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那人猶不知，拉開門，探出頭來：“可見，你的說法自相矛盾，大不通順，完全就是空中樓——”

一句“空中樓閣”還沒說完，只聽“錚錚錚”幾下連響，十數片翠綠的竹葉被凌簫真氣催，竟如同鐵片一樣釘進了他腦袋旁邊的門柱上。

那人立刻拔高了聲音：“林兄，你這可不大地道，我與你好好說話，本可以暢懷一辯，你卻惱怒，定是被我說的啞口無言！”

凌簫冷笑一聲，拂袖步出竹林。

那人立時變了被掐住嚨的：“凌......大、大小姐。”

這個仙道，難道就沒有一個不向大小姐屈服的人嗎？

林疏正想著，就聽那人用被掐住的聲音道：“......您不熱嗎？”

——還真的有。

凌簫道：“與你何干？”

“大小姐，恕我直言，這話可是大不通順，常言道，兔死狐悲，傷其類，我看到大小姐熱，同，自己上也就熱了起來，此此景，怎能說甚麼與我何干......”

只見這人長得清清秀秀，一綠綢衫，活像翠綠水靈的竹杠。

但凌簫甫一進門就震碎了無數竹子，自然也不會惜眼前這。

凌簫走近了他，開始慢條斯理拔先前釘進門柱里的，他腦袋周圍的竹葉。

一片，一片，又一片。

一碼整齊，攏在手里：“你越若鶴？”

越若鶴點頭。

“越師弟，”凌簫淡淡道，“我還要去山門等鶴，林師弟就勞煩你幫忙安頓了。”

那十幾片攏在手里的竹葉，被無形的凌厲氣機切割，變了比灰塵還細的綠碎屑，正從大小姐略有蒼白的指尖淌下，而后隨風飄飛不見。

越若鶴住了口，諂道：“......是。”

又一個人屈服了。

凌簫涼涼看他一眼，徑自轉出了這座“驚風細雨苑”。

也沒有再看林疏一眼。

等那大紅的影徹底消失在竹林間，林疏想問越若鶴哪一個是自己的房間，還未開口，就聽越若鶴繼續道：“林兄，我們繼續談天行有常，人道有為的道理，恕我直言，這天行有常......”

林疏：“你說得對。”

“我既說得對，林兄再看自己的觀點，實在是空中樓閣，子虛烏有......”

“你說得對。”

“以我的拙見.....”

“你說得對。”

越若鶴：“？”

林疏平靜地抱著自己的包裹：“越兄，我該住哪里？”

——多謝這些天來李鴨的聒噪，他說話真的流利了一點。

越若鶴先是到凌簫的威脅，又沒能在林疏上會到辯論勝利的快樂，蔫了。他有氣無力道：“我住東，我妹妹住西，昨天又有一群凰山莊的師姐師妹在南邊砍竹子栽牡丹，林兄，你只有北面了，我帶你去。”

由中庭向北，竹徑里走過一兩百步，便是林疏將來要居住的小竹舍了。

竹舍由一間小廳，一間臥房組，形制簡單古樸，倒是很有意趣。

“這里是學宮為弟子備好的道袍——若林兄有自己的門派，則穿門派的服，若沒有便穿這個。”越若鶴道：“不過，以我的愚見，這個規矩大是不好，一則助長學宮中的門戶之見，二則我們都穿得五彩斑斕，真是有礙觀瞻，三則......”

他竟一連說到“六則”，林疏趕道：“你說得對。”

一句“你說得對”，使越若鶴雙目無神，回到正題：“我們平時自己做功課，修煉、習武都在竹苑里，上課在合虛天，飯堂、藏書樓、比武場都設在后面的煙霞天，我也不知道怎樣走，到時候問問夢先生就好。”

“啊，對了，”越若鶴仿佛想起了什麼，“我們三天后就要開始上課，一年至要學二十門課，你記得找夢先生選課。”

他又代了些別的東西，總結一句話，就是“找夢先生”。

終于說完后，越若鶴補充了一句：“凌大小姐這幾天頻繁接人，很忙，脾氣大壞，我今天總算見識到了。我們這幾天遠遠躲著，不和玩。”

林疏點了點頭。

事實上，他還真的沒見過凌簫脾氣好的時候。

閩州城，死了未婚夫，脾氣大壞。

寧安府，失去等人耐心，脾氣大壞。

上陵學宮，頻繁接人，脾氣大壞。

驚風細雨苑，被抬杠，脾氣大壞。

簡直是個河豚。

在這個問題上達了一致后，越若鶴不再兩眼無神，甚至還約林疏晚上一同去煙霞天吃飯。

林疏又有點不知所措。

這位越若鶴室友好像并不像他前世的那些室友一樣對他態度冰冷，雖然，那也不是室友的錯。

他們有時會說一些嘲諷的話，林疏那時候修為比較高，不小心聽進去過不。總歸都是自己不合群，不和他們打道，既不會說話，又沒什麼表，讓大家覺得不舒服。

但越若鶴自己一個人好像就能說很多話，也許......不會因為無話可說而引發尷尬。

因此，他猶豫了一下，最后還是答應了。

待越若鶴走后，林疏收拾了一下房間，最后換上了學宮的那套服。

白底，淡藍紋、淡藍邊的輕質袍服，很有幾分正正經經的仙氣。

他又對著鏡子嘗試許久，終于束好了頭發，戴上羽冠。

鏡子里的這張臉，十四五歲的模樣，倒是有那麼一點兒好看，廓有一陌生，但也不是很陌生，其實有點像上輩子的臉。或許沒什麼表的時候，人的臉總是相似。

林疏想著這些，神游天外，過了很久，才把思緒拉回來，開始回憶越若鶴代的那些事。

想著想著，忽然想到他說“凌大小姐這幾天頻繁接人”。

他自然不知道凌簫為什麼要頻繁接人，但從這句話，可以看出凌簫這些天接過很多人，或許把所有人都接了個遍。

凌簫親自帶他上山的時候，他確確實實到了寵若驚。

現在看來，并沒有毫的“寵”。

即使明知道凌簫不太待見自己，也從來沒對大小姐抱有過什麼期待，林疏還是到了一失落。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