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很快被盧茵忘。

后來跟小牙河相關部門通好款式和數量，這批服投生產，那鬼地方再沒去過。

又是一個周一，例會上盧茵開小差。

拿著筆在底下寫寫畫畫，計算新房裝修本和未來開銷。買完房子以后負債累累，裝修花去手頭大部分現金，后面還要購置電和家，一條條盧茵都清晰羅列出來。

其中瑣事紛雜凌，卻欣喜的到滿足。

盧茵掏出手機，對著本子拍了張照，用微信傳給劉澤。

上頭領導還在講話，心不在焉，手指一下下點著，屏幕忽明忽滅，發出的信息石沉大海。

會議結束，大家散去，盧茵隨人流往外走。

杜廠長抻著脖子喊了聲：“盧茵，來趟我辦公室。”

盧茵一怔，忙應了聲。

…… ……

從廠長辦公室出來，又給劉澤發了條信息。

盧茵靠在墻邊，低下頭，直到屏幕轉暗，才把手機揣回兜里。

下班的時候，劉澤終于打來電話，說晚上回家吃。盧茵先拐去附近市場，順應他喜好，買了條新鮮鯰魚、西芹和萵筍，想了想，又捎帶兩打啤酒。

進小區時，保安老李住，“小盧，有你的快遞。”

小區大門是老式鏤空鐵門，路不算寬，右側有一個半新不舊的崗亭，里面傳出收音機的電流聲。土黃墻七零八落，墻角斑駁，苔蘚肆意生長。

盧茵停了停，騰出只手：“謝謝。”

老李說：“你最近快遞多的。”

笑笑：“新房裝修的材料多，在網上買了些。”

“要搬家了？”

“還得過一段兒。”盧茵往前走，“新房還沒完工……麻煩你了，李師傅。”

老李揮手：“別客氣。”

盧茵走進小區。

和劉澤大學畢業就住進這里，已有五年。

幾棟陳舊建筑在老城區已有些年代，好在周邊設施齊全，生活便利，也難得還有業管理。門口的崗亭，幾名保安分晝夜流值班，平時居民換水修電閘都是他們來，治安也還不錯。所以，雖然房子舊了些，但住的還算舒適，一直沒換過。

稍晚些時候。

幾道菜剛炒完，門口傳來門鎖轉的聲音。

盧茵把盤子擱在桌上，探頭說，“回來了？洗手吃飯。”說完小碎步跑回廚房。

劉澤沒應聲，低頭換鞋。放下背包去衛生間洗了洗手，在餐桌旁落座前，頃啄一下盧茵額頭。

盧茵臉頰被熱氣熏紅了，細細汗珠順頸上流下來，笑著：“研究所最近很忙嗎？”

劉澤喝了口湯，“嗯。”

“別顧忙，那邊休息不好，也沒有可口飯菜，晚上盡量還是回來睡。”

瓷勺撞了下碗沿兒，‘叮’一聲脆響，半刻，“嗯”，他說，“小王請假了，這兩天所里人手不夠。”

盧茵說，“一會兒給你？”

劉澤作一頓，抬起頭，看了好一會兒，終是放下湯碗握住的手。他目寵溺，那雙眼中仿佛有化骨綿的魔力，直直瞧進的眼睛里。

當初在學校，是劉澤追的，盧茵從不注重外貌，也沒把過多心思放在上，卻無意中被那雙眼睛吸引。

懵懂的年紀，來自怦然心，他們就這樣開始，六年相伴如指尖流沙，匆匆過去。

…… ……

盧茵恍了下神，回握住他的手，“怎麼了？”

劉澤了手骨，臉上帶著略顯疲憊和歉疚的笑，“我多吃些苦沒關系，是想你能過的更舒適些，以后的路還長著，我有很多時間陪著你。”

盧茵心一暖，“我是怕你太累。”

“我懂。”

兩人起膩，半天才端起碗筷。

盧茵說起：“新房那邊基本完工了，接下來買家的錢我這里可能不夠……”

“好。”劉澤往里一口飯，說：“我明天取給你，兩萬夠不夠？”

盧茵說：“差不多，剩下我在湊湊。”

一個話題，幾句就代清楚。

餐桌上恢復安靜。一時無話，他低頭吃飯。

盧茵咬住筷子，想起杜廠長今天找過，張了張口，剛想說話，那邊電話鈴響。

劉澤放下筷子，看向盧茵：“研究所的，我去聽一下。”說完走去臺，反手關了客廳的門。

他始終背對著，盧茵聽不到他和對方講了什麼，整通電話將近十分鐘，回來后他臉上一派輕松，連眼里都帶了神采。

盧茵沒過問，就著剛才話題，“今天我給你發的信息看到了嗎？”

“你說單位安排培訓的事兒？”

盧茵點頭：“機會難得的，是去上海的VR，我想問問你意見。”

“什麼時候去。”

“下月15號。”

劉澤說，“既然你覺得機會難得，可以去啊。”

盧茵說，“我們月初結婚，一去就小半年，我想先要孩子的。”

劉澤手指一，點了點桌面，安說，“這事兒急不來。”

盧茵咬了咬，“算了。”沉，“還是不去吧。”

“……隨你。”

***

城市另一邊，九點剛過，已經陷黑暗，和城里的車水馬龍、璀璨無際形鮮明對比。

朦朧月被窄扁窗戶的欄桿分割開，細碎灑在空曠的室。

陸強雙手枕在腦后，兩隨意疊，上還是那件黑背心，前蛟龍在黑暗中仿佛收斂肆意囂張的氣焰，跟隨主人靜靜盯著窗外那一小片天。

小牙河地郊外，這一方夜空沒污染，窗外的天像潑了墨的綢緞，幾顆繁星乍然點綴，將綢緞襯的熠熠生輝。只是中間被欄桿驟然分開，失了幾許。

星空象征自由，是這里每個人心生向往的地方。

陸強說不出此刻心，下月初他刑滿釋放，曾經日盼夜盼，越臨近反倒沒了興，心變的越發平和。好比滿心歡喜的東西，千辛萬苦得到，反而不知該怎麼用。

這也許就是茫然。

陸強翻了個，側躺著。

他住12人大監號，人多雜，空氣中彌散一種拘和腐朽的氣息。不時有人囈語，也有蔽角落的鐵床，發出吱嘎吱嘎有節奏的聲音。在這里，這種現象太普遍，大伙兒見怪不怪，本不放在眼里。

上頭鼾聲震天，陸強睡不著，低低‘’了聲，朝上踹一腳床板。

上面了，終于沒靜了。

旁邊床位的人翻個，伴隨幾聲抑的咳嗽。

陸強過去，聲音的極低：“鄧老頭，你睡不著？”

老鄧說：“要出去了，你不也睡不著。”

陸強嘿嘿笑兩聲，“心虛著，落不著地兒。”

老鄧說：“出去找好落腳了？”

“里邊兒給找了個工作。”

“也好。”老鄧嘆氣：“出去就別再進來。”

陸強哼了聲，“老子不在，沒法兒照看你，以后多干活說話，見挑事兒的就繞著點兒。”

“知道。”

“我出去了來看你，給你帶吃的。”

老鄧輕笑：“甭管我，好著呢。”

老鄧不理他了，用背沖著他。陸強嗤笑一聲，目再次投向窗外。

里邊兒這六年，百態無償，一夕之間，種種畫面仿佛歷歷在目。

陸強曾經叱咤風云，可站得越高摔的就越慘，樹倒猢猻散，他一招從天堂掉進地獄。

混這麼久，他結下不仇怨，仇家等著盼著他栽倒那天。現在想想，能渾吞個兒活到現在，也算是奇跡了。

剛進來那段兒，他每天上沒有不帶傷的，里面蹲著的，外面派來的，咬牙切齒想要弄死他。

陸強鐵骨錚錚，起來是條漢子，舍命也和那幫人死磕。

要不是鄧老頭，他早就死了。

一幫人弄他一人，削尖的牙刷險些他脖間大脈，最后時刻還是鄧老頭出手臂幫他擋了那一下。

當時眾人都愣了，周圍雀無聲，他盯著他肩上傷口，雙目赤紅，青筋暴起，連帶太的刀疤也要立即裂。

他歪頭吐了口唾沫，蹲下來，拍拍老鄧，聲音沙啞的像被撕破嗓子：“老頭，忍著。”

他速度極快，下一秒，那支牙刷已從老鄧肩上拔下來。

老鄧悶哼，周圍人也倒一口涼氣。

事只不過發生在片刻間，大伙還在震驚中，只見陸強突然轉，一個猛撲，握住牙刷的拳頭已經杵進對方肋。

現場一片混，那幫人齊齊向他沖來，陸強無法兼顧，很快被抵在墻角。領頭人面兇煞，握著牙刷直刺向他眼球。

陸強以為在劫難逃，卻聽一聲槍響，領頭人作一頓，如爛泥般落了下去。

視線穿過空隙，見門口有個警端著手槍，目如炬……

那場風波平息，陸強蹲了小號，那伙人調到別的監號，被牙刷穿臟的人傷勢嚴重，險些喪命，在醫院里躺了半個月。

沒多久，他被放出來，都知道他下手狠辣，是喪家之犬，以后再沒人敢挑釁滋事找麻煩。

…… ……

陸強心里一時五味陳雜，不知該驕傲緬懷，還是該一笑而過，重新開始。

但他想，老鄧有句話是對的，

“出去了，就別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