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十三年, 正是濃春四月，桃紅柳綠，草長鶯飛。

林府後院種了幾株杏樹，滿樹的杏花開得幾乎如同雪堆玉砌一般, 層層疊疊地在枝頭, 暗香浮, 蜂兒飛舞。

“嗡嗡嗡……”

林若軒坐在書桌前, 窗外有兩隻蜂正圍繞著一朵雪白的杏花，“嗡嗡”地盤旋著, 他著那兩隻蜂, 漸漸地有些走神。

又是一年春來到，轉眼之間, 自己已經到《紫史》這個書中世界, 整整四年零六個月了。

這四年多以來, 武帝愈發不理朝政, 也不進後宮，整天躲在養心殿裡，神神叨叨地求仙唸佛, 如此一來，朝廷大大小小的事，基本上都由閣和六部把持了。

幸好，自己這些年變化很大, 口碑也慢慢地有所好轉, 那幫文臣清流們雖然對東廠還是十分顧忌，但雙方總算不像過去那樣劍拔弩張, 勉強維持著一個微妙的和平狀態。

至於係統任務, 也進行得比較順利。

林若軒閉上眼睛, 在腦海裡把係統麵板打開，他看了看右上角鮮紅的“1890分”，又看了看下麵滿滿噹噹的品格子，心中十分滿足。

前麵十幾個格子裡，分彆放著《孫子兵法》、《資治通鑒》、《君主論》、《戰國策》……等等一大堆白話版電子書，這四年以來，自己從這堆帝王之書裡麵，挑挑揀揀地默寫了一些重要的篇章，努力地教導季如雪，季如雪學得幾乎如癡如醉，代價是自己的手都要寫斷了。

最後一個格子裡麵，則放著一碩大的人蔘，那人蔘足足有年人小臂大小，通潔白如玉，冇有毫瑕疵，一看就是極品藥材，這自然便是係統要求收集的四樣藥材之一——東嶺白玉參。

三年前，林若軒幾乎費了吃的勁兒，才把這白玉參從藥房了出來，一下子就獲得了整整5000點積分，而煉製“四方回春丸”幫蕭圖南治療舊傷的任務，也算完了四分之一。

想到蕭圖南，林若軒忍不住歎了口氣，他退出係統，著書桌上那張一字未落的雪白宣紙，發起愁來。

寫些什麼呢？

上個月，蕭圖南就帶著三千兵，從遼東啟程進京了，據說如今已經到了居庸關，要在那裡駐紮幾天。

這些年以來，蕭圖南每隔兩三個月，就會給自己寫一封信，各種掏心掏肺循循善，似乎生怕自己又變回那個無惡不作的“宦”，而自己偶爾也會回一封言簡意賅的信，兩人保持著一種奇奇怪怪的“筆友”之。

如今蕭圖南就要進京了，自己似乎也該寫封信過去，表示一下願意接風洗塵的意思。

這四年間，林若軒已經把林瓦兒的筆跡模仿得爐火純青，批批公文什麼的不在話下，可蕭圖南和林瓦兒畢竟是舊識，所以林若軒給蕭圖南寫信的時候，都非常謹慎，不僅字斟句酌，還每次都把那疊“書”拿出來模仿筆跡。

簡直麻煩死了，不想寫啊。

林若軒發了一會兒呆，終於勉強打起神，在心裡默唸著“拖延癥要不得”，然後打開銅盒，將那疊厚厚的書拿了出來，小心翼翼地模仿著林瓦兒的字跡，寫起信來。

“見信如晤。餘聽聞，君不日便將進京……”

林若軒愁眉苦臉地寫了好一會兒，才寫了幾十個字，他停下來了手腕，忽然聽見門外傳來一陣輕盈的腳步聲。

糟了，那小子來了。

林若軒慌慌張張地拿起旁邊的硯臺，手忙腳地把那疊“書”正麵朝下地在硯臺底下。

“先生！”

隨著這清亮悅耳的聲音，一個十八/九歲的青年大步邁了進來，他個子很高，如雪，英俊至極，著一襲簡單的黑勁裝，領口還微微敞著，漆黑的髮鬢也汗了，顯然剛剛從演武場過來。

林若軒險險藏好了“書”，故作鎮定地微微一笑：“殿下。”

青年撇了撇，似乎對這個稱呼很不滿，而後幾步邁了過來，一下子從後摟住林若軒，把汗的頭髮在對方脖頸裡胡蹭了蹭，弄得林若軒的領都了。

“殿下，彆鬨了，冇看見我在寫東西嗎？”林若軒無奈道。

“不是說了嘛，在私底下不準我殿下，要我阿雪。”季如雪悶悶道。

“這不改不過來嘛……而且我怕萬一順了口，在外麵也錯，你也知道，宋謙那幫清流不得我多犯點錯。”

季如雪不依不饒地摟著他，討價還價道：“那你現在多我兩聲，彌補一下。”

林若軒又是好笑又是無奈：“行行行，阿雪，阿雪，阿雪……你快起來吧，我都不過氣了，乖阿雪，好阿雪，這下總行了吧？”

“嗯。”聽到這裡，季如雪總算滿意了，終於放開林若軒站了起來。

他垂眸看著林若軒，用力抿了抿薄，可本止不住臉上的笑意，一雙漆黑的眼睛明亮得嚇人，似乎對“乖阿雪、好阿雪”這種麻稱呼極為滿意。

林若軒上上下下打量著麵前的青年，心中也十分欣，這四年以來，雖然一路跌跌撞撞，但季如雪總算是有驚無險地長大了，如今這小子又高挑又結實，比自己高了整整大半個頭，也不知道怎麼長的。

想到這裡，林若軒有些鬱悶，自己如今這個估隻有一米七出頭，比現代的自己還矮了幾公分，細胳膊細兒的，連腹都冇有……他看著季如雪的寬肩窄腰，覺得有點牙。

算了算了，再怎麼高大健壯，那也是自己養的！就當自己養的小豬長大了，冇有枉費四年多的辛苦投喂，自己明明應該高興纔是，怎麼能如此心狹隘，斤斤計較呢？

林若軒努力安著自己，心態總算平和了些。

再說了，季如雪如今變得活潑多了，再也不像小時候那麼鬱，這些年來也從冇乾過什麼變態反派的事，完完全全向著“青年”的目標順利發展，看來自己“教化反派，拯救男主”的任務，已經完了一大半。

季如雪眨了眨眼睛：“先生在想什麼呢？”

“哦，冇什麼。”林若軒回過神來，“我正琢磨著，怎麼給你舅舅寫信呢。”

“先生怎麼又給他寫信？”季如雪暗暗撇了撇，又忍不住瞟那信上究竟寫了些什麼。

雪白的宣紙上是幾行清雋漂亮的字跡：“見信如晤。餘聽聞，君不日將進京……”

季如雪隻瞟了兩眼，便發現不過是些乾的樣文章，心中莫名舒坦了些：“嗯，舅舅馬上就要回京了，聽說已經到了居庸關，你們又是舊識，確實應該接風洗塵。”

“是啊。我還聽說，你舅舅的軍隊進奉天府的時候，一路上無數的子競相圍觀，搞得車隊都走不了，哈哈……”林若軒想著東廠收到的線報，忍不住八卦起來。

自己那個舅舅如何如何，其實季如雪毫不在意，此時此刻，他正出神地盯著林若軒的後頸。

方纔他在對方脖頸上蹭汗的時候，把對方的領弄了，這人今天又挽了個高高的髮髻，把大片後頸完全了出來。

那段後頸看起來纖細而脆弱，因為常年不見而顯得蒼白，彷彿最好的汝窯陶瓷，一瑕疵也冇有……季如雪垂下眸子，從這個角度，還能能看見微凹的脊柱曲線，往鬆散的領裡延進去。

季如雪盯著那截潔白纖細的後頸看了許久，又忍不住微微俯，把臉埋在對方脖頸間，細細嗅著那發間領裡的悉味道，那是一種雨後薄荷般的清新味道，又乾淨又清爽，還有一點點苦，讓人覺得很安心。

這個時候，林若軒已經寫完了信，他了個長長的懶腰，輕輕推了一把背後的季如雪：“累死我了。殿下，彆靠那麼近，你很重的……多大的人了，還撒。”

季如雪抿了抿，站直了子，忽然道：“我給先生塗藥吧。”

林若軒微微一愣：“不是昨天才塗過嗎？”

季如雪振振有詞道：“千金軒的大夫說了，這種祛疤的膏藥，最好每天都要塗。”

林若軒嘀咕道：“這都塗了快四年了，也差不多了吧。而且我一個大男……而且我又不是人，不用這麼講究。”

季如雪也不勉強，隻垂下眸子，輕聲道：“先生，你是為了救我才被燒傷的……看著那些瘢痕，我心裡難。”

林若軒瞪著他，明明知道這小黑蓮在裝可憐，可還是完全冇有抵抗之力，隻能不不願地褪下上，往矮榻上一趴：“行了，趕塗。”

“嗯。”季如雪從懷裡拿出一個小小的碧玉盒子——這是千金軒最好的燒傷藥膏，與黃金同價。

林若軒趴在窗邊榻上，一頭濃黑的長髮到旁邊，衫也褪到了腰際，整個肩背都完全了出來。

春日明的從窗外投了進來，映著那方蒼白單薄的肩膀，那方肩膀看起來非常漂亮，也非常脆弱，季如雪的目緩緩往下掃去，而後心中微微一揪，與毫無瑕疵的肩膀形鮮明對比的，是那片佈滿了淡瘢痕的背脊。

這些年以來，季如雪尋找了無數的名貴藥膏，每天都堅持給林若軒塗藥，那些瘢痕如今已經非常淺淡了，但還是讓季如雪心中陣陣發。

每次看到這些瘢痕，他都會想到四年前，這個人是怎麼摟著自己，用單薄的背脊，把那些灼熱的火焰全部隔絕在外……

林若軒催促道：“殿下，趕塗藥啊，我在這兒晾著呢。”

季如雪回過神來，抿了抿：“馬上。”

他從碧玉盒子裡蘸了些半明的淺綠藥膏，細細塗抹在那片的瘢痕上，又輕地打著旋兒，慢慢塗抹開去。

指腹下的瘢痕已經不像當年那麼糙，但還是有些發，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完全恢複過去的細膩。

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從脊背上方塗到了下方，到了腰部的時候，已經冇有疤痕了。

季如雪正想說可以了，但不知為何，卻鬼使神差地盯著那截瑩白的細腰，發起愣來。

林若軒本就型纖細，此時此刻趴在榻上，裳都七八糟地堆在腰下，這讓那截瑩白的腰更是顯得盈盈一握，流暢的脊柱曲線冇在堆疊的裳之中，而後是一個圓潤的弧度。

好細，覺自己兩隻手就能合攏……季如雪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當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這麼做了。

林若軒疑地扭過頭：“殿下，怎麼了？”

季如雪嚇了一跳，趕收了手：“冇什麼。”

雖然收了手的，但季如雪還是有些發愣，又忍不住細細回味，方纔他從後麵掐著先生的腰，忽然有種極其古怪的覺，先生的腰那麼細，又綿綿的，自己兩隻手剛好握住……季如雪難以控製地回想著所有的細節，臉上莫名有點發燒。

自己在胡思想些什麼？

他定了定神，不敢再多看，胡把衫給林若軒拉好：“塗好了。”

林若軒坐起來，瞇著眼睛放鬆地了個懶腰，顯然十分，“殿下塗藥的手藝又進步了。”

“我之前學了一些按手法，可以配合著塗藥。”季如雪一邊解釋，一邊非常自然地走到書桌邊，似乎想要幫林若軒整理桌上的文房四寶。

“彆！放著我來！”林若軒陡然一個激靈，厲聲喝道。

季如雪微微一愣，而後眨了眨眼睛，聲音有些委屈，手上的作卻冇有停：“先生，怎麼了？我隻是看著先生的書桌有些，想幫忙整理一下而已。”

“等等等等！”林若軒連滾帶爬地起了，猛地撲到書案旁，側擋住了那方硯臺和下麵那疊“書”，訕笑道，“冇什麼，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季如雪抿了抿：“哦。”

林若軒鬆了口氣，又發現自己簡直衫不整披頭散髮，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背過去，一邊整理裳，一邊不聲地把那方硯臺和下麵的“書”，都推到了書桌不起眼的角落。

季如雪微微瞇起眼睛，盯著林若軒的一舉一，心中簡直疑到了極點，又有種很不舒服的覺。

那方硯臺下麵究竟著什麼？方纔自己進門的時候，先生很著急地藏了一疊東西在下麵，應該是紙張一類的東西……到底是什麼？信件？銀票？公文？為什麼要瞞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