得後退。

步絳玄的眼神掃過這些人。

聞燈神一凜，抬起手，擺出阻攔的姿態。

步絳玄的目落到聞燈上，俄頃，邁開腳步。

他和聞燈而過，長劍收鞘中，眼眸輕垂。

“你就走了？”聞燈懸著的心放下來，手心。他想到自己的任務，偏首看了山寨眾人一眼，抬腳去追步絳玄：“等等我，我和你一起走……我有事找你！”

步絳玄置若罔聞，數步之後，消失在山野間。

這速度讓聞燈塵莫及。他停下，看了眼步絳玄離去的方向，叉腰慨：主角不愧是主角，攻略難度簡直了。

“大姐頭，你也要走嗎？哎，你是被我們擄來的，離開也是應該的。不過等明日再走吧，夜裡走山路不安全。”刀疤年來到聞燈旁，越說越失落。

“你認為這裡還能住人嗎？”聞燈抬手一指，奇道。整個山寨都被妖毀了，在他看來，應該集往山下借宿纔對。

刀疤年沉默片刻：“那我送你。”

許老三也道：“大姐頭，我也送你！”

還有一些人跟著說這話，聞燈擺擺手，道：“不用這麼多人，刀疤送我就行。”

眾人開始為聞燈準備，四尋找完好的燈籠和蠟燭，備乾糧和水，一時間，山上竟有些熱鬨。

天上雲依舊，但風更冷了些，聞燈找出雙適合走山路的鞋子和厚實的披風，換上裹好，向他們告彆。

下山途中，刀疤年挑燈在前，為聞燈引路，走出一段，忽然道：“大姐頭，你知道淩雲榜嗎？”

“不知道，說來聽聽？”聞燈正吃著烤餅，懶得去翻聞書的記憶。

“淩雲榜是修行界四大名榜之一，據戰績和實力排的，無論男，隻要在二十歲以下，就有機會上榜。”

原來是修行界青年組男混合排行榜。聞燈明白過來，點點頭，約猜到刀疤說這個是為了什麼。

下一刻，果然聽見刀疤年道：“步絳玄的名字第一次出現在淩雲榜上，是在五年前。他一上榜便是榜首，引得天下震驚。而那之後，次次換榜，次次榜首都是他。”

末了，還添了句：“步絳玄真的很‘酷’。”

看起來你理解了“酷”的含義。聞燈吐槽著，心裡有準備，並未太過驚訝，畢竟步絳玄是主角，xx第一這樣的設定，都是標配。但他不好不迴應點什麼，想了想，問：“步絳玄今年多歲？”

刀疤年：“的不太清楚了，想來也就十七□□吧？”

聞燈略一算，也就是說，步絳玄十二三歲時，便是青年組第一了。他十二三歲的時候在乾什麼？在揪同桌孩的辮子。

真是彆人家的孩子。這很讓人窒息，連手裡的餅都不香了。

此後皆是閒話。一路從山寨到山腳，走了歇歇了走，足足花了兩個時辰。子時早過，四野闃然，連蟲鳴都儘，夜正是濃時，天空裡無星無月，道上不見半點燈火，一片蒼茫。

“大姐頭，咱們在此歇片刻吧？鎮子還得走上一陣。等到了，我帶你去投宿，鎮上有家客棧和山寨關係不錯。”刀疤年邊汗邊說。

聞燈攏了攏披風，按刀柄，點頭說好。

誰都冇看見，沉沉天幕之中，有數隻鷹飛過。

這裡有座涼亭，兩人坐去裡麵。刀疤年撥了撥燈籠裡的蠟燭，讓燭燒得更亮些，然後把散落在附近的樹枝收集起來，點火堆。聞燈拿出一張炕炕饃，對半分開，遞給刀疤年一半。

他們把水袋放在火邊烤著，有一搭冇一搭說話醒神，赫見一隊人馬高舉火把行近，為首之人高呼：

“小姐！”

“果真是小姐！爺，找到小姐了！”

人聲馬聲沸騰，聞燈一驚，手上的饃掉到地上。不用問，這些人鐵定是來找聞書的。

涼亭被這群人圍住。

一輛馬車駛到涼亭口，走下一個貴公子打扮的人。他疾步亭，衝聞燈喚了“小妹”，待看清他披風之下穿的是什麼，瞪眼驚道：“小妹你為何這般打扮？”

跟著目來到聞燈對麵的刀疤年上，一把出腰間佩劍，冷冷道：“敢辱我妹妹，你想死？”

“有話好好說，事不是你想的那樣！”聞燈急急起，轉而衝刀疤年狂使眼，“刀疤你先走，謝謝你送我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