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上帝若關上了人生一扇門，就會替你再打開一扇窗。

于是，世人皆稱贊其仁厚，我深不以為然。畢竟，誰也不知道窗戶外面等著的究竟是一條明大道，還是一個為看走不惜一切的老狼。又或者，那屋子正好有七樓高，走窗甚至可以摔死九命的貓。

——by郝仁日記

回國后，我閉關了整整一個月，天天KFC+必勝客，愣是將兩家宅急便的員工都認了個遍，才把手頭雜的稿件圖片全部整理妥當。我修改了構思完的樣稿和大綱，順手P了旅行中拍的照片，還設計了幾款浪漫唯兼而有之的畫構圖。

我的責任編輯婉婉對此很是滿意，并為我制定出了一個就我而言比較合理的工作計劃。和我合作多年，從我出道開始就伴我左右，看著我從小紅墮落了大明，又慢慢地從單一發展的畫手轉型又寫又畫又拍照的多功能型，終于得到了如今這半紅不紫、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名聲。

對我的苦心栽培，恐怕不會輸于我那永遠忙碌的娘。為此，我很是激。所以除了拖稿這項神圣本能外，我對多半言聽計從。

編輯和作畫手的關系本有些微妙，我和婉婉也不能例外。不過放平了心態，就沒有什麼不能的事。我們認識多年，雖然平時大家都忙，往也多通過網絡，但因為所在同城，我們偶爾也會一起打打麻將喝喝咖啡看看電影吃吃飯，做過所有的死黨聚在一起會做的事。

當然，我也會在旅游時記得幫帶些特殊的禮品，作為手信。

不過這一次，我顯然只能心虛了：“婉婉啊，我和你說哈，我回國那天在家門口遇上易笙了。”

“哦？”婉婉顯然沒什麼興趣，隨意地扔了幾個字打發我，“在半夜三點？他可夠忙的。”

“恩，當時還有個不太友好，但是很很大的在他邊。”我怯怯地繼續，苦思斟酌，真真比寫文還要專注。

“然后？”迅速傳來一個眼睛發亮的表，我汗有些無語，沒想到桃花滿天下的易笙鞋，魅力居然還不如一路人，何其悲哀啊，何其悲哀：“我老病犯了，忍不住刺了他們幾下……”

“做得好！”

“嘿嘿，我也這麼覺得！”我牙一咬，坦白從寬了，“不過，我用了點小道……”

“恩？什麼道？”

“就是那個……我投資你的收藏品……”

“……”

“……”

我等了半天都沒見QQ有回復，心里正發，手機就砰然大作，正是婉婉石破天驚的大嗓門——“郝！郝！”

一頓痛罵。

其實，婉婉的脾氣并不很壞，只是特不待見易笙二一。在當今這男天下的時代，真真是個奇跡。

打從我有記憶以來，易笙上大學后，就逐漸顯出他是外星人的事實，還恰好來自于不惹桃花會死星。完全沒被那廝迷的英，除了婦保醫院里的嬰孩，大約就只有班嘉和婉婉了。

我因此拜了定力十足的班嘉同學四年之久，直到有一天，含脈脈地握住我的手，歉意又憐地對我說道：“郝郝，你是個好孩，只可惜我們相遇太晚。你的厚我銘記于心，如果可以的話，我們就約定來生吧！”

那耳能詳狗至極的臺詞打擊得我頭暈目眩，信仰更是被摧毀得連渣都不剩，愣是失魂落魄了好幾天。

當別人問起時，班嘉還很是惋惜地嘆代言：“別擔心，郝郝只是遇人不淑，失失心罷了。”

大家都對我十二分的同，有事沒事往我屜里塞零食，指著我能化悲憤為食。我一邊憤怒地啃著香蕉吃著蘋果，一邊在心中悲憤地仰天狼嚎：天啊，還我清白來！

那時，我絕不會想到自己會在幾年后遇見神奇的婉婉，更難能可貴的是——還不是個蕾邊！據我智慧的雙眼判定，頂多是個雙！

不過，對易笙的評價當真是分外嚴苛，總是很不禮貌地他：“人面心，虛有其表的東西~”

我還是很相信的，所以那陣每每看到易笙，都覺得他是一頭野，連帶著他邊的那些個們也都是剝人皮食人的妖。

我很害怕，自然想疏遠他，但終是沒能狠下心來真跟他斷了關系。特別是當他踢著我的門說要請我出去吃大餐的時候，我瞬間就把婉婉拋到了九霄云外，毫不猶豫地拎起包包就沖出門去，屁顛屁顛地還跟得很。

那個時候，我只是本能地認同易笙，覺得他就算人面心，也不會真的傷我。

我到底天真。

年無知時，我一直覺得自己和易笙有著過命的。

我的人生從有記憶開始，除了爸媽，就是他。

我厚厚的年相冊里大多是和他的合影，想來他要有留著，基本也是一樣。

我從小就跟在他屁后頭，他從小就是我的保護神。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我們甚至連吃飯睡覺都在一起，真正的形影不離。

他似乎很喜歡我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就只跟隨他的憨傻格，因此對我總是特別有耐心。我也不是不知道他在外頭名聲有多差，脾氣暴烈，個倔強，還鉆牛角尖，打架鬧事兒總是不得他的。只是那些跟我基本沒啥干系，我大多不愿理會。

我從小就很盲目，并維持著這種個多年不改。

我和易笙相差了幾乎一歲，但因為月份的關系，我們還是上了同一個年級，并進了同一個班。

易笙小時候沒現在那麼好看，長得甚至有些奇怪，個頭矮小，還滿臉煞氣。再加上他一貫不合群的特及差得離譜的績，老師們都不待見他，同學們也都很怕他。孩子只要被他看上一眼，膽子稍微小點的就開始泣了。

那時候，大家都不愿跟他坐在一起。每次簽上了，不是可勁兒地哭嚎，就是托爸媽使命地給老師送東西，只想早點兒換個位置好安心。

一來二去，老師們都被磨得沒了脾氣，只好將他作為特例，雷打不地放在我邊。我們全班對此都很滿意，包括我和易笙。

我喜歡他坐在我邊上，我甚至覺得他上課時睡得稀里糊涂的樣子特別可。易笙在我邊時也非常的乖，除了有事沒事隨便瞪瞪路過的同學，或偶爾逃課出去打個架外，基本都很安分。

老師們為此松了口氣，我想這也多半是因為他們不知道易笙的筆記都是我代抄的，作業也是我代寫的，甚至他考卷上僅有的那幾個答案，也都來自于同桌的我。他們還以為這孩子雖然頑劣，但至聰明。我卻是知道的，易笙連九九乘法表都背不順，時不時就會出現一個“八八二十六”，或者“七九四十三”。

不過，易笙的確很聰明。聽說混的孩子不是非常聰明就是非常漂亮，那時我以為他是前者，后來才知道他是兼而有之。

易笙還很走運，上帝非但沒有關他的門，還順手給他開了窗。

我想上帝若有心臟，一定不是長在中央。

他偏心。

升初中那年，我們正好上制度改革，變升學考試為劃區分配。

于是，易笙卷著一片的績單，和我進了同一所重點中學。只是重點中學到底重視升學率，我們一進去就進行了分班考，不過好在結果并非按照績的優劣來分，而是為了維持各班平均分持平。

結果考了正數第五的我，和考了年級倒數第七的他，又分到了同一個班。易笙看到那張排名大榜時非常的震撼：“天啊，世界上怎麼會有比我還差的笨蛋啊！”

我心有戚戚然地連連點頭，比九九乘法表都背不的人還不如的人，那該是怎生的強悍啊！

看來九年義務教育讓不需要在小學留級的孩子，及時地看到了初中校園里明的。世界之大真是讓人瞠目結舌，然而最讓我瞠目結舌的，還是易笙的名氣。

新上任的班主任在分配拼桌子的人時，居然毫不猶豫地率先安排了我們這對。甚至為了制約這個麻煩，讓我了班里的學習委員，好起到督促作用。

我對此非常不安。

易笙看我一臉惶惶的表，倒是很有義氣，拍著脯和我許下了承諾：“不怕，既然這里傻瓜遍地，哥怎麼說也給你沖破倒數第十的難關！”

我頓時得熱淚盈眶。

為證明其用心不假，易笙變從不聽課為三天聽一堂課，變從不做作業為親自抄作業，至于平時的考試，多半還是隨便抄我一點兒，不求及格，有個分數就，想來是因為他從小就不喜歡吃鴨蛋。

易笙作弊有六年經驗，饒是老師們個個火眼金睛，也沒能抓到魔高一丈的他。他落落大方地坦然作著弊，并持續拿著仍然不及格的分數，更是頗有策略地讓自己的分數一次次小規模地前移。比如上次十二分，這次就十四分，無視考試難度，只看最后結果。反正這對他來說，不過就是自己做一題，在我這兒多抄一題的區別罷了。

不過真正難為的是期末考，學校為了徹底杜絕作弊問題，特地打了全年級考號的順序。按照他們學考試的績，年級前五十名在同一個考場，以此類推，最后數上來的五十名也在一個考場里。易笙自然不敢隨便抄，怕一不小心就到了比他還不如的，抄出一個新奇跡。

期末考那天，我在考場坐得很不安心，解決完自己的試卷后一直心神不寧，本無心檢查，干脆卷走人，跑去看易笙的況。他們考場果然不同尋常，離考試結束還余半個小時，居然走得整個教室只剩易笙一個。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易笙那樣專注地坐在書桌前，認真地寫著什麼。我從未看到過他那樣專注的表，即便是打架遇到高手的時候，他也是不羈而輕佻的，非常不倫不類地模仿著古裝劇里的流氓大俠。

可是現在他卻認真得看著卷子，執筆思考，仿佛他是全世界最優秀的學生，而整個世界此刻就只剩下他和那張卷子。

我心里詭異得有些發熱，好像被他的視線灼燒了一般，非常莫名。我捂著口溜到了邊上的小花園里，坐著反思自己的異常，最后得出了結論——當人遇見奇跡的時候，竟會是那般的驚心魄。

那時，我甚至決定自己長大以后要當一個偉大的考古學家，努力發掘出各種令人驚艷的失落文明，好好地品味一下這種既驚惶又幸福的覺。

當然，吃不了苦的我最終沒有走上這一行，或許是因為在高中時，我已經覺悟了這種微妙的——其實，它做心。

易笙是我的初，盡管那時候的我，并不懂自己的。

在那些朦朧的歲月里，我只知道那個連背九九乘法表都要帶小抄的男孩，為了不讓我為難，憑毅力考出了史無前例的好績，第一次突破倒數五十的名次，并得到了人生中第一個不作弊的六十一分。

健忘的我記不住自己中考的績，也早忘了高考的分數，可我卻牢牢地記著易笙這次考試的每一門績，并放在心里珍藏多年。

當我拿著他的績單痛哭流涕的時候，大家都以為我是因為獎學金而興過度。只有易笙不好意思地揍著我的腦袋，漲著張關公似的臉，小聲喝著：“靠，你至于麼！別在這兒丟人了！萬一下次我要是考出個倒數一百名，難不你丫的還要跑去跳黃浦江麼！”

我用力地點了點頭，他要能考到倒數一百名，別說近在咫尺的黃浦江了，就算要我跑去跳黃河，跳珠江，我也都能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