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陳恭：「為什麼？」

沈嶠：「我看見你方才有意和他們套近乎，但他們沒有搭理你，我們在場的時候，他們也一言不發，可見要麼戒心很重，要麼不願意跟我們說話，無論哪一種，只怕你的願都會落空。」

陳恭很不高興，卻也不得不承認他的話是對的：「哼，我知道他們這些人，都瞧不起我這種底層出來的，總有一天我也要踩在所有人頭上，讓他們來跪拜我！」

沈嶠知道他的心結來源於從小到大的經歷，絕不可能因為自己隻言片語就扭轉過來，所以也沒有多勸。

出雲寺這樣簡陋，齋菜也是簡單得不能再簡單了，一碗白粥，幾碟小菜，小菜是寺廟裏自己醃的，味道還不錯。

沈嶠吃得很慢，陳恭卻很快，他沒能跟六合幫的人拉近關係，心不好，草草拉完幾口，就回廂房裏去了。

他走了之後沒多久，與沈嶠他們同住的其中兩個人也進來吃飯了。

沈嶠的眼睛現在就算能見，也沒法將事看個分明，看久了眼睛還會發疼，所以大多數時候他索是閉著眼睛的，非迫不得已不會用。

此時他約瞧見四個影朝這裏走過來，在另一張長桌上坐下，其中兩人著，似乎是子。

沈嶠心裏有數，知曉六合幫此行定是押送了比較重要的東西，所以四個人不一起過來吃飯，還得留兩個人在廂房裏看守，而另外兩名子則是借了小和尚廂房的客。

他也沒有多事，索著喝完粥，就去拿邊上的竹杖。

啪的一聲，竹杖歪向一邊，落在地上。

沈嶠微微蹙眉，他的手還沒到竹杖，後者當然不可能無緣無故倒地。

「是我不小心著了，先生勿怪。」子聲道，彎腰撿起竹杖，遞給沈嶠。

「無妨。」沈嶠接過竹杖，朝對方的方向點點頭，便要起往外走。

對方又道：「相逢即是有緣，不知先生高姓大名？」

沈嶠：「我姓沈。」

子：「沈先生可是要城？」

沈嶠：「正是。」

子：「城中多客棧驛館，先生何故不等城之後再找地方借宿，卻要選在這破舊的小廟裏？」

這明顯是在試探沈嶠的底細，若換了別的人，肯定會反問「你們不也住在這裏，憑什麼管別人」，但沈嶠脾氣好，還是回答了：「我們上的錢不夠，進城住宿花費更多，所以等明日一早進城，便不用在城中留宿了。」

他的聲音很好聽，上自有令人心生親近的好，即使布裳，也很難讓人忽略，更難將他跟陳恭看作是同一種人。

所以這兩個風格氣質上完全格格不的人湊在一起，同路同伴，才會讓人不免心生疑竇，出言試探。

偏偏他們又是毫無武功的尋常人。

他的回答合合理，雲拂也挑不出破綻，便溫聲道：「是我冒昧了，還請勿怪。我姓雲，雲拂。」

沈嶠頷首：「雲娘子慢用，沈某先行告退。」

雲拂：「先生慢走。」

沈嶠拿著竹杖慢慢向門口索著走去。

看著他的背影，雲拂微微蹙眉，沒有說話。

坐于邊上的胡語道：「副幫主，這二人出現在這裏，只怕不是巧合，那小子倒也罷了，這個姓沈的，看著是個瞎子，可瞎子怎麼會到走，說不定是沖著我們的鏢來的。」

他的孿生哥哥胡言白了他一眼：「你能看出來，副幫主就看不出來？」

雲拂道：「我方才試過他了，他無力，也沒聽過我的名字，應該不似作偽，總之今夜小心些罷，我本以為城中人多口雜，不進城反倒安全，如今看來，這個辦法也未必管用。」

胡語：「這鏢裏頭到底裝了什麼稀世珍寶，自打咱們上路以來，已經先後有兩批人來劫了，實力一批比一批強，從這裏到建康，還得南下走老長一段路，怕就怕鏢中途有閃失，到時候丟了東西事小，砸了六合幫的招牌事大。」

他們這一行人，人數雖然不多，卻可稱得上六合幫的英，試想連雲拂這個副幫主都親自出了，實力無論如何也弱不到哪里去。

但即使如此，眾人依舊不敢掉以輕心。

雲拂搖首：「幫主下了死命令，無論如何一定得送抵建康，幫主先前傳信，他會趕去州與我們會合，到時候再一起南下。」

聽見幫主就在前方不遠，胡言胡語都神大振，又討論起那兩口箱子裏究竟裝了什麼，值得幫裏如此鄭重其事。

六合幫廣佈大江南北，這麼多年來所接買賣不知凡幾，他們押運的東西，也曾有過皇宮裏的寶貝，可也從來沒見上面如此重視。

由副幫主親自護送，幫主親自來接，這還是破天荒的頭一回。

胡言胡語師承龍門派，也是江湖上有數的高手，但他們畢竟還年輕，接連兩撥劫鏢的人，非但沒有打消他們的鬥志，反倒使他們更加躍躍試。

與他們不同，雲拂卻暗藏憂：「無論如何，在見到幫主之前，我們還是提高警惕才是。」

……

是夜。

郊外比城裏更加安靜，靜得有些瘮人了。

小寺廟的夜裏沒什麼娛樂，眾人早早便睡下了。

與沈嶠他們同睡一張通鋪的，除了胡言胡語兩兄弟之外，還有兩位六合幫堂主，武功都在胡言胡語之上，這樣一個陣容放到江湖上去也是很可觀的，陳恭雖然不曉江湖事，可他也知道這幾個人都很厲害。

為了加六合幫，他使出渾解數，千方百計想和這幾個人套近乎，奈何熱臉了冷屁，人家就是答不理，對沈嶠都比對陳恭要親切幾分。

幾次下來，陳恭也泄了氣，躺在床鋪上，一時忿忿不平，一時又覺得自己還不夠誠心，等明日去跟人家說自己只求進六合幫當個掃灑打雜的，說不定對方就能同意了。

腦子裏胡思想，人自然也睡不著，翻了幾回，陳恭便忽然察覺旁邊幾個六合幫眾有了靜。

他們作很輕又很快，披穿鞋，眨眼功夫就不見了人影，陳恭心裏奇怪，也想起去看看，旁邊卻忽然出一隻手將他給按住。

陳恭嚇了一跳，隨即反應過來，按住他的是沈嶠。

「別出去，就待在這裏。」沈嶠輕聲道。

陳恭：「我就開個門看看，不礙事的。」

這話剛說完，外面就傳來叱喝聲與打鬥聲。

陳恭登時又張又興，頓覺離自己心目中的江湖又近了一步。

誰知手剛將門打開，他便覺指尖一麻，整扇門轟然大開，氣流如颶風自外面席捲而來！

陳恭來不及躲開，痛呼一聲，人往後跌開，後腰撞在床沿，登時變慘！

但這還不是結束，下一刻，他的嚨被人牢牢鎖住！

對方在他臂上輕輕一提，陳恭就不由自主跟著「飛」了起來，視野一變，從屋換屋外。

陳恭驚恐地睜大眼睛，但他本喊不出聲，等到好不容易站定，便聽見有人笑道：「三郎你傻不傻，這小子一看就不會武功，本不是六合幫的人，你抓了有甚用？」

「什麼，他不是六合幫的？！他娘的，難怪我怎麼覺得上手這麼容易，原來抓了個廢！」

對方破口大駡，手上一用力，陳恭痛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完了，我要被殺了！

他意識到這一點，萬分後悔剛才沒有聽沈嶠的話，安安生生躲在屋裏，卻非要來看熱鬧。

江湖尚且離他很遠，生死卻離他很近。

短短一瞬，陳恭的脖子就傳來劇痛，那是嚨即將被碎的徵兆。

然而片刻之後，想要殺他的那個人咦了一聲，竟然撤手移開形，陳恭力頓解，渾發跪在地上咳嗽不已。

慕容迅想要殺死陳恭的時候，早就知道屋還有另一個人，但他就沒把這兩個小人當回事，卻沒想到自己下手之時，那人居然還敢出手襲。

竹杖輕飄飄不帶一力，慕容迅本以為可以輕而易舉拿住，誰知手剛到竹杖邊沿時，後者卻詭異地開一下，敲向他後背的要。

慕容迅不得不鬆開陳恭，往旁邊避了一下。

「你是誰！」他瞇眼打量對方。

「我們並非六合幫眾，也不是江湖人，只是正好在此地借宿一宿，與此地恩怨無關，還請您高抬貴手，放我等一馬。」沈嶠道。

夜裏線不足，他看不見慕容迅，只能判斷他大概的方向，朝那裏拱手。

慕容迅卻一眼就瞧出來了：「你是個瞎子！」

……

小小一個出雲寺，一夜之間風起雲湧。

縱是雲拂早有預料，但今晚的況依舊大大出乎的意料。

袖卷起，拍出一掌，人卻往後飄去，姿勢優，仙氣十足，旁人看來像是翩翩起舞，絕想不到這一掌蘊含的力量有多大。

對方雙袖一揚一卷，輕而易舉便化解了雲拂的攻擊，雲拂卻看得分明，從那雙袖之中出兩片薄如柳葉的蟬翼刀，刀一閃而過，旋即又消失無蹤，可淩厲的掌風同樣也消弭無形。

這個對手很可怕。雲拂意識到。

「雲拂花雨不留，不愧是六合幫的二把手，外人都說雲拂是子，恐為傀儡，說這話的人怕是沒機會領教過雲副幫主的能耐！」

無聲氣流伴隨著這句話一併卷向雲拂，後者臉微變，不復與慕容沁打鬥時的從容，雙手掌印翻飛，形若蓮花，真氣瞬間築牆而起，平平推出。

兩氣流相撞，雲拂這才發現對方真氣竟能變幻莫測，狀若針尖，無孔不，窺準空隙見針，的手掌一及，便覺陣陣寒氣從皮滲，直骨髓。

想要撤手已然不及，對方分明沒給任何反應的機會，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春江水一般，層層疊進，雲拂吃了暗虧，哪里還肯抗，寧可捨棄前空門也要後退。

待得落地時，口已經有些悶痛，頭一腥甜，沒有吐出，反而咽下，若無其事：「閣下何人？」

對方見雲拂面如常，不由咦了一聲，流出些許詫異和讚賞：「放眼齊國之，已經很有人能接下我這一掌，你倒是有些能耐。」

「閣下何人？」雲拂又問了一遍。

對方傲然負手，哂笑道：「你們現在在齊國之，要將齊國之運出國境，難道朝廷不能過問？今日之事，若六合幫肯將東西留下，我便不再與你們為難，保你們平安離開齊國！」

聽他提及齊國朝廷，雲拂心頭一突，很快就反應過來：「你是齊朝的人？你是慕容沁？！」

燕朝覆滅之後，慕容一族輾轉流離數個朝代，如今的慕容家主慕容沁，雖也自詡慕容皇族後裔，卻已儼然齊朝爪牙，為齊帝高緯效力，只因有齊國第一高手的名聲在外，旁人為了討好他，當面對他諸多恭敬奉承。

換作平日，就算慕容沁來了，雲拂也不懼與他一戰，但眼下對方明顯是沖著自己押送的品而來，勢在必得，那就意味著……

「劉青涯和上星辰呢！」臉微變，問的是同行的另外兩個堂主。

胡言聞言也是一驚：「劉堂主和上堂主都在廂房裏護衛鏢，應該不至於……」

雲拂沉聲道：「沒想到慕容家主堂堂齊國第一高手，竟連襲也要帶著手下，傳出去未免讓人笑話！」

慕容沁嗤笑：「雲副幫主都親自出馬了，我又怎敢妄自尊大？更何況今夜此地還不止我們……何方鼠輩匿暗，還不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