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如雪沉默不語，林若軒也不勉強他，畢竟小孩兒才十四歲，還有大把的時間慢慢養，來日方長嘛。

他這麼想著，又見季如雪的碗已經空了，便從自己碗裡夾了一個大大的湯圓過去，和悅道：“還冇吃飽吧？再吃一個。”

季如雪猶豫道：“你夠嗎？”

“我是大人，無所謂。”林若軒笑瞇瞇道，“你還小，正是長的時候，自然要多吃一點，我下次多煮一些。”

季如雪點了點頭，冇再多說什麼，低頭慢慢吃起來。

林若軒看著他吃得臉頰鼓鼓的，心中略微好笑，又有幾分憐。

這小可憐哪裡知道，林府的宵夜要多有多，外麵酒樓的花樣更多，芙蓉銀耳羹、蟹黃小湯包、龍鬚銀糕……應有儘有，可不像這苦兮兮的冷宮，之前連吃頓飽飯都算奢侈，還是自己來了之後，夥食纔有所改善。

等以後有了機會，帶小孩兒出去玩玩，讓他看看繁華的京城，估計下都要嚇掉，不過現在嘛，還是得低調，雖然武帝一心修仙禮佛，很關注季如雪的況，但還是小心為妙，免得惹出什麼事端。

想到這裡，林若軒猶豫了一下，提醒道：“明天一大早，殿下就要去尚書房進學了，尚書房不比冷宮，殿下的行為舉止，都要注意一些。”

季如雪微微蹙起眉：“要注意些什麼？”

林若軒想著武帝的態度，心中暗暗歎息，但又怕傷了小孩子的心，不想說得太明白，隻含含糊糊道：“皇上以為……殿下不想進學。”

季如雪拿著勺子的手微微一頓。

他極其聰明，幾乎是一瞬間，就從這短短的一句話裡麵，明白了一切。

林若軒最近做的這些事，給自己療傷接骨、推自己出去曬太、給自己提供吃食和帽鞋……這一切的一切，恐怕那位高高在上的父皇，全都毫不知。

甚至進學這件事，也是林若軒利用了某些手段，利用了父皇對自己的極度憎惡，反其道而行之，才讓自己有了進學的機會。

嗬，這就是他所謂的“父皇”……季如雪冰冷地想。

不過，難道林若軒冇有發現，就憑他剛纔那幾句話，已經把一柄要命的刀子，親手遞給了自己？

隻要自己將他做的這些奉違的事，暗暗捅到父皇那裡，就是一個欺君大罪，不死也得層皮。

如果以前，他肯定會想方設法地弄死這條閹狗，不惜一切手段，可是，可是……

裡的芝麻餡兒是那麼濃鬱香，胃裡暖洋洋的覺也非常好，他甚至有種極其古怪的覺，彷彿有了一“捨不得”。

他從來冇有過這種古怪的覺，不管是對人，還是對。

林若軒見季如雪久久不回答，以為他冇聽明白，便耐心解釋道：“殿下在尚書房進學的時候，要儘量忍讓，不可太過高調。”

季如雪沉默了片刻，悶悶道：“我知道了。”

“但也不能讓旁人欺負了去。”林若軒想了想，又補充道。

季如雪微微一愣，冇有說話。

林若軒見他那個樣子，還是有些不放心，索道：“罷了，我明天陪你一起去。”

……

第二天一大早，林若軒便推著季如雪，來到了尚書房。

時候還早，守門的小太監說，負責講學的大學士還冇來，可是兩人剛到尚書房門外，便聽見裡麵傳來一陣談聲。

“大皇兄，三皇弟，你們聽說了嗎？今天四弟也要來進學了。”

“誒，父皇怎麼會讓季如雪來進學？大哥，你知道嗎？”

“嘖，誰知道呢……那個該死的小畜生，他也配？”

聽到這裡，林若軒的腳步微微一頓，忍不住低頭看了椅上的季如雪一眼，季如雪臉上的表淡淡的，甚至冇有一波瀾，彷彿已經習慣了。

林若軒心中暗暗歎息，看來自己陪著過來的決定是對的。

按《紫史》原著寫的，武帝一共有四個兒子，兩個兒，兩個兒都已經出嫁，而四個兒子，分彆是太子季如淵、老二季如瀚、老三季如海，以及老四季如雪。

其中太子季如淵，以及老三季如海，都是李貴妃的兒子，李家五代公卿，到瞭如今這一代，李貴妃的父親李文博是閣首輔，而哥哥李征是遼東奉天府總兵，手握重兵。

李貴妃孃家勢力極大，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武帝雖然封了季如淵當太子，但卻始終不肯封李貴妃做皇後，甚至連皇貴妃都冇有封，隻勉勉強強封了個貴妃。

由於這個原因，李貴妃一直非常憎恨端淑皇後唯一的兒子——季如雪，也把這份仇恨傳遞給了自己的兩個兒子。

太子和三皇子家世顯赫，而二皇子季如瀚則家世平平，外公隻是個戶部侍郎，母親陳妃也非常平庸，因為是太後的遠房侄，才被封了妃。

當然，這三個皇子，原著裡都被季如雪乾掉了。

季如雪後來心理變態，恐怕跟這三個哥哥也不了乾係，想到這裡，林若軒安一般輕輕拍了拍小孩兒的背脊：“殿下彆怕，有我在呢。”

季如雪低低道：“嗯。”

當林若軒推著季如雪進尚書房的時候，正在議論紛紛的人全都微微一愣，尚書房裡忽然安靜下來。

林若軒心中瞭然，估計這些人正想著怎麼欺負季如雪，卻冇想到自己這個東廠督主，竟然會親自陪著季如雪來上學。

尚書房裡麵隻有六七個人，神倨傲的那個應該就是太子季如淵了，白淨斯文的那個應該是二皇子季如瀚，傻兮兮的那個應該是三皇子季如海。

除此之外，太子伴讀盧衡也在，季如瀚和季如海冇有伴讀，隻帶了隨伺候的小太監。

林若軒微微躬：“見過太子殿下，見過二皇子殿下，見過三皇子殿下。”

太子季如淵約莫十七八歲，模樣還算英俊，他並不搭理林若軒，隻微微蹙著眉頭，打量著椅上的季如雪，而後輕輕低笑一聲，那笑聲充滿了惡意：“小畜生怎麼瘸了？”

季如雪抿著，林若軒也冇有搭理太子，隻推著季如雪往最後麵的空桌走去，剛剛經過季如淵邊，忽然一聲巨響！

“砰！！！”

隨著這聲巨響，一塊沉重碩大的硯臺，狠狠砸在了季如雪椅前麵的地上！漆黑的硯臺頓時四分五裂，一地狼藉！

濃黑的墨灑了季如雪一，這件今天剛剛換上素青棉袍立刻毀了，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了椅扶手。

季如淵挑眉道：“四弟，你撞落了我的硯臺，怎麼賠？”

這該死的太子，分明是他自己故意弄落的！林若軒勉強抑著怒氣，不想在季如雪上學的第一天就搞出些七八糟的事，他深深吸了口氣，從包袱裡拿出那塊紫金硯臺，想要賠給季如淵，再說兩句話，暫時糊弄過去。

就在這一瞬間，季如雪忽然出手，握住了林若軒的手腕。

林若軒呆了呆，低頭問道：“怎麼了？”

季如雪聲音很輕，但一字一頓，非常清晰：“這是我、的、硯、臺。”

言下之意自然是，不能賠給太子。

林若軒眨了眨眼睛，心中有些迷茫，季如雪怎麼了？這小孩兒一向非常能忍，不是這麼意氣用事的人啊？

季如淵怒極反笑：“小畜生，誰稀罕你的硯臺？！本宮命令你，把這地上的碎硯臺，給我一塊塊撿起來！誰也不許幫他！”

季如雪坐在椅上，而硯臺碎了滿地，季如淵明顯就是在刁難人。

林若軒沉聲道：“太子殿下，四殿下的不太方便。”

“他瘸了關我什麼事？瘸了就像狗一樣趴著，慢慢撿！本宮有這個耐心！”

季如雪著扶手的手指收了，指關節微微泛著白，但臉卻並冇有什麼變化，隻是冷冷地著季如淵。

整個尚書房冇有人說話，氣氛一片凝滯。

林若軒忍了忍，心知今天免不了要得罪這位太子爺了。

他不再猶豫，湊近季如淵耳邊，聲音得很低：“太子殿下，前些日子您辦的將軍宴，我聽東廠下麵的人說，辦得熱鬨，死了三個農家小孩？這事兒皇上知道嗎？”

季如淵微微一愣，眸冷了下來，聲音卻不由自主地變低了：“林若軒，你在威脅我？”

“奴婢不敢 。”林若軒低眉順眼道，“隻是皇上篤信佛法，下個月又是太後六十大壽，如果皇上和太後知道了這件事，對太子殿下恐怕不太好。”

他特彆在“太後”兩個字上加了重音，畢竟原著寫了，二皇子季如瀚的母親陳妃是太後的遠房侄，如果太子這邊鬨出大醜事，太後恐怕會趁機進言，改立季如瀚為太子。

季如淵的臉變了。

盧衡離得近，趕拉了拉季如淵的袖子：“太子殿下……”

季如淵猛地扯回袖子，口劇烈起伏了兩下，咬牙切齒道：“林若軒，你最近雖然收斂了些，但你以前乾的那些好事，彆以為我不知道！”

林若軒麵不改道：“那就隻有到皇上麵前，請皇上定奪了。”

武帝會有什麼反應，林若軒不知道，但他知道，腳的不怕穿鞋的，這種上不得檯麵的事，季如淵為一國儲君，一定不敢鬨到武帝麵前。

季如淵牙關咬得咯咯作響，視線從林若軒緩緩掃到季如雪，一雙眼睛簡直像要噴火，但到底冇敢做什麼，猛地一個旋，狠狠給了自己的隨從小太監一掌：“賤奴，你是怎麼伺候的？！冇看見本宮的硯臺碎了嗎？！給我拖出去打，狠狠地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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