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五 酒館

戌初。

燈茫茫，夜昏昏。大明樓比彆更靜些，風裡除了蟲鳴和沙沙樹葉響，唯餘劍聲。

步絳玄在庭院中練劍。

一套如秋日般肅殺的劍招，劍落之時黃葉蕭蕭，端的是淩厲幽寒。他的影子不和他一道進退，那幽黑之自腳下生出，一直蔓延到屋簷下，靜靜立著，不太願意。

東和端著個食盒，坐在影子前，吃一塊食盒裡的，抿一口杯中的酒，邊對影子道：“告訴我，你是不是在等誰？”

“你覺得，你等的人會來嗎？”

“依我之見，那人不會來啦。”

影子無口，不會答話，他自顧自說著，到最後一句，影子突然出一隻細長的“手”，重重拍向那食盒。

東和嘿嘿一笑，就著盤膝坐的姿勢向後移，敏捷避開。

此時步絳玄將一套劍法走完，收劍上前，衝著屋簷下喚道：“師父。”

東和立時換上一張嚴肅正經的臉孔，道：“徒弟，你第三招和第七招走得略緩了些，應當加快三分。”

“我會的。”步絳玄應道。

“其餘的，保持便可。”

“是。”

“此外，分離到影子裡的瘋要加強控製了。你剛纔看見了嗎？它竟想打我！”東和話鋒一轉，抬手指向影子，吹起鬍子，做足了生氣的架勢。

影子一聽，再度出那隻“手”，使勁兒朝東和甩。

場麵看起來有幾分詭異，步絳玄早已習慣，麵無表轉，走回方纔之，繼續練劍。

*

聞燈告彆於閒後，一路行至白玉京東門，知會了一聲等在這裡接自己回家的趙叔，改道前往十三幺酒館。

他控製著步速，在於閒說的那個時間段抵達，掀簾而，便看見那位想認識他的師姐。

——周國雖說是個民風開放的國度，卻也冇開放到子在夜間能夠招搖出酒肆，故而酒館之，唯有那一名子。一如於閒的描述，一紅如火，腰間掛一長鞭，模樣英氣又不失嫵。

正巧看向門口。兩人目接，聞燈衝笑笑，快步走過去，坐到了對麵。

酒館鋪麵不大，攏共十來桌子，坐滿大半，有人劃拳，有人擲骰，甚是嘈雜，讓聞燈找回了點悉的覺。酒館中央有座方臺，約莫是供人唱彈跳舞表演的地方。聞燈他們坐的這桌，恰在方臺正對。

“我以為你不會來。”師姐給聞燈倒了杯酒，含笑說道，“這是冰鎮過的桂花酒，很甜，不辣嚨。”

“謝謝。”聞燈道，“我對這家酒館很興趣。”

“這裡每晚都會有演出，你來的時間正好，再過一會兒，便要開始了。”師姐說道，衝聞燈拱手一禮，“我徒無遙，荊州人士，很高興認識你。”

於閒已告訴過聞燈的名字，仍是做了一番自我介紹，態度讓聞燈到舒服。聞燈抬手回禮：“聞書，金陵人，能認識師姐，我也很高興。”

徒無遙轉頭，招呼店裡夥計：“點酒。”

店夥計來到桌前，聞燈點了一壺桑葚酒，一道佐酒的麻辣鮮蛤，對麵的徒無遙跟著添了碟核桃。

冇過多久，一位樂師抱著琵琶走進酒館，坐到最靠近店門那張橫凳上，落指掃弦，試了試琴音。爾後進來一對男，一人穿綵，一人披素服，和樂師換眼神，待樂聲響起，從店門口開始起舞，一路來到方臺上。

這應當是一出傀儡舞。琵琶聲時而急切激昂，時而低迴哀婉，兩人的舞亦如此，切切之後又淒淒，演一場古來征戰幾人回的戲。

聞燈小口小口飲酒，看著他們的表演，好奇問徒無遙：“師姐，神京城的酒館裡，都會安排這樣的節目？”

“白玉京附近，就十三幺會這樣做。其餘酒館，我冇怎麼去過，便不知了。”徒無遙回答說道。

“他們是一對姐弟，三四歲時便了孤兒，被老樂師撿到養大，跟著他四演出，以此生計。”徒無遙介紹起跳傀儡舞的兩人，可說著說著，話鋒一轉，“我一直覺得，弟弟的段特彆好。也不知他有相好的姑娘冇有，真想把他綁上床……”

“咳！徒師姐……”聞燈被酒嗆了一口，臉漲得通紅，捂著口不停咳嗽。

徒無遙見他如此，趕倒了杯白水到他麵前，等聞燈順過氣，放低聲音，一本正經道：“聞師妹，我們姑娘也會有這樣的念頭，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切莫認為有違倫理綱常，對自己到厭惡。”

聞燈看了兩眼，有氣無力道：“……徒師姐說得極是。”

“不過因此生出惡事，對彆人造困擾，另做一論。”徒無遙補充。

“很正確的觀點。”聞燈點頭。

“你這樣認為就好。”徒無遙對聞燈笑了一下，和他了個杯，喝完轉，繼續看傀儡舞。

姐弟兩人隻跳這一支傀儡舞，一曲終了，和樂師一道，向酒館中眾人致禮，然後離去。

酒館重歸嘈雜。

聞燈和徒無遙時而聊幾句，冇話說的時候，也不瞎找話。偶爾有一些拎著酒壺過來調戲搭訕的，都被徒無遙一甩鞭子嚇走，聞燈不由覺得，和這位師姐在一起，很有安全。

兩人共喝三壺酒，吃了四碟小菜。

這個時代蒸餾技並不發達，酒的純度不高。若是放在從前，聞燈喝它們，就跟喝水一樣。但聞書不同，聞書自小到大，喝酒的次數屈指可數，藏起來的酒，也不過半壺。

聞燈喝完最後一口荔枝酒，纔想起這一點，好在這底子不錯，喝了一壺半，僅是有些醺意，並無噁心反胃等不適。

“回去？”徒無遙主付賬，起問聞燈。

“好啊。”聞燈點頭。

兩人並肩走向門口，途中徒無遙又甩出一鞭，嚇退某些好之徒。

大明樓前院。

步絳玄將那套劍法練了十遍，最後一招，劍平舉遞出，刺向蕭瑟秋風。

晶瑩剔的汗珠沿脖頸間起伏的線條滾落，冇領下，暈開些微意。他於此停留幾個呼吸，爾後垂手，挽出一朵劍花，收劍鞘。

劍綻放又謝。

他提步走上長廊，穿過花廳，穿過正廳，一路行至後院西樓。

這裡是大明樓中男弟子居住的寢舍，但大明樓人數稀，這一代的弟子中，唯步絳玄一人在白玉京，故而他在西樓，算是獨住。

步絳玄走進房間，以法清潔，換上乾淨衫。

影子拖得極長，另一頭仍在前院屋簷下，但在這一刻，忽然如霧散開，洶湧湧向西樓，充盈整個屋室。

步絳玄起眼皮，看定這片從自己腳下延出去的影子，輕聲道出它的意圖：“你想去找。”

影子不挪不。

步絳玄問：“你知道在哪？”

霧氣般飄飄散散的影子凝無數細長的“手”，在虛空裡抖。

這世上，大抵唯有步絳玄一人，能夠清楚準確地明白自己影子的意圖。他推窗遙，眼眸垂低，複又抬起，緩慢吐出一口氣，足尖一點，掠上大明樓樓頂。

神京城中，長街短巷，萬家燈火眼來。

十三幺酒館外，風跟帶著刺似的，紮進骨骼，冷得瘮人。聞燈打了個激靈，酒醒大半。

沿街的店鋪前，燈籠高低錯落，燈和月融，織神京城裡璀璨絢爛的夜。聞燈和徒無遙不同路，但本著刻在骨子裡的男士風度，陪朝白玉京的方向走去。

走著走著，徒無遙突然手，挽住聞燈的胳膊，將上半靠過來。

聞燈一僵，下意識要甩開，可轉念又想起，這大抵是們孩子之間的姐妹誼。

姐妹啊……聞燈心驚膽戰，機械地前向邁步。

“師妹，我撐不住了……”耳側卻傳來徒無遙虛弱和歉意地聲音。

話音落地，整個人向下栽去。

“徒師姐！”聞燈一怔，迅速反應過來，手忙腳把徒無遙接住。

喝醉酒的人都沉，聞燈不過修行數日，手上冇多力氣，差點跟著一同栽倒。他往旁挪了數步，讓徒無遙靠在牆上，抬頭朝街頭街尾張，一時無措。

這個世界冇有手機，打不了滴滴，他不太清楚該如何靠自己，把徒無遙弄回白玉京。

先揹著走一段吧，看看哪兒有出租馬車或者轎伕，聞燈做出這樣的對策，背過去，要去背徒無遙。

就在這時，徒無遙突然嘔了一聲。

“師姐！”聞燈驚恐喊道，轉看。

徒無遙終是冇有吐出來。

搖搖晃晃睜開眼，從袖間取出一瓶丹藥，往裡塞了三四顆，不太好意思地衝聞燈笑笑：“師妹……不好意思啊，我以前都隻喝一壺的……”

說完又要暈，聞燈抬手晃了晃：“師姐你振作！”

徒無遙眼皮似掀非掀。

聞燈等了一陣，冇等來理想結果。他默默歎息，就要再次轉，把背到背上、去找馬車或轎伕——

徒無遙再次醒了過來。

服下的丹藥似乎起作用了，臉上坨紅褪去，眼睛變得有神。

聞燈正要欣喜，這人往前方定定一瞧，大笑一聲說道，“師妹，你瞧見那個男人了嗎？肩寬長模樣好，又年輕，細皮的。喜歡嗎？喜歡的話，我幫你綁到床上去！”

聞燈眼角輕輕了，朝徒無遙目所向一看，那連個鬼影都冇有：“……我謝謝你啊。”

徒無遙卻是直起了，向前出一大步，出腰間長鞭，啪的一聲到地上，邊道：“不客氣，走，綁他！”

聞燈扶額。

啪嗒。

徒無遙佩在腰間的白玉京信掉到了地上，聞燈無奈彎腰，幫撿起，忽見徒無遙驚道：“我是不是眼花了？我怎麼好像看見了步絳玄！”

聞燈手一抖，信又一次掉落在地。他把它重新撿起來，抬頭順著徒無遙目的方向看去。

這個時辰，夜算不得太深，燈火未至闌珊，明亮的燭勾勒出立在長街斜對麵那人的形廓，絳紅衫，長髮高束，漆黑眼睛，麵無表，不是步絳玄又是誰？

“師妹，他還要俊一些，你要嗎？”徒無遙指著步絳玄，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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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燈：我謝謝你

彙報一下，大概週六或者週日v

繼續發紅包，我把“要評論”三個字打在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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