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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來無恙》16

顧拙言想到莊家小孩兒,端碗喝湯,把眼底的一點波用碗沿兒遮住。這湯姜味兒很濃,又燙,一路燒燎地滾到胃里。

胡姐叮囑:“頭發要吹干的,不然會冒。”

“知道了。”顧拙言敷衍地答應,等胡姐離開卻遲遲沒有彈。外面的雨仍在下,他隔著玻璃臺,覺自己還騎車穿梭在馬路上。

莊凡心鉆進他的服里……

那種,無論是著后背的臉頰,還是摟著腹部的手掌,顧拙言都記憶分明。在巷中分別時,莊凡心離開他的軀,也許是那一刻灌的冷風作祟,他竟然覺空落落的。

顧拙言不吹頭發不寫作業,靠著床頭撒癔癥,這種天氣是天賜良機,他應該好好關心對方一番。然而手機拿起放下,他卻舉棋不定。

忽然的來電鈴聲他回神,聯系人顯示“莊凡心”,像抓包似的。

印象中,他們換號碼后時常發信息,或者評論照片,但僅有一次通話。顧拙言撂下獨自愣神的狀態,藏起怦怦蹦的心臟,先裝蒜再說。

“喂?”他按下接聽懶洋洋地開口,“有事兒嗎?”

莊凡心說:“沒什麼事兒,就是你淋了,小心冒。”停頓一瞬間,又一口氣補充道,“洗個熱水澡,煮點姜湯喝,寫作業的時候穿件外套,晚上早點休息。”

顧拙言聽見紙張的聲響,難道這一條條叮囑是提前列好的?他不確定地詐一詐:“別看小抄了。”

手機里一愣,莊凡心窘窘的:“你怎麼知道……”

這些都是趙見秋叮囑他的,他用筆記下來,然后打電話轉述給顧拙言。本來覺得自己好聰明,沒想到直接就被發現了。

顧拙言心頭發暖,不知是那碗姜湯的功效,還是因為莊凡心的惦念。“那你呢?”他反過來問,“有沒有洗熱水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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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凡心說:“洗了,我剛吃完晚飯。”

顧拙言又問:“那有沒有喝姜湯?”

那倒沒有,莊凡心不喜歡姜味兒,他泡了一杯熱牛,此刻端著去書房寫作業。他一邊和顧拙言講話一邊打開電腦,登錄班級郵箱一看,聽力材料的下載次數竟還是個位數。

“對了,明天我爸送我。”莊凡心說,“你呢?”

路上積水不淺,顧拙言道:“司機送,或者打車。”

莊凡心說:“下雨天不好打車,司機還要送小妹,要不你和我一起?”他打電話的主要目的是這個,人家風里雨里載他一路,他心里過意不去。

顧拙言猜得,讓對方安心:“行,明早見。”

沒有其他事要講了,莊凡心預約的網課也即將開始,雙方便說了“再見”。馬上掛斷之際,莊凡心突然出聲:“——等一下!”

就在這一剎那,顧拙言莫名忐忑起來,為什麼要等一下?莊凡心還想要說什麼?是否要說回家路上的舉,莊凡心是否和他一樣心臟跳得厲害?

顧拙言握手機,比奧斯卡影帝還會演波瀾不驚。他端著平靜又溫的聲調,問:“怎麼了,你說。”

莊凡心說:“記得做英語聽力,拜拜。”

……莫說懷疑人生,顧拙言懷疑宇宙地看看屏幕,確認莊凡心已經掛了。做英語聽力,真他媽,一個破英語聽力有什麼好等一下的?!

顧拙言極其無語!然后聽話地登錄郵箱下載了。

這場雨時大時小,漸漸揮灑一夜,天亮時又變細雨。

莊顯煬開車送孩子上學,出門很早,預料到會堵在半路上。倆孩子坐在后排,顧拙言換上紅網球衫,莊凡心換上白網球衫,與前一天正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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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拙言始終沒看莊凡心,他心里頭裝著個施工隊,不看還好些,否則一會兒大錘一會兒小錘,比傳說中的小鹿撞可危險多了。

偏偏莊凡心往他這邊靠,還主問:“喝酸嗎?我帶了兩瓶。”

“不喝。”顧拙言故作冷淡,說完想起人家的爹還在呢,只好扭臉回視對方。他看莊凡心面皮白凈,但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問:“昨晚幾點睡的?”

莊凡心說:“聽完網課再寫作業,一點多才睡。”

顧拙言隨口問:“什麼網課?”

方面的,設計。”莊凡心吸溜一口酸,有點犯困,在堵車之中逐漸閉上了眼睛。偶一拐彎,因為慣靠住顧拙言的肩膀。

顧拙言抿住抑著輕微上揚的角,然后從莊凡心手里輕輕拿走酸,以防顛簸時被吸管扎到。莊凡心一覺睡到學校門口,顧拙言的手掌把酸都捂熱了。

每逢雨天,學生們都明正大地犯懶,昏昏沉沉上完前兩節課,到大課間才稍微提起些勁頭。

莊凡心閑得無聊,干脆討債:“同桌,什麼時候還我兩百塊?”

齊楠轉移話題:“下節課是化學吧,我背背元素周期表。”他避而不談,實在是因為囊中,沒辦法,為了治療他重度氪金的病,他媽把他養得兜比臉還干凈。

“背什麼背。”莊凡心也不是真催賬,話鋒一轉頓時苦口婆心,“同桌,你不要沉迷網絡游戲啦,你充值一次就是十杯茶,日積月累下去一套房就沒了。”

齊楠最怕聽人叨叨,他一把攬住莊凡心的脖子,悄聲說:“我最近玩這個,讓你看看。”

兩人在一低著頭看手機,狗中出一意,莊凡心一瞧,居然是顧拙言帶他玩兒的那個,因為太菜,他之后再也沒登錄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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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還像個戒游大使,莊凡心快速變臉:“加我加我,我今天也很煩心。”

估計是喜形于,班長隔著過道聞見興的味道,湊來加討論。沒一會兒,四面八方的男生紛紛湊來,各報名號,一通加好友。

顧拙言去了趟衛生間,走進教室就看見那一圈人,莊凡心被包圍在里頭,時不時飄出點笑聲。他從旁邊經過,猶如大神經過一群萌新,不留半點云彩。

手機在學校屬于危險,大家加完好友便收好,但還沒鬧夠,仍聚在那兒聊天。莊凡心不坐直,趴趴地仰起頭,忽然呲瞇一笑。

大伙盯著他,了解這是有什麼好事要顯擺。

莊凡心開始解紐扣:“給你們看個好東西。”

顧拙言抱靠著椅背,沒想到一個齊楠過后還有這麼多其他觀眾,可他卻沒那麼多筆帽。眼瞧著莊凡心領,出鎖骨,滋滋地一圈人欣賞文。他明白了,今天這撥賞完,沒準明天又來那撥,全班誰也甭想錯過。

恰逢這時候,班主任拿著化學書出現在門口,只要進教室必定發現那幫人在聚眾賞心。估計莊凡心的文也瞞不住了。

顧拙言只要開口提醒,大家就散了。

但他沒有出聲,因為他想讓這一撥為最后一撥,想讓莊凡心從此以后都系扣子、捂嚴實鎖骨。

夏維走進教室,聽見“哇塞”、“我靠”若干,循聲接近第三排的人口集區,背著手,充滿好奇地說:“讓我也看看唄。”

莊凡心一擰子:“看吧!”

一圈人嚇得吱哇,頓時作鳥散,莊凡心直接傻在那兒,衫不整地仰著臉和老師對視。夏維掃一眼那顆心,說:“你不單燙頭,還文?”

莊凡心聲道:“老師,我錯了。”

“你違反校規校紀的時候怎麼不想想錯沒錯?”夏維把書拍桌上,“站起來。”

莊凡心站起來,垂著頭挨訓,全班同學不敢出聲地旁觀,其他班的學生經過教室門口,也好奇地瞧上一眼。

直到打鈴上課,夏維問:“用不用騰一節課讓你展示?”

莊凡心飛快地搖搖頭,別說展示,他以后連風紀扣也不解開了。開始上課,他蔫蔫兒地坐在位子上,塌著肩,比賣火柴的小孩兒還可憐。

顧拙言在最后看得清楚,他有點后悔,作為一個毫無懼老師教訓的人,對現狀嚴重預估錯誤。

然而一節課結束,上午放學,午休過后,一直到晚自習開始,莊凡心這一整天再沒笑過。課上安安靜靜地坐著,課間安安靜靜地趴著,誰都不挪窩。

最后一節晚自習前的課間,教室沒什麼人,大家都去食堂或小賣部買吃的,莊凡心獨自趴在桌上。顧拙言走過去,在莊凡心的椅子旁蹲下,隔著校服莊凡心的肋骨。

莊凡心蹬蹬,聲音很悶:“干嗎啊。”

顧拙言說:“咱們也去買點吃的?”

莊凡心拒絕:“我不。”

顧拙言說:“我。”

莊凡心從書包里出一盒餅干:“吃去吧。”

顧拙言沒招兒,住莊凡心的后頸被迫其抬頭,看清那張臉上的委屈。他說:“挨訓而已,既沒罰寫檢查,也沒讓你把文洗掉,甭郁悶了。”

莊凡心皺著臉:“我就是郁悶。”

咚,又趴下了。

顧拙言回座位上吃餅干,草莓夾心,齁甜,吃著吃著明白了。莊凡心如果單獨挨罵也許沒什麼,但大庭廣眾之下被全班同學目睹,這是傷自尊了。

而且他也看得出來,莊凡心在班里學習好,人緣好,今天這麼一出他在同學間丟了面子,小男生很在意這個。

晚自習開始,所有人認真學習,教室里沒有丁點雜音,雨仍下著,快放學時變大,仿佛掐著時間似的。

夏維坐在講臺后批作業,不用抬頭監視,他親自坐鎮無人敢鬧騰。最后一本批改完,夏維終于抬眼,同時被最后一排吸引目

“顧拙言……你在干什麼?”

所有人回頭往后看,只見窗邊最后一桌,顧拙言慵懶地靠著窗,左手捧著語文書,右手打著雨傘。

沒錯,在室打著一把雨傘。

他抬起頭:“老師,我背課文。”

夏維見鬼似的:“你背什麼課文要這麼做作?!”

顧拙言沉聲朗誦道:“雨巷。撐著油紙傘獨自彷徨在悠長——悠長——又寂寥的雨巷,我希逢著一個丁香一樣地——結著愁怨的姑娘。”

太他媽稽了,全班同學笑得東倒西歪,莊凡心扭頭看著,撇一撇角終究沒有忍住,嗤嗤笑出了聲。

夏維搐:“把傘收起來,好好寫作業!”

顧拙言收起傘,教室也逐漸恢復安靜。莊凡心轉回去繼續做卷子,剛讀完一道題,手機在兜里振了一下。

拿出來看,是顧拙言發來的短信。

——高興點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夏維和建剛,教師行業里比較慘的兩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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