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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第24章

第24章

進來的是客棧夥計,他手裏還端著食盅湯碗。

「郎君,這是照您寫的方子抓來熬好的藥,廚下還做了蓮子漿和一些甜點,您二位先墊墊肚子,等到飯點了還有另外的飯菜送來。」

抓藥熬藥那是藥鋪的活計,奈何晏無師給的錢夠多,漫天灑金,客棧自然將他當做財神爺,小意伺候,竭盡奉承。

晏無師接過藥碗,對沈嶠道:「你的傷需要調養,喝藥配合效果會更好,來,我喂你。」

沈嶠:「……」

夥計:「……」

似水的話從那一張一看就極端驕傲自負的臉說出來,怎麼看怎麼違和,夥計不知道剛剛兩人在屋子裏還小小鋒了一場,聽這溫得快擰出水來的語氣,他就已經呆住了。

那位郎君看上去有些病弱,可再怎麼也是個男子罷,難不……兩人是斷袖?

夥計不由打了個寒噤。

沈嶠真是怕了晏無師了,不知道他玩的又是哪一出。

明明方才還想用魔門魅出他心中惡念,下一刻就在外人面前態度驟變,翻臉之快令人歎為觀止。

晏無師無視兩人反應,執著盯著沈嶠,語氣又溫了幾分:「別怕,藥我給你吹涼了,不燙。」

沈嶠艱難吐出兩個字:「晏宗……」

隨即被塞湯匙,霎時滿,迫得他再也沒空張口,不得不將藥先咽下去,晏無師一勺接一勺,轉眼就喂了半碗藥,目專注細膩,面和帶笑,仿佛盯著無比真

沈嶠看不見晏無師的表,夥計卻看得見,他只覺自己渾都豎了起來,心道如果自己再待下去,這位斷袖郎君連自己都看上,到時候跟東家提出要將自己帶走,那可怎生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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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趕放下食,賠笑一聲:「兩位請慢用,小人這就先退下了,您有什麼吩咐再搖鈴便是!」

晏無師唔了一聲,頭也沒回,夥計鬆一口氣,抹一把額頭冷汗,腳底抹油趕溜了。

人一走,晏無師就將碗塞到沈嶠手裏:「自己喝罷。」

沈嶠:「……」

這碗藥裏都是養氣補的藥材,他聞出來了,但晏無師前後態度變化著實太過詭異,他不問:「晏宗主,方才那個夥計份是否有異?」

晏無師:「沒有。」

沈嶠:「那為何……」

晏無師忽然笑了:「怎麼,你被喂上癮了,還要本座將剩下半碗也給你喂完?」

沈嶠:「……」

晏無師起他的下:「其實這麼一看,你長得也不賴,聖門三宗裏的弟子多練魅,容貌都不差,你若不是日病怏怏的,倒比他們還更勝一籌。」

若是傷重被人這樣擺佈也就罷了,畢竟無力反抗,此時清醒無礙,沈嶠忍不住往後仰頭,順便拂去晏無師的手。

後者順勢鬆手,並沒有勉強他。

「你有沒有聽過皮杯兒?」晏無師問。

「那是什麼?」對方語氣太正經,沈嶠不疑有他。

晏無師笑道:「館裏邊給客人喂酒,就皮杯兒,若你也想讓本座這樣給你喂藥,倒也是可以的。」

沈嶠正人君子,由來持甚正,清心寡,何曾聽過這樣幾近調戲的話,當即便抿不說話,蒼白面皮卻難以避免染上一層薄紅,那倒不是,而是微惱。

晏無師戲弄夠了,看著他的神變化哈哈大笑,似乎覺得很有趣。

沈嶠臉有點鐵青。

在那之後,晏無師也不知的什麼風,好像戲弄沈嶠上了癮,總喜歡通過在外人面前做戲來看他各種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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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嶠脾好,心志也堅定,幾回下來,面對各種語,刻薄評價,已經可以做到面不改了,晏無師非但不覺得無趣,反而變本加厲,似乎非要將他的底線試出來不可。

好在雖說要求同行,但晏無師並沒有錮沈嶠的自由,當然沈嶠現在去哪兒都不方便,大多數時候都老老實實待在房間裏,坐在窗邊聽風聲雨聲樹葉婆娑,不給任何人添麻煩。

不過也偶有例外,這間客棧大,往來人員眾多,出不乏商賈員,在郢州城也是數一數二的規模,是收集消息的不二之選,晏無師選擇住在這裏,當然不單單是因為這裏有全城最漂亮的客棧院落。

此時的驛館客棧,早已有廳堂與包間之分,包間還有大包間和小包間,小包間是幾個人包下來談私事的,大包間則是客棧為了招徠生意,吸引客人上門,會將幾個稍大的包間按照士農工商這樣大致來分類。

若是商賈,便可主要求坐到商賈多的包間去,大家就算先前不認識,吃一頓飯下來,說不定也相識了,還能趁機拓展人脈談點買賣,可謂兩全其,士人、江湖人也是如此,當然也有商賈充作士人,非要去士人聚集的包間湊熱鬧的,下場多是惹人恥笑,一般人也不會上趕著去丟這個臉。

晏無師本是江湖人那一撥,但他也有另一重份。郢州已在北周境,若他亮出太子師的職,怕是郢州員都要上前趨奉,但他偏偏兩邊都不去,選了個商賈的包間,帶著沈嶠進去。

沈嶠如今已經漸漸習慣在黑暗中的狀態,有晏無師在前面引路,他拄著竹杖慢慢跟上前,也不需要人扶,但晏無師偏偏要握住他的手腕,狀親昵,引人側目,沈嶠沒能將手從對方那裏回來,也只能聽之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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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到了郢州城,但凡有外人在場,晏無師對待沈嶠都極盡溫之能事。

外人不知,看兩人,尤其是看沈嶠的目十分曖昧,儼然將沈嶠當作孌寵一類人,只是沒見過孌寵還是個瞎子的,此時見二人走了進來,都大奇異又有趣,眼睛都盯著沈嶠看。

兩人落座,共用一案。晏無師謝絕了夥計上前,親自給沈嶠擺好碗筷,又扶著他的手,一一告訴他眼前哪個碟子裏盛的是哪樣菜,其之狀,只怕浣月宗的人在這裏,都不敢認晏無師。

換作幾日前,沈嶠怕是會渾不自在,但皮疙瘩這種東西,掉著掉著也就沒了,他面不改接過筷子,道了一聲謝,然後低頭慢慢品嘗。

眾人見他們旁若無人,漸漸也覺得無趣,只是難免在心頭腹誹兩句,便又轉而說起原先的話題。

在場俱是走南闖北的商賈,彼此不一定認識,但在這個廳裏吃飯,本就存了互通有無,結夥伴的心思,更何況商人天生長袖善舞,不多幾句,氛圍就又熱絡起來。

有人就道:「聽說周主有意南下伐陳,此事到底是真是假?哪位仁兄消息靈通的,還請不吝賜教,小弟這些年頻繁往來南北,也好早些作防備,免得到時丟了貨事小,沒了命才事大啊!」

人聽得他這一席話,當即便連連附和「是啊是啊」。

也有人問他:「徐二郎,你這消息是從哪里聽來的?」

徐二郎道:「聽我親戚說的啊,他就在本地使君府上做雜役,聽來的消息應是不會有假。」

另一人道:「我也聽說了,此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你們想啊,自打周朝陛下正位以來,那位陛下就雄心,勵圖治,如今南方富庶,陳朝占地廣袤,周帝若想一統江山,肯定要先拿下陳朝啊!」

「我看不然!」立時有人反駁道,「兩年前太建北伐,陳朝可還聯周抗齊呢,這才過了多久,周朝就要置盟友之誼於不顧,反過頭來打陳朝了,若是真的,未免有失仁義,恐為天下人不齒啊!」

「哈!這話說得好笑,什麼有失仁義!咱們做買賣的,尚且要考慮盈利夠不夠多,仁義值幾個錢啊,能當飯吃嗎?」

眾人七八舌,眼看就要吵起來,徐二郎趕打圓場:「別置氣,都別置氣!咱們做買賣的,最要是和氣生財,這些軍國大事,那是大人心的,與我們何干?咱們關心的,不過是哪里跟哪里打起來,到底打不打得起來!」

被他這一打岔,鬧得有點僵的氣氛這才緩和下來,爭論的兩人面上也有些訕訕,複又坐下來喝酒吃菜。

席間一個輕袍緩帶,長相偏向南人的男子,之前一直沒有開口,此時終於道:「依我看,你們的猜測都有誤,周主若想對外用兵,首選定然不會是陳朝,若想往來陳、周之間做生意,暫時來說還是安全無虞的。」

旁人問:「怎麼講?」

他道:「柿子揀,比起陳朝來,當然是齊國這個柿子更好,若不是齊國,那就有可能是突厥,總而言之,目前來說,周主不會急著對陳朝用兵的。」

沈嶠也放下手中竹箸,直了背脊,出凝神傾聽的神

從前雖為一派之尊,執掌道門牛耳,但玄都山封閉不出,他又沒有刻意去打聽,所知自然有限,遠不如這些走南闖北的商人知道的多,這些短在他出門之後逐漸暴出來,他自己心裏也明白得很,所以每逢聽見有人在談論天下大勢,總會聽得格外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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