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喻很捧場，“什麼來歷啊？”

“我們的大廚石頭，連著一星期，天天假裝路過，去街角那家老火鍋店師。火鍋底料是他買回來自己炒的，湯底是親自熬的，看看這薄厚不一的土豆片，這藕片，我們大廚親自切的！”

魏磊踹了祝知非一腳，笑罵，“原地滾蛋！誰他媽薄厚不一？睜眼看清楚，明明這麼均勻！”

作為一個從來沒有自己下過廚的人，楚喻真心實意，“已經非常厲害了！”

魏磊被夸得有點不好意思，抹抹自己的板寸頭，開火，“好了好了，都別嗶嗶了，來，趕吃，嘗嘗味道行不行。”

說著，把和菜都倒進了鍋里。

鍋底翻滾，隨霧氣騰起的，還有麻辣的辛香味。

楚喻端著解辣用的豆喝了一口，隔著霧氣，打量陸時。

陸時已經喝完一罐冰啤，又從魏磊手里接過一罐，屈起指節，“啪”的一聲，拉開拉環，有細細的白煙冒出來。

他下微仰，垂著眼睫，酒漫過齒，吞咽時，結上下移，有點好看。

楚喻總覺得，學校里的陸時，跟在青川路的陸時，有很大的差別。

學校里，陸時似乎把所有的棱角和鋒利，全都藏進了一個打著“高冷學神”標簽的殼子里。

就像坐在他前面的章月山和李華，課間總會有不人找他們進行學霸間的討論與流。

但從來沒人去找陸時討論問題。

偶爾，章月山他們因為一道題的解法吵起來，誰也不服誰，才會把題目給陸時看，讓陸時判定誰對誰錯。

或者，一道題難倒一眾學霸，誰都做不來，就會由章月山當代表，捧著題，去問陸時解法。

楚喻旁觀，估計是因為陸時給人一種疏離。

反正讓人不太敢接近。

而在青川路的陸時，尖銳的鋒利冰刺支支棱棱，不就捶人，本就沒想過要掩藏骨子里溢出來的戾氣。

楚喻喝著豆也沒什麼味兒，權當潤潤嗓子。

他又想，或許這才是正常的吧？

就像他媽媽需要穿著職業套裝，坐在辦公室里運籌帷幄，有時也要換上奢華優雅的晚禮服，端起酒杯，與人談笑風生，爾虞我詐。

每個地方都有每個地方的生存方式。

或許在青川路，不打架，不使用暴力，不比旁人更兇狠，就會被欺負、活不下來。

魏磊特意拿了一雙公筷，一個干凈碗碟，夾了幾塊牛，放到楚喻面前，“你吃的好，快看看祝知非，你再不搶，鍋里可就沒了！”

楚喻不太善于拒絕別人的好意，但他才吸了陸時的，沒什麼食，本吃不下這麼多。

正糾結，旁邊過來一只手，將整碟牛都端走了。

魏磊奇怪，“陸哥，你要牛啊，鍋里還有，我拿勺給你撈，這是——”

“多了，他吃不下。”

陸時解釋一句，把牛放到了自己面前。

這句話一出來，祝知非直接把豆嗆進氣管，側過，捂著猛咳。

魏磊手里公筷都差點兒掉到地上。

“哎，原來這樣，這樣啊，”魏磊緩過神，朝同樣一臉懵的楚喻道，“那、那、反正你想吃什麼，自己夾，我們就不來回客氣了。”

楚喻咽下里的一塊拍黃瓜，“嗯，好的。”

一盤盤菜消耗速度非常快，魏磊穿迷彩背心，出來的手臂肩背都很壯，胃口自然也大。

讓楚喻驚訝的是，祝知非看起來高高瘦瘦的，戴眼鏡，文氣重，沒想到喝酒吃，胃口竟然毫不亞于魏磊。

兩個人風卷殘云一樣，飛快將葷菜盡數消滅干凈。

桌子下面放著的一箱拉罐啤酒，也沒了大半。

楚喻不喝酒，就安安靜靜地小口吃水果，聽他們聊天。不過陸時極開口，大半都是魏磊和祝知非在說話。

“上次隔壁街新開那家汽修店，不是把我們三個攔了嗎，還想著干脆把老子打殘了，讓我們家主搬出青川路。這些個垃圾貨，欠收拾，打一頓，收拾服帖了，就不敢瞎搞事了。”

魏磊一口解決完拉罐里剩的啤酒，扔開空罐子，“也是幸好陸哥在，不然靠我們兩個，得涼。”

祝知非笑道，“就是，我他媽眼鏡差點折了！”他吃完最后一塊羊，“石頭，你盯著沒，那家店到底關不關？”

“關，就這個月的事了。房租欠著不起，再不挪地方，等著被打出去？”

楚喻話，“你們說的是……開學報到那天的事嗎？”

祝知非連連點頭，“對對對，就是那天，不是遲到嗎，陸哥是被我冠上了見義勇為的輝頭銜！”

“確實見義勇為，陸哥一個人，拯救了我們兩個辣青銅。”

魏磊吃出一腦門的汗，完汗，拿啤酒罐著額頭給自己降溫。

他余瞥見，楚喻手去拿果盤里的水果，隔太遠，沒夠著，他陸哥順手把整盤水果都端給楚喻了。

整盤水果，放面前。

草，陸哥什麼時候這麼樂于助人、有同學了？

楚喻挑了一個圓滾滾的小番茄吃，想起什麼，遲疑著問，“對了，你們說的那個汽修店，是不是……恒翔汽修？”

祝知非接話，“對，就是這名字！不過你怎麼知道？”

楚喻先下意識地往陸時看了一眼，里回答，“我……之前路過過一次，有點印象。”

實際上，他剛剛見陸時打架，不經意間注意到，倒地上的人里，有兩個都穿著同樣的深藍t恤，上面印著的四個相同的字，就是恒翔汽修。

不過看起來，陸時沒準備說這件事。

楚喻也就安靜吃番茄，沒多話。

吃火鍋時總是很有聊天的氣氛。

魏磊和祝知非聊開了。

一會兒說起街角那家黑網吧，老板終于把老機子換下來，放上了新機，一條街的小學生都樂瘋了。

又說接連下雨，不遠那條青川河漲水，前兩天對面的楊叔撒了次網，不魚，挨家挨戶都分了兩條。

還吐槽昨晚上打游戲，開黑，陸時沒參加，魏磊祝知非兩人雙排，連跪四局。兩人相互推鍋，嫌棄對方嫌棄地不行，互噴。

楚喻捧著豆瓶子，聽得興致。

和菜被吃了個干凈。

祝知非起，肚子，“我去對面楊叔那里討點解膩的茶，順便走兩步消消食，你們誰跟我一起去？”

楚喻響應，“我跟你一起吧。”

他總覺得自己已經是白吃白喝了，不能還穩當坐著不做事。

“行，走走走。”

院子里剩下陸時和魏磊兩個。

魏磊放下又喝空了的啤酒罐，彎腰，從箱子里把最后一罐拿出來，打開。

“一個？”

陸時著啤酒罐，和魏磊的輕輕了一下。

喝了一大口，魏磊琢磨幾秒，試探地笑著問，“上次見，你不是還討厭這個小爺的嗎？‘嫌棄’兩個字，都快寫個木牌子掛臉上了。”

陸時喝了一口，放下啤酒罐，沒否認，“嗯。”

魏磊績不好，年紀小，就開始在家里的汽修店幫忙，來來往往見過不人，心思比祝知非復雜一些。

他看出來點兒，陸時對楚喻的態度不太對。

但到底怎麼個不太對，他又說不出來。

再有，就算認識了這麼長一段時間，他也把不住陸時的脾氣子。

陸時才來青川路時，幾乎天天都打架。

但遠遠近近就那麼些人，哪兒有那麼多架打。

后來看了幾次，他才發現，原本很多架，本就打不起來，但陸時會故意嘲諷，故意挑釁。有時張說出來的一句話，能的人肺管子炸，怒的跳腳。

他估著，陸時應該是心里積著一戾氣，想借此發泄出來。

或許，再沒有途徑發泄，就要承不住了。

現在，眼看著陸時對楚喻不同于尋常的態度，魏磊起了擔心。

“陸哥，這個小爺吧，跟我們不是一類人，就不是同個世界的。一看，就跟那種玻璃罩子里名貴弱的花兒一樣，被家里寵著護著，細伺候著長大。”

他沒有說太多，點到即止。

“我知道。”

又連著喝了兩口酒，魏磊打量陸時黑沉的眉眼，猶豫半晌，還是問，“陸哥，你也別覺得我多管閑事。我就直接問了，你……對這個小爺，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是個什麼意思？

陸時手指著冰涼浸人的啤酒罐，輕輕晃，里面有酒搖的聲響。

他仿佛聽見，恒溫植園里，噼啪作響的雨聲中，楚喻攀著他的背，牙齒咬進肩膀，貪婪吸食他的鮮時，無意識發出的那一聲滿足嘆息。

靠坐在椅背上，陸時垂眼，漫不經心地把玩那個空啤酒罐。

聲音沾染酒，多了兩分啞意。

“我想讓他需要我，依賴我，再離不開我。”

只有我。

第17章 第十七下

草，發生了什麼？這他媽到底是什麼的宣言？

魏磊手里啤酒罐差點落地上。

但他仔細觀察陸時，發現，好像……不太對？

不說什麼春心萌、的輝、暗的忐忑，他陸哥眼里，是一慣的黑沉冷淡，什麼都看不進去似的，一點一波都沒有。

不知道為什麼，再回想剛剛那句話，魏磊心尖上，莫名竄上了一丁點兒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