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大暑將近，烈日炎炎。

這幾日，連日悶熱無比，河流干枯不，地里莊稼盡數蔫了，全城只盼著一場大雨，這雨若下不來，怕是要有一場大旱。

李從地里干活回來，滿大汗，一回家就往自己上潑了水，在堂屋里使勁兒扇扇。

“你這狗——省著點水！”李鴨倒了一小杯涼水給他。

“下午就該你去了。”李把那些水咕嚕嚕灌下，抹了一把，對李鴨道：“仔細曬死狗。”

“我呸，”李鴨道，“我今兒能走一個大周天了，你可快點趕上，咱們倆要是能去修仙，就再不用這鳥罪了。”

李嘆了口氣道：“說的容易。”

一月無雨，閩、粵、黔，赤地千里，眼看又是一個荒年。不知還有多年輕后生像這兩兄弟一般，盼著僥幸通過上陵試，從此離人間，過上仙人日子。

看著日頭走到正中，李鴨道：“咱們去找林兄弟吃飯。”

——林兄弟家自然是沒有飯的，得他倆帶上，這兩個月來，日日如此。

他們去的時候，林疏正在樹下練劍。

三尺楊樹枝，斜斜挽一個劍花，兩兄弟在門外看了許久，也不過是最基本的點、刺、劈、砍、五式，不見有新鮮的劍招。

——實則不是林疏不愿意練別的，這小傻子的實在孱弱，兩月下來按時吃飯喝水，也沒見什麼好轉，舞個樹枝都要氣吁吁，更別說復雜劍招了。

他有些頭昏，恰李李鴨來找，也就放下樹枝，回了房。

這些天，這兩兄弟常來找他，有時候問一些氣機、位之類的東西，有時候只過來玩——說起來，還是第一次會有人來找自己玩。

他上輩子，六七歲的時候，看別人都有朋友，也曾經羨慕過，想有一兩個一起的玩伴。只是，都止于想想罷了。他從有記憶起就跟著師父——據說是師父從孤兒院里領的，至于這個堅持在現代社會束長發穿道袍的老頭，到底怎麼能順利領養到孩子，林疏是怎麼都想不出，所以他一直認為自己是被老頭從孤兒院里出來的。

被出來以后，很小的時候，就開始背劍譜，學功法，同齡人說的那些東西......他完全不懂，他甚至連電視都沒有見過。因此，他不知道該怎麼和邊的人說話，也不知道說什麼。小孩子都是結伴玩的，一旦一個人在最開始的時候沒有朋友，那他將來也不會有了。

后來小學畢業，到了初中，他終于可以勉強跟上現代生活的節奏，但是已經孤僻到了某種程度，不再想去和人接了，時間一久，自言自語的功力倒是很高，對上別人就了啞。

到了這里，村子里的生活簡單且千篇一律，這兩兄弟又非常誠樸，整日在他眼前笑來鬧去，漸漸竟也悉了起來，只要他們不近距離來自己，林疏就能和他們相安無事，也算是一段難得的驗了。

繼續相安無事了幾天，眼看就是上陵試的日子。

大娘把三人送到村口，對李與李鴨道：“你們兩個完蛋玩意兒，自己考什麼樣老娘不管，千萬別把小疏丟了！”

李鴨笑嘻嘻道：“放心吧娘，我們倆會牽好他的！”

林疏看著這一幕，想了想，自己也沒有走失過，不知道到底是為什麼給大娘留下了易丟的印象，有點茫然：“......”

大娘把目投到林疏上，大是擔憂：“你看看！又是這副萬事不耳的樣子！可不是撒手就得沒了嗎！”

“他聽著呢！”李鴨為他開，“就是不會做表，顯得呆了點兒！”

大娘“呸了一聲”，又往前走了幾步，對林疏道：“跟好啊！”

距離太近，林疏有點僵，默默點頭。

大娘這才滿意，揮了揮手，放他們離開了。

寧安府是一個小縣，從南郊到城中央也只有十幾里，他們各騎一頭灰驢在土路上并排走著，林疏額外帶了一頂斗笠——這是大娘知道他不好，怕他被大太曬暈，特意添的。

林疏邊被驢子馱著走，邊看道旁風景。

剛城的時候，兩旁街巷稀疏，房屋低矮，都是些老舊木泥房，不甚繁華，過一牌坊，到了城，才看見頗為氣派的衙，沿街也漸漸有了商鋪，賣些瓜果點心，吆喝聲此起彼伏，頗有一番意趣。

及至快到了考場，就很有些車水馬龍的意思了，人聲也很是鼎沸，考場竟是個幾十丈見方，青磚鋪地的空地。

越過黑的人頭，林疏看見前方豎著一極高的竹柱，其上高掛青幡，書著大字“上陵試”，參加者就以這竹柱為中心，各自席地而坐。

李鴨：“這也真磕磣。”

李點頭。

林疏認為也是。

不過等幾乎所有人都來到，他覺得，這場地的敷衍和簡單也不是沒有原因——整個寧安府也不知有沒有五千人，是來考試的就有一千，怕是所有年輕人都來了這里運氣。上陵學宮在整個南夏一年不過招收千人，可參加上陵試的人數就要有數十萬，若是真的仔細安排場地，在現實里詳加考核，著實是不易。

李鴨不知從哪里翻出來一麻繩，系了林疏一手腕，把另一頭系在自己腰間，道：“等會人多，你要是真丟了，我娘怕是要把我吊起來打。”

巳時，鼓敲三下，喧鬧的人群靜了下來，遠遠聽見一道蒼勁有力的聲音：“起！”

以竹柱為中心，青石板上忽然蔓延出白的復雜陣法紋路，須臾后，芒大盛。

林疏的意識陡然被拉扯，一陣失重之后，再睜開眼睛，已經一晨霧彌漫的山路上，路邊有一塊石頭，上刻“上陵夢境”。

他拾級而上，幾十個臺階后展轉過一個彎兒，峰回路轉，忽地就到了山巔。

山巔朝日初升，晨風送爽，他面前出現一個長相極為和氣的藍男子虛影，朝自己拱了拱手：“道友請靜坐。”

林疏靜坐。

“道友家在何方？”

“閩州，寧安府。”

“道友什麼？”

“林疏。”

“道友今年多大？”

“十四。”

“真是英雄出年吶。”

說罷，藍男子繼續道：“道友請閉眼。”

林疏閉眼。

“道友請冥思。”

林疏冥思。

藍男子笑：“一一蹦跶，道友真聽話。”

林疏：“......”

這考試系統智商還高。

作者有話要說： 林疏：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