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過去仨月，新聞聯播還在堅持普及科學防控的重要，這場疫對卓皓居住的這個小縣城的影響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影響大的就是學校，學生娃都放假了，影響小點的是跟風的老百姓，不人囤了幾輩子都吃不完的食用鹽。

不過好在一切都過去了，小縣城早就恢復了以往的平靜。

新聞聯播里播完了國的況，轉頭講起了國際的局勢，伊拉克就沒那麼幸運，六月份了仗還沒打完。

電視就這麼開著，也沒人在看。

蓊郁的大樹遮天蔽日，星點的斑從枝葉的隙中撒下，微風一過，能聽到颯颯的聲音，這是夏天最妙的饋贈。

樹下，卓皓穿著背心短，趿拉著拖鞋，手里端著洋瓷碗，一邊吃面，一邊看著這群農民工為了個膨脹螺拉扯半天。

最后他實在忍不住了，道：“什麼型號啊？我店里有，我給你們找。”

他剛轉過，其中一個農民工火急火燎的把他攔了下來，“誒！別別別，我們不要。”

卓皓一臉疑地看著他們，隔壁陣仗大的，一下子盤了三個店，裝修得有個把月了吧，材料倒是一車一車地拉，就是沒見老板面，估計這些農民工也做不了主。

“一顆膨脹螺而已，我又不找你們收錢。”卓皓以為他們客氣，沒想到這些人一點都不客氣。

也不知道是誰，悶聲悶氣的，“我們老板說了，任何東西都不在小地方買，沒發票他不報銷，東西有問題要找我們麻煩。”

卓皓臉上的笑容一僵，將手里的碗筷擱到玻璃柜上，順手拿起了還沒喝的啤酒瓶子。

這話說的多有點不知好歹，農民工也意識到自己話不好聽，磕道：“都是…都是老板…的意思…”

卓皓嘬了口啤酒，上下打量了農民工一眼，他也是吃飽了撐的，多管閑事，“哦，那你們就開車去縣城買吧。”

他們這邊不屬于縣城主城，是另一個片兒區，住的大部分都是上了年紀的大媽大爺，要不然就是才從農村出來的年輕人。

為了顆幾錢的膨脹螺，事兒這麼多，還看不起小店鋪，小店鋪怎麼了，小店鋪的東西，也是卓皓從主城那邊買來的，草里的斑鳩，不知春秋。

這事兒本來是好心，卓皓熱臉了冷屁，膈應是膈應，他也懶得計較，大不了就是長了記，以后別開腔罷了。

他和隔壁的矛盾，是從玻璃柜開始的。

那天卓皓正在里邊撒尿，聽到哐當一聲，他趕提了子往外跑，門前的玻璃柜碎了一地，又是上次那幾個農民工，扛著梯子，無措地看著卓皓。

真他媽冤家路窄。

“你們干什麼啊？打算連我這邊也一塊兒裝修了唄？”卓皓帶著點怒氣，說話比平時還要沖。

工人面面相覷，你推我搡的，最后終于有個年長的站出來說話，“老板…我們也不是故意的…”

這要是故意的，卓皓早他媽踹人了，他看了眼玻璃柜，這是個放煙的柜子，碎掉的玻璃四散，煙盒和地上到都是。

“我管你們是不是故意的，給我把玻璃掃了，重新按塊新的。”這本就是他們分的事，卓皓都沒為難人，誰知道這些農民工站著不，卓皓臉有點不對了，“愣著干嘛啊？”

工人放下梯子，手在上揩了揩，“這事兒…你得跟我們老板說…”

這態度讓卓皓略微有點不爽了，撞碎他家玻璃，急于把老板給推出來，自己想推卸責任。

卓皓長得不太秀氣，平時說話也不算熱，一發火看著像要吃人，眉頭鎖，鼻梁微微慫起，脖子上的青筋暴起，音調也提高了好幾個度，“你這話什麼意思？你們老板要是不發話，你們還不賠了是嗎？”

“不是不賠。”說來說去，還是再三推，“我們也是打工的…我們哪做得了主啊…要不然我們先給老板說一聲…”

卓皓沒反對，只是站著沒說話，工人們也沒個小靈通，卓皓正在氣頭上，也不打算他們去自己店里打，其中一個人只好跑到了街對的公用電話。

就看著那人捂著話筒說了半天，然后又跑了回來，摳著腦袋給卓皓答復，“老板說賠，但我們對這邊不太，您自己喊人來安吧，費用都老板出，但是要開發票。”

這句話直接把卓皓這移炸藥給引了，“你他媽的看老子長得像不像發票？二十來塊的玻璃，你讓我上哪去給你開發票，給我把玻璃柜撞壞了還有理了？”

別說是二十來塊錢的東西，就是二百來塊錢，都不見得有人能開出發票來，這些個私營小店，兒都沒發票這種東西。

幾個工人一下子就犯怵了，卓皓看著嚇人的，滿背的紋，一條蛇形一樣的紋，從尾椎骨一直盤旋到后頸，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發怒的時候后背的紋在，像是隨時都能掏出刀來砍人一樣。

工人局促地抓著角，“我們也沒辦法…都是老板…”

一口一個老板，聽得卓皓整個人火冒三丈，初印象這個東西真的很微妙，他已經對這個素未謀面的隔壁老板很討厭了。

“你們當老子是冤大頭是吧？張口閉口都是你們老板，你們老板說的話是圣旨啊？你們老板就是天王老子，今天這個玻璃也得賠，話我給撂這兒了，玻璃渣子給我清理了，明天之人來給我弄好，還不了原老子就讓你跟這個玻璃渣子一樣。”

大概是卓皓看著不是善茬，玻璃的事第二天就給解決利索了，事兒是算解決了，梁子也在無形之中結下了。

沒過幾天，隔壁門口又出了招聘的廣告，看樣子是要招收銀員，只是招聘條件上寫著要“初中畢業，18-24歲，”。

這老板一看就不是什麼正經人，收個錢而已，凈招年輕小姑娘，說不定就是個什麼老胚，卓皓對這人印象更差了。

面試的時候老板來過，只是卓皓在忙，兩個人連照面都沒打一個，又過了個把月吧，隔壁終于開張了，卓皓也才見到隔壁老板的廬山真面目。

隔壁從裝修到開業都一樣高調，鞭炮放得震天響，門口還弄了兩個音箱，不斷播報店里的促銷活。

看熱鬧的人也多，大爺大媽將超市門口堵得水泄不通，里三層外三層，從這邊走的人都得繞到馬路上去。

卓皓叼著煙靠在樹上，冷眼旁觀，這他媽的已經擾民了好嘛？生怕別人不知道這里開了個自選超市。

“皓哥。”滴滴的聲音在卓皓背后響起，他一回頭，是開發廊的羅蕓，“皓哥，你也跟著湊熱鬧。”

卓皓干笑了一聲，“我湊什麼熱鬧，陣仗這麼大，不想知道都不行。”

羅蕓這人臉蛋好看，材也火熱，看著還有點風萬種的意思，從農村出來的，沒什麼文化，先前學了點理發手藝，在下面開了間發廊，和卓皓也就隔了五六個店鋪的樣子，店里就羅蕓一個人，理發按，男客人居多，偶爾還得賠笑被人占點便宜。

“我也是聽別人說的，今天開業打折，說是辦什麼會員卡，就能積分，積分還能兌換東西，我就來看看。”果然人對購的熱，是不分年齡的，上到九十九，下到剛會走。

難怪吸引這麼多人，花里胡哨的搞這麼一堆。

人群突然炸開了鍋，朝著大門蜂擁而至，原來是能進店了，打折就像是白給一樣，有便宜不占就是吃虧，卓皓站自己店門口，都被人群撞來撞去。

“媽的。”他有點不耐煩了。

一旁的羅蕓笑了笑，“我也去看看，皓哥一起嗎？”

卓皓擺了擺手，旁邊這自選超市大概和他八字不合，怎麼看怎麼來氣，轉就打算往自己店里走，余一掃，正好瞥到一個被大媽圍住的男人。

男人長相沒什麼攻擊，神采奕奕，又笑，一笑眉眼帶著和的弧度，都說手不打笑臉人，不是好看，還耐看討喜的，哪怕穿著休閑裝，看著也比這一帶的人要正式許多。

男人材高大拔，卓皓一米七八的個頭，在南方男人中都算高的了，眼前的男人傴僂著子，都不比卓皓矮，面帶微笑聽大媽們說話，毫看不出有不耐煩的緒。

見卓皓在看他，男人立馬直了腰板，目越過人群，朝卓皓微笑，聲音有些違和的低沉，開口第一句話就是，“您好，我是這家店的老板，我姓陸，陸羽聲。”

不說話還好，一聽說是隔壁店的老板，卓皓冷嗤了一聲，懶得接他的話，扭頭就走，心里暗暗罵道：“娘娘腔，小白臉。”

這都還不解氣，幾錢的膨脹螺和二十來塊錢的玻璃都得要發票的人，真怕是幾分錢的燒餅都得看薄厚，摳門摳到了家。

蛇頭的紋從白的背心邊緣了出來，陸羽聲看著卓皓的背影走神。

這人…態度也太傲慢了點，自己是哪得罪他了嗎？

一看是朝隔壁五金店去了，這鄰居以后怕是不太好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