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十三年, 五月初八，闊彆京城多年的寧遠王，終於帶著三千兵，回到了大淵朝的心臟。

“宣寧遠王蕭圖南, 上殿——”武帝邊的掌印太監餘忠善, 拖長了尖細的聲音。

臺階兩側的太監應和道：“宣寧遠王蕭圖南, 上殿——”

“宣寧遠王蕭圖南, 上殿——”

從殿到殿外，從一人, 到兩人, 到四人，到八人, 聲音愈來愈洪亮, 這莊嚴的聲音迴盪在紫城上空, 驚起了一大群烏：“哇！哇！”

林若軒站在餘忠善旁, 垂眸往下去，除了金鑾殿裡的一乾重臣之外，殿外的廣場上, 也黑地站了一大片人。

昨天傍晚，蕭圖南終於抵達了京城，所帶的三千兵都駐紮在城外，蕭圖南隻帶了幾個隨親衛, 回了蕭家舊宅。

今天一大早, 蕭圖南便要上殿麵聖，回稟軍了, 看這架勢, 京城裡大大小小的文武百全都到齊了, 司禮監五個秉筆太監也都來了，連三個皇子也在臺階下靜靜侍立，實在是給足了蕭圖南麵子。

林若軒瞟了一眼麵無表的武帝，忍不住又想，這到底是給蕭圖南麵子呢，還是想給蕭圖南一個下馬威？

大殿裡一片寂靜，隨著一陣沉穩的腳步聲，蕭圖南修長的影，出現在大殿門口。

門口兩名衛軍攔住了他：“王爺，請解劍。”

“可是……”蕭圖南頓了頓，冇有繼續說下去，默默把腰間長劍解了下來，而後大步邁進了金鑾殿。

金鑾殿裡所有人的目，都盯著這位大淵朝唯一的異姓王。

隻見這位寧遠王白袍銀甲，一武將裝束，姿英飄逸，彷彿一桿筆直而驕傲的銀槍，隻是臉上戴了個古銀的鬼麵，出一個線條優的白皙下，和一張薄薄的。

一名老臣沉聲道：“王爺為何麵君不跪？”

蕭圖南稍微猶豫了一下，很快便跪了下去：“參見吾皇。”

林若軒垂眸看著這一切，不由得有些唏噓。

原著裡麵，蕭圖南和武帝相識於微末，武帝十幾歲的時候，被他那嫡出的哥哥得幾乎無路可走，而蕭家被先皇滿門抄斬，蕭圖南很小就流落江湖，機緣巧合之下，兩人居然認識了，雖然年齡差了□□歲，卻也了莫逆之。

再加上另外兩位高人的鼎力相助，最後武帝終於登上了帝位。

武帝曾經親口允諾，蕭圖南可佩劍上殿，麵君不跪，可是飛鳥儘良弓藏，君臣二人到底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就算原著裡季如雪冇有篡位，隻怕在武帝的手底下，蕭圖南也難以善了……這麼想著，林若軒忍不住向武帝瞟去。

武帝見蕭圖南跪了下去，麵終於和緩了些：“朕聽下麵的人說，蕭卿的臉傷了？大好男兒，不過些許容貌損毀而已，何必如此遮遮掩掩？”

蕭圖南躊躇道：“微臣麵容有損，不敢汙了皇上眼睛。”

武帝點了點頭：“也罷，你先平吧。遼東戰事艱辛，這些年來，蕭卿辛苦了。”

“這是微臣應儘的本分。”

說到這裡，蕭圖南猶豫了一下，又道：“隻是，老單於雖然已經殞命，但他的三個兒子都十分悍勇善戰，一旦有了新單於，隻怕遼東還會再起戰。微臣奏請皇上，讓臣早日回遼東，也好……”

一個麵容清臒的老臣，直接打斷了他的話：“王爺的意思是，我大淵朝朝中無人了？”

林若軒擰起了眉頭。

說話的人正是當今閣首輔李文博，也就是麗妃的父親，那個短命太子的外公。此人的長子李征，如今正在遼東奉天府做總兵，蕭圖南迴朝之後，李征便暫時接管了遼東二十萬兵。

太子死後，李文博一直想擁立麗妃的小兒子季如海為太子，但閣次輔宋謙等人，卻想擁立魏王季如瀚。

這些年以來，這兩個人為了儲君之位鬥得死去活來，如果李文博的兒子能掌控遼東二十萬兵，自然為季如海增添了一個極重的籌碼。

更何況，季如雪雖然不寵，但卻是先皇後嫡子，如今也滿十八了，這二十萬兵如果放在季如雪的舅舅手裡，李文博也是日夜難安。

見蕭圖南不答話，李文博又重複了一遍：“王爺可是覺得我大淵朝朝中無人？”

殿一片寂靜。

蕭圖南斜睨著李文博，淡淡道：“本王並無此意。”

“那王爺……”

閣次輔宋謙直接打斷了李文博的話：“李閣老這是何意？三年前的奉天一役，如果不是寧遠王回援，隻怕奉天府早就被真鐵騎踏破了。”

李文博的兒子李征便是奉天府總兵，宋謙此話簡直就是明明白白的譏諷。

李文博的臉皮了幾下，反問道：“宋閣老，江南的鹽稅貪腐一案還冇查清，宋閣老怎麼又關心起遼東戰事了？”

宋謙是江南士族出，一向自詡清流，聞言立刻然大怒：“李閣老這是什麼意思？”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吵了起來，他們一個擁護趙王季如海，一個擁護魏王季如瀚，早就撕破了臉，吵起來簡直冇完冇了。

武帝沉聲道：“夠了，何統！”

兩位閣老悻悻然地閉了，但還是不服氣地吹鬍子瞪眼。

武帝緩緩道：“蕭卿，你的意思呢？”

“回皇上，微臣想儘快回遼東。”蕭圖南抱了抱拳，語氣篤定。

武帝沉道：“去年臘月的平城一役，已經大大削減了真銳氣，蕭卿這些年也甚為辛苦，回遼東的事，暫且還是緩一緩罷。”

蕭圖南還想說些什麼，武帝已經揮手道：“朕已經安排下去，今晚在悅榕殿給蕭卿接風洗塵，退朝罷。”

眾人跪了下去：“吾皇萬歲萬萬歲。”

……

濃春夜晚，彷彿連微風都帶著陣陣花香，悅榕殿燈火通明，舞姬們輕歌曼舞，宮人們穿梭倒酒，一片和樂融融。

武帝坐在上首，微笑著遙遙舉杯道：“蕭卿，這些年你為朕鎮守邊疆，甚是辛苦，朕敬你一杯。”

“微臣不敢。”蕭圖南站起來，仰首一飲而儘，“多謝皇上。”

武帝淺抿一口，又道：“諸位卿不必拘謹，都隨意吧。誰能把蕭卿灌倒，朕有賞。”

眾大臣轟然好，一時間殿歡聲笑語，歌舞昇平，不停有人過來向蕭圖南敬酒。

“王爺，下敬您一杯。”

“王爺，卑職仰慕您已久……”

就連魏王季如瀚和趙王季如海，也先後上前敬了蕭圖南兩杯。

蕭圖南的武功極為出，但酒量卻很淺，也並不飲酒，可是這種時候也不好推辭，隻得一杯杯地飲了下去，不多時便臉頰泛紅，有些微醺了。

季如雪和林若軒坐在靠門口角落的地方，所有人都圍著蕭圖南轉，幾乎冇人注意這邊，林若軒往蕭圖南那邊瞟了一眼又一眼，不知道為什麼，他有種不好的預，彷彿要發生什麼似的。

原著裡並冇有這段夜宴的節，到底會發生什麼呢？

季如雪看著他忐忑不安的樣子，輕輕瞇了瞇眼睛。

林若軒看著蕭圖南喝了一杯又一杯，心中暗暗嘀咕，有好幾個敬酒的人都是李文博一黨，今天在金鑾殿上，李文博和蕭圖南明顯不對付，就算武帝開玩笑讓大家多敬酒，可李文博的人居然如此積極，真是十分奇怪。

其中定有貓膩。

林若軒又往上麵的武帝去，半明的紗幕後麵，那位大淵朝的統治者斜斜靠在龍椅上，一邊著後人的按，一邊輕抿著玉杯裡的酒，看起來冇有任何異常。

林若軒看了半天，也看不出個所以然，隻好搖了搖頭，打算先吃點東西填飽肚子，當他回過頭的時候，卻發現季如雪正蹙眉著門外，神十分異樣。

林若軒問道：“怎麼了？”

季如雪回過神來，低聲道：“先生，我聽見廊下來了許多人……應該是衛軍裡的刀斧手，至有一百人。”

林若軒失聲道：“不會吧？”

這種況下，刀斧手要對付的，隻可能是蕭圖南。

可是再怎麼樣，蕭圖南也是大淵朝的功臣，武帝雖然不理朝政，但做事十分謹慎，不喜歡留人把柄，就算要謀害蕭圖南，也會先羅織一些罪名，怎麼可能在這樣的群臣夜宴上，直接安排刀斧手？

“殿下，你覺得外麵那些人，到底……”林若軒低了聲音。

兩人正在談，武帝似乎也有些醉了，忽然道：“對了，之前茲國的使者呢？他們不是說了，要進貢兩頭罕見的兇嗎？餘忠善，讓他們弄過來，給諸位卿開開眼界。”

掌印太監餘忠善應了一聲，低聲吩咐下去。

不多時，大殿門外便傳來低沉的車滾聲，而後一聲令人骨悚然的野嚎，響徹了紫城上空。

“嗚——嗚————”

悅榕殿登時安靜下來，文武百們麵麵相覷：“外麵是什麼東西？”

很快，一個著古怪的茲國使者便走了進來，他後的八名茲奴推著兩輛板車，板車上放著兩個巨大的籠子，籠子外麵蒙了一層白布，看不清是什麼。

廊下的百名刀斧手迅速走進大殿，用堅的青銅盾牌和雪亮的刀斧，團團圍住了籠子，嚴陣以待的樣子。

季如雪著那些刀斧手，沉道：“原來這些人是早就準備好的，為了圍住籠子裡的東西。”

林若軒有種不妙的覺：“那籠子裡麵到底是什麼？”

季如雪瞇了瞇眼睛：“隻怕……”

二人談間，隨著“刷——刷——”一聲輕響，兩名茲奴扯開了籠子上的白布，隻見那兩個籠子裡麵，竟然是兩頭雪白的獅子！

這兩頭白獅子長得一模一樣，應該是一對兄弟，它們通冇有一雜，雪白的鬃蓬鬆威武，兩對金黃的眼珠冷酷地著外麵的人們。

大殿寂靜了一瞬，而後是眾人低的議論聲：“這是什麼怪？”

“看這樣子，難道是狻猊？”

“狻猊？就是龍生九子中的神？”

“是啊，你看看，這鬃……”

林若軒自然知道，那隻是兩頭患了白化病的獅子而已，可是武帝把兩頭獅子弄到悅榕殿來，到底是什麼意思？

領頭的茲使者把手在口上，行了一個怪模怪樣的禮：“大淵皇帝，這是我茲國的鎮國兇，隻有我茲國的大力士能夠降服，不知大淵是否也有這樣的人？”

群臣頓時響起一陣“嗡嗡嗡”的議論聲，紛紛麵不滿之。

季如雪低聲道：“這是圈套。”

林若軒心中也猜到了一些什麼：“多半是了。”

季如雪盯著那兩頭白獅子，緩緩道：“這茲國的使者，兩個月前就來了，為什麼偏偏在這個時候，召他進殿？”

“你的意思是……”林若軒想起了之前蕭圖南被灌酒，背脊不有些發涼。

正在此時，忽然有人高聲道：“寧遠王武功蓋世，何不上前試試？”

“是啊是啊，不可墮了我大淵朝的國威！”許多人附和道。

“這區區野，怎是我大淵戰神的對手？”

季如雪和林若軒對視一眼，都在彼此的眼睛裡麵，看到了同一個意思——果然如此。

李文博捋了捋鬍子，微笑道：“皇上，您意下如何？”

武帝懶洋洋道：“蕭卿，你說呢？”

林若軒已經完全明白過來，頓時到一陣難以言說的憤怒，這也太卑鄙了！

而且，原著裡麵並冇有這個節，如果蕭圖南真的出了什麼意外，自己的係統任務……林若軒盯著那兩頭兇猛的白獅子，指甲不自覺地掐進了掌心。

季如雪抿了抿，輕聲道：“先生很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