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如雪明顯愣了愣：“你說我……好看？真的？”

那還能有假？這, 這，這五，這廓，哪一樣都是萬裡挑一, 何況原著寫得清清楚楚, 蕭圖南是大淵朝著名的男子, 你倆長得一模一樣, 能不好看嗎？

林若軒真誠道：“自然是真的。”

季如雪抿了抿，忽然輕聲道：“有多好看？”

他那個又害又期待的樣子, 讓林若軒有種笑的衝, 喲，小黑蓮長大了, 開始重視外表了。

林若軒努力忍著笑, 十分地回答：“殿下是我見過的人裡麵, 最好看的。”

“哦。”季如雪低低嗯了一聲, 有些不自在地彆過頭去，雪白的耳廓微微泛。

難得見到小黑蓮這麼靦腆好玩，林若軒一邊給他肩膀, 一邊忍不住調侃道：“殿下怎麼想起問這個？”

季如雪低著頭冇有回答，片刻之後，他忽然道：“先生，喜歡一個人, 是種什麼樣的覺？”

喜歡一個人的覺？林若軒微微一愣, 隨即心中警鈴大作，小黑蓮了？所以纔開始注意外表？

不過他轉念一想, 季如雪已經滿十八了, 雖然在現代還是個高中生, 可在古代卻已經不算小孩子了，自己也冇必要像那些擔心孩子早的家長一樣，神經兮兮的。

更何況，小黑蓮了，說明又從變態反派向正常青年邁進了一步，是可喜可賀的事啊。

林若軒自我安著，但心裡還是有點發堵，彷彿自家小白菜被豬拱了……呸呸呸，自己豬被小白菜騙走了的覺。

他許久不說話，季如雪疑道：“先生？”

林若軒躊躇了好一會兒，才道：“喜歡一個人的覺，大約是看見對方就心砰砰直跳，想隨時隨地跟對方粘在一起，無時無刻地膩著吧。”

季如雪沉默了一會兒，想起四年前那段不怎麼愉快的過去，忽然道：“如果因為某些原因，對方曾經……很激烈地拒絕過，而且後來也不知道這份喜歡呢？”

林若軒愣了愣，小黑蓮被拒絕了，還不死心地在暗？！

方纔他還覺得自家豬被小白菜騙走了，略微有點不甘心，可是此時此刻，他卻有種義憤填膺的覺，憑什麼啊，自家豬……呸，自家孩子這麼優秀，什麼樣的姑娘配不上啊，這都被拒絕了，還要上趕著暗？至於這麼卑微嗎？

哪家白菜這麼不識相？！

小黑蓮不會被pua了吧？

林若軒氣憤了一會兒，又強迫自己平靜下來，是了，季如雪確實冇什麼經驗，這方麵還比較害懵懂，需要慢慢引導。

他斟酌了片刻，認真道：“殿下，如果對方不識相……不迴應的話，你會很辛苦的。”

季如雪輕聲道：“有多辛苦？”

林若軒絞儘腦道：“你會很累，而且看不到未來，看不到希。”最後覺得自己是個傻。

“原來……這麼累嗎？”季如雪喃喃道。

林若軒極其篤定地點點頭：“所以，不如及早放棄。”

季如雪的子猛地繃了一瞬，整個人都炸了：“放棄？怎麼能這麼輕易地放棄？！你，你都不試一試……”

他猛地頓住了，冇有繼續說下去，可他方纔的反應實在有點大，林若軒嚇了一跳，趕安道：“殿下也不要著急，你現在還小，以後會慢慢明白的。”

年懷總是詩啊，自己還是不要多加乾涉了。

“嗯。”季如雪抿著，慢慢點了點頭。

“水要涼了，殿下起來吧。”

……

洗完澡之後，兩人回到臥房，林若軒點了支蠟燭，又翻出《資治通鑒》手寫版的第十二卷，同時在腦海裡點開麵板，翻開了白話註釋版電子書，打算給季如雪好好講講。

兩個人趴在帳子裡，就著暈黃的燭，肩並肩地翻看著那捲手寫的《資治通鑒》。

林若軒道：“殿下，你今天說有兩地方不太明白，是哪兩地方？”

“什麼？”季如雪眨了眨眼睛，忽然反應過來，胡指了指，“就這裡，還有這裡。”

林若軒蹙起眉頭：“這段不是講過嗎？而且你當時也舉一反三了，怎麼又不懂了？”

“……”季如雪遲疑道，“我回去仔細想了想，覺得冇有完全弄明白。”

教小孩真麻煩。

林若軒歎了口氣：“好吧，那我們重新講。這篇《李世民畏魏征》，魏征相貌不逾中人，而有膽略，善回人主意……”

暈黃的燭輕輕搖曳著，臥房裡除了林若軒低低的講述聲，再也冇有彆的聲音。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要禮賢下士，從善如流，殿下，你聽明白了嗎？”林若軒講得口乾舌燥，側頭一看，季如雪正托著下頜發呆。

林若軒登時惱了，這都幾點了，自己可是在免費加班補課啊，這小子居然還開小差！

他低聲責備道：“殿下！”

季如雪眨了眨眼睛，終於回過神來，神居然十分無辜：“怎麼了？”

林若軒瞪了他一會兒，咬牙切齒道：“我再講最後一遍，這篇文章的意思是，要禮賢下士，虛心求教，善於納諫。李世民為千古一帝……”

季如雪蹙眉道：“先生不是說，這裡麵的人都是虛構的嗎？”

林若軒呆了呆，趕找補：“這裡麵的人雖然都是虛構的，但道理可是真的！嗯，說到禮賢下士，從善如流，就說你那舅舅吧，他在遼東這些年，不僅願意聽取下屬意見，還能學習敵人的騎兵戰，這才練出了天下無敵的蕭家軍，幾乎百戰百勝……”

季如雪冷哼一聲，直接打斷了林若軒的話：“我也可以。”

林若軒不以為然：“殿下，打仗冇你想象的那麼簡單，寧遠王是千載難逢的將才，所謂千金易得一將難求……”

季如雪聽著對方長篇大論地誇著蕭圖南，今天在“玉桃居”時那種極其煩躁的覺，又猛地湧了上來。

他抿了抿，稍微撐起，正想反駁林若軒，口卻傳來了“窸窸窣窣”的紙張聲——那是他之前放進襟的那頁“書”。

一瞬間，季如雪莫名其妙的火氣，彷彿皚皚冬雪忽然見了春日暖，倏然便融化了。

是了，這個人是喜歡自己的，其他的一些瑣事，都不重要了。

“殿下，你怎麼又在走神？”

季如雪微笑道：“先生說的對，舅舅確實用兵如神。”

林若軒點頭道：“你舅舅的蕭家軍，很有獨到之，比如……”

季如雪假裝認真地聽著，餘卻瞟著對方微微開合的，尖瘦的下頜，還有領間若若現的纖細脖頸。

先生應該喜歡自己很久了吧，為一個殘缺之人，竟然喜歡上了一個皇子，還是自己的學生……那是怎樣的一種覺？絕？恥？自我厭惡？

所以先生才說，他想放棄。

當時在浴房裡，林若軒說出“放棄”兩個字的時候，季如雪幾乎有種心臟跳一拍的覺，他幾乎有些不講理地想，這人怎麼可以如此輕言放棄？

可是，可是自己對先生，又到底是種什麼樣的覺？

季如雪忍不住想起了那天換藥的時候，那單薄消瘦的蒼白肩背，那剛好被自己雙手握住的窄窄細腰，那微凹的脊柱是怎麼冇堆疊的衫，而後撐起一個小巧圓潤的弧度……

季如雪難以自控地回想著那天所有的細節，隻覺得嚨陣陣發。

“殿下？”

季如雪回過神來，茫然道：“什麼？”

林若軒見他實在走神得厲害，也不知道這朵小黑蓮今天到底在想些什麼，隻得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罷了，今天就講到這裡吧，天也不早了，睡了吧。”

“嗯。”季如雪低聲道。

……

月似霜，似真似幻。

那個人趴在窗前的矮塌上，一頭濃黑的長髮撥到一邊，出了纖細的脖子，單薄的背脊也在外麵，微微凹陷的脊柱曲線冇了腰間淩堆疊的。

季如雪覺得自己嗓子有些發乾，忍不住往前邁了一步。

對方似乎聽見了自己的腳步聲，扭頭向自己來，一雙琥珀的杏仁眼，眼尾微微上翹，顯得很嫵，鼻子小巧而翹，嫣紅的輕抿著，下頜又尖又瘦。

他和自己對視了片刻，忽然垂下眸子，輕聲道：“阿雪，你過來。”

季如雪鬼使神差地走了過去，坐在榻邊。

那個人抿了抿，臉頰上浮起一層淡淡的薄紅，目閃躲著不敢看自己，隻輕聲道：“阿雪，你……你抱抱我，好不好？”

季如雪微微一愣，隨即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怎麼抱？先生教我。”

“阿雪，你，你可惡。”那個人似乎極其惱，眼珠漉漉地瞪著自己，忽然將臉埋進了枕，不肯說話了。

“先生的意思是……這樣抱嗎？” 季如雪垂下眸子，輕輕握住了那截細瘦的後腰，先生的腰好細，不堪承一般發著抖。

……

季如雪猛地睜開了眼睛。

他著黑暗中雪白的帳幔，呼吸抑而急促，下褥子一片難堪的潤。

自己夢見了什麼？

他雖然極其聰明，但幾乎冇有接過之事，這方麵可以說是一片空白，對男男之間的/事，更是懵懵懂懂，夢裡的形也是一團模糊不清，可僅僅這樣，他居然就，就……

季如雪揪著下弄臟的褥子，向來冷靜的腦海一片混。

自己怎麼會做這種夢？

難道，難道自己其實也對先生……所以給先生塗藥的時候，纔會有那種奇怪的覺，所以看到那疊書的時候，纔會心跳得如此劇烈，所以纔會因為一點無關要的小事，對舅舅生出嫉妒之？

自己也喜歡先生？就像男人喜歡人一樣，喜歡著自己的先生？想要對他做……那種事？

邊人的呼吸聲均勻而清淺，有種雨後薄荷的味道……

季如雪再也睡不著了，他輕手輕腳地翻而起，怔然著那個人無知無覺的睡臉龐。

先生睡得很沉，又長又翹的睫彷彿蝴蝶翅膀一般，在眼睛下方投出了一道濃重的影，花瓣一樣的微微開啟著，吐著一點約的熱氣，脖子纖細而脆弱，彷彿輕輕就可以折斷。

許多年前，也是這樣一個寂靜的夜晚，自己曾經扼住這人的嚨，起過真正的殺心，可是事到如今，自己竟然隻想低下頭，狠狠/那張淺淡的。

睡夢中的人忽然輕輕蹙起眉頭，有些痛苦地呢喃道：“殿下，殿下……”

季如雪的心狠狠揪了，他想起方纔先生說的，暗一個人的覺，很苦。

他又想起了那疊被燒掉一角的書，那麼厚的一疊書，那麼深哀怨的一字一句，不知道默默寫了多個夜晚，先生是不是太累了，再也無法支援下去了，所以才決定放棄？

可是……自己不想讓他放棄，甚至想立刻搖醒他，告訴他自己的心意。

不，不行。季如雪狠狠閉了閉眼睛，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如今自己都一團混，而且什麼也冇有，冇有王位，冇有兵權，冇有……皇位，還要靠著先生的庇佑，才能平平安安地活到現在，又拿什麼去喜歡先生，去向他承諾？

“殿下，彆……”林若軒蹙了眉頭，掙紮一般的表。

季如雪垂眸看著他的樣子，口又是酸楚憐惜，又是陣陣發燙。

而睡夢中的林若軒，自然不知道季如雪在想些什麼，此時此刻，他正在一個極其可怕的夢境裡拚命掙紮，小黑蓮惡狠狠地要剝蕭圖南的臉皮！徒手活剝，鮮淋漓！任務失敗，世界線崩潰！

“殿下！”林若軒陡然驚醒了，背脊上全是冷汗。

季如雪撐著子，關切地看著他：“先生，怎麼了？”

原來是個夢啊。林若軒鬆了口氣，默默了一把額上的冷汗：“冇什麼，做噩夢了。”

季如雪目沉沉地看著他，許久冇有說話，彷彿思忖著什麼極其重要的決定。

林若軒有種骨悚然的覺：“殿下？”

季如雪緩緩垂下眸子，輕輕給林若軒掖了掖被角：“夜裡涼，先生小心著涼。”

“哦。”林若軒應了一聲，趕老老實實地蓋好了被子。

不知為何，他覺得小黑蓮今天特彆古怪，可今天明明又冇有發生什麼特彆的事……林若軒搖了搖頭，大概是自己的錯覺吧。

……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倒也風平浪靜。

四月下旬，武帝忽然傳召林若軒，要他為寧遠王籌備一場接風洗塵的夜宴，之後還打算舉辦一場盛大的木蘭圍獵，所有的皇子、世子、公卿子弟們，全都必須參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