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頓飯吃得有驚無險。
這有點出乎韓越的意料,他本來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如果楚慈在餐桌上當面對他發難的話,他就把人一扛直接回家,等以后再跟司令夫婦解釋。
誰知道整個吃飯的過程中,楚慈都表現得無可挑剔。雖然他還是不多話,但是只要韓老司令問了,他都立刻很有禮貌的回答,沒表現出半點不清不愿的樣子來。
甚至當司令夫人笑瞇瞇的問“你倆誰先追的誰呀”這個問題的時候,韓越差點以為楚慈會當場掀桌而起,誰知道楚慈只是頓了一下,隨即淡淡的道:“記不清了。”
韓越猛的松了口氣,還沒來得及冷汗,就只見韓老司令狠狠的瞪了自己一眼,目極其責備。
總來說這頓飯比較沉悶,但是非常安全,沒發生什麼冒火星子的事。吃完飯后司令夫人有點倦意上來,說要去小睡一會兒。剛離開餐桌,就只見韓老爺子站起,冷冷的瞥了韓越一眼:“你來我書房一趟,現在!”
韓強夫婦都一聲不吭,只當自己不存在。
韓越遲疑了一下,看了楚慈一眼。楚慈正低頭喝茶,連眼角都沒施舍給他。
“老爺子你當著人面給我擺威風啊……”韓越打著哈哈抱怨了一句,一看韓老司令的臉,立刻立正站直:“行行行,我這就去,這就去啊。”
韓老司令知道韓越現在滿心都是餐廳里的小人兒,一直到書房里坐下,韓越還一臉心神不定的樣子。
韓老司令猛的一拍桌:“你想什麼呢?!”
韓越倒一口涼氣,正道:“想楚慈。”
“你想人家,人家想你嗎?”
“……”韓越僵了一下,笑起來:“老爺子您這樣說就沒意思了……人家當然是不想我的,但是他想不想又關我什麼事呢?我又不是求他我,我就指跟他好好的過日子,親親熱熱的過一輩子,這不是很簡單的事嗎?一年才三百六十五天,十年才三千多天,幾十年功夫一眨眼就過去了,哪有什麼難的呀……”
韓老司令哼笑一聲,問:“你真覺得沒什麼難的?”
“……怎麼?”韓越遲疑了一下,“爸,你不會今天又要給我來什麼思想道德教育吧?”
“老子教育你都沒用,你早就長偏了。韓越啊,你真是……”韓老司令頓了頓,隨即重重的嘆了口氣:“你以為我看到你跟男人混在一起,就覺得傷風敗俗了,就覺得你這樣做不對了,還想跟你媽兩個心積慮的拆散你們,是不是這樣?韓越我告訴你,你愿意跟誰過一輩子就跟誰過一輩子,是男是我都他娘的不關心。你老子我打過仗,殺過人,這麼多年風風雨雨,到老了只求個兒平安。只要你跟人家都兩廂愿,你們過多久過多久!做父母的總是希孩子幸福,不希孩子長大了,反而恨上父母了!你說是不是這樣?”
韓越遲疑著點點頭,說:“我還以為你要阻止我……”
“我確實要阻止你。”
韓越一驚,只聽韓老司令打斷了他,問:“你還記得你郭叔嗎?就是以前經常來咱們家,還跟你媽對桌打麻將的那個?”
“記得啊,前年不是去世了嗎?”
“你知不知道他一輩子沒家?”
韓越搖搖頭。他從十八歲起就很回家了,家里的一些老戰友老關系他也不大往,很多人都只存在于印象里,其他的知之甚。
“我跟你郭叔叔曾經一起在越南打仗,我是師長,他是政委,戰場上過命的。他早年剛參軍的時候我們也一起,他跟我們團的一個戰友好上了,兩人真是好得……真是能為對方去死的那種好。”
韓老司令停頓了一下,似乎有些難過。
“我還記得那戰友長什麼模樣,真是周正得很,笑起來特別爽快……那時候部隊紀律嚴,我還經常給他們打掩護,他就請我煙,飛馬牌卷煙,三錢一包……”
韓越想問后來怎麼樣了,但是他心里約能猜到,那位郭叔后來一輩子沒家,開追悼會的時候連個親屬都沒有,八是當年的戰友后來出事了。
“我本來以為他倆能一輩子好下去的。當時中印戰爭就要發了,局勢張得很,誰都不知道一旦戰爭發,我們當中會有多人戰死沙場,又有多人能幸存下來。我當時就想著,人這一輩子,也就短短幾十年,要是能在活著的時候找個自己真心喜歡的人,哪怕只在一起過一天,就算死了又有什麼關系呢?”
韓越忍不住問:“當時你們駐守在西藏吧?”
“西藏山南克節朗河谷,我那個戰友,就是戰死在那里。”
雖然有心理準備,聽到時候韓越還是沉默了一下,心里微微有些下沉。
“當時老郭很傷心,……很傷心。后來他就一輩子沒結婚,組織上給他介紹對象,他也都回絕了,還去找人開了張有病不能生孩子的假證明。別人都說他是不想耽誤人家閨,但是我跟他幾十年的老戰友了,只有我知道,他是沒忘記當年死去的人。”
韓老司令沉默了一會兒,深深的吸了口氣:“——韓越,你現在口口聲聲跟我說你有多喜歡人家,你要跟人家過一輩子。但是你不知道,一輩子太長,有很多你完全預料不到的事在前邊等著你。你永遠也不能斷言他就能跟你白頭到老,你能把握住的只不過是今天,是當下而已。”
“……這個我知道,我會珍惜的……”韓越腦子有點,忍不住煩躁的抓了抓頭發。
“但愿你真的知道珍惜。”韓老司令重重的嘆了口氣,說:“但愿你不要有一天,失去了才知道后悔。”
樓下餐廳里的氣氛有點沉悶,雖然看上去所有人都在專心致志的看電視,但是實際上看進去了多,只有各人心里才知道。
這個時候韓強口袋里突然傳來一陣手機鈴,他出來看了一眼,匆匆道:“我有個電話。”說著大步走了出去。
小若雖然想知道丈夫的電話是什麼,但是這個家畢竟不是能隨意做主的,因此只有眼睜睜看著韓強往庭院那邊去了。
這個時候庭院里沒什麼人,大家都知道司令夫人在午睡,家里到都是靜悄悄的。韓強接起電話,有點不耐煩的低聲說:“喂?”
那邊約是個的子聲音,不知道說了些什麼,韓強臉上不耐煩的神更加明顯了。
“不是跟你說我不可能離婚的嗎……什麼?打掉!給我們家老爺子知道了可怎麼辦……行行行,我知道了知道了,就你們人多事……什麼?怎麼會呢?我過兩天回去看你的。……最近實在是忙啊……”
這時候走廊上傳來一陣腳步聲,韓強立刻捂住電話,屏聲靜氣的等了幾秒鐘,只聽楚慈的聲音響起來:“韓太太,上哪里去?”
接著就只聽小若勉強笑了一聲:“沒什麼,隨便轉轉。怎麼,楚先生您……?”
“我去院子里煙。”
“……這樣啊……那、那不打擾了……”
韓強一陣火氣上涌,這人又聽自己跟人說話!他匆匆對手機那邊說了聲:“這會不方便我過一會打給你。”接著就掛斷了電話。
韓強回頭走廊上一看,只見楚慈站在屋檐下的扶欄邊,微笑著說:“韓先生很不走運嘛。”
韓強一看老婆已經走遠了,才訕訕的笑起來:“真是不好意思,麻煩你了……唉,人家就是多事,我打個電話還……”
“沒關系,我什麼都沒聽見。”
韓強松了口氣,臉上也自然多了,心照不宣的笑起來:“那是那是!唉,男人在外邊不就那點破事嘛,就心這些有的沒的。——哎!我發現你這人還義氣的,這次真是多謝了哈!”
楚慈一擺手,說:“應該的。”
他態度這麼溫和并且爽快,韓強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心說老二這次找的人竟然還上道,還有眼,實在是難得……這種朋友倒是值得一個,聰明人啊!……
楚慈似乎能看見他的想法一般,對韓強點了點頭,微微的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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