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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依舊笑春風》01.郎君不騎竹馬來

肖豫鄂那部雅閣的后視鏡被掛了一下,車門上也蹭掉兩道長漆,于是站在大馬路上,冷著一張臉和對方理論。搶道還刮花了的車,怎麼也是有理。

的士司機見不是好相與的樣子,一面分辯,一面就呼電臺。肖豫鄂心中大怒,想,你會搬救兵,難道我不會麼?正開車門翻手袋找電話,后面車道上卻有部車停了,有人頭就沖喊:“豫鄂!豫鄂!”

稍帶北方口音的普通話,像在喊“魚兒魚兒”,引得遠人行道上的人都朝這邊心中更怒,這麼多年,康劍就從來沒有出現得令愉悅過。

從七歲翻柵欄被掛住子,他笑嘻嘻的站在柵欄那頭,一幅幸災樂禍的樣子。到九歲時上課開小差,被留下來打掃衛生,再往后,十二歲辦黑板報畫砸圖畫,十五歲被筆友追到學校里來,十七歲暗隔壁班帥哥無……他無時無刻不是在最窘迫的境況出現。好在高中畢業后他小人家出國灌洋墨水去了,不然若不幸和他念同一所大學,非在最好的年華里郁悶死不可。

可不過清凈了幾年功夫,他竟然又大搖大擺殺回來了,重新隔三岔五出現在面前。

連偌大的城市,出了小小的通意外,他也可以正巧路過。

的士司機看到康劍氣勢凜凜材高大,氣焰迅速的低下去。肖豫鄂也不是得理不饒人,雙方都懶得報警,于是的士司機賠了一百塊錢。肖豫鄂將的鈔票往手袋中胡一塞,問康劍:“吃不吃飯?”

“吃。”很干脆的回答:“正好了。”又指了指的車:“多年了,還不換?”

肖豫鄂給他一個白眼:“沒錢。”

康劍的車是嶄新的一悍馬H2,肖豫鄂雙眼發:“小康,又發財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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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劍前年才回國,車已經換了三部,他十分不滿的斜睨著肖豫鄂:“再我小康我今天就點澳洲龍蝦。”

肖豫鄂聲音比他還要不滿:“怎麼又是我請客?你比我有錢。”

康劍一臉的坦然:“你沒聽說過越有錢的人越小氣嗎?”

結果先將的車撂到店里去補漆,然后蹭他的車到過江去吃小龍蝦,兩個人吃得撐死也不過九十大元。肖豫鄂將的士司機剛給的百元大鈔往桌子上一拍,十分豪氣的說:“老板,不用找了——拿十塊錢的烤蝦球打包。”

康劍著樂,偏偏被看見:“笑什麼,正好晚上宵夜。”

在路上蝦球就被吮指啃完,辣得直的吸氣,一迭聲嚷口。康劍沒轍,只好順路將車開到上島去,一杯冰水還沒喝完,康劍的手機已經響了,講電話時他語句簡短,只有幾個基本的單音的語氣輔助詞:“啊”“嗯”“哦”,最后說了句“不行。”就將電話掛了。沒一會兒又響起來,這次他干脆不接了,直接關了機。肖豫鄂想到那部《手機》里哼哼哈哈的接電方式,已經不住樂了:“小康子,是不是被查崗啊?最近這個好彪悍,竟然敢查你的崗。”

康劍狠狠瞪了一眼,死男人臭要面子,又被到了痛。肖豫鄂正是樂不可支的時候,猛然看到走道那頭過來一帥哥,模樣周正得竟有幾分像趙文瑄,養眼的當兒肖豫鄂就只會捧著杯子啜冰水了,連上島都有帥哥出沒,祖國真是建設得越來越好了。

哪曉得帥哥竟是沖康劍來的,兩個人高興得不得了,你一言我一句講了足足有幾分鐘,康劍這才想來還有肖豫鄂沒介紹。“肖豫鄂。”康劍說的極快,倒像是“小魚兒”,肖豫鄂趕解釋:“肖邦的肖,河南的豫,湖北的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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帥哥笑起來眼角猶帶三分桃花意:“我展軼。”

展帥哥與康劍有生意上的往來,兩個人談得投意合,好在帥哥相當會做人,怕冷落了肖豫鄂,微笑問:“不知肖小姐的名字有什麼來歷,這樣的獨特。”肖豫鄂一看到帥哥笑就喜不自勝:“是我爺爺給我取的,我還沒出生的時候他在河南工作,我出生時他正巧調到湖北,于是我的名字就豫鄂。”

康劍突然了句話:“我認識你十幾年了,怎麼從來不知道還有個這樣的典故。”

肖豫鄂沖他不懷好意的一笑:“你又沒問過我。”康劍哧得笑起來:“幸得你爺爺當年沒在黑龍江,后來又沒調新疆,不然給你取名肖黑新,小黑心,哈哈。”

肖豫鄂痛恨在展帥哥面前還被他這樣取笑,長了就在桌子底下狠狠給了他一腳,直踹得他呲牙裂,這才覺得心里好生痛快。

從咖啡廳出來后肖豫鄂拼命使眼,康劍總算心領神會,對展軼說:“我還有事要過江去,能不能請你幫忙送肖小姐回家?”

展軼自然答應,等登上展帥哥的奧迪A6,肖豫鄂沒忘在心底謝康劍,這家伙總算知識趣了一回。車上CD放著一首《RidersOnTheStorm》,伴音里的風雨瀟瀟,車窗外卻是一皓月。夾在城市的高樓間,忽忽現。

展軼的聲音也在這樣的夜里生了磁:“肖小姐和康劍認識很久了?”

想了想:“十八年了。”

嘩,真是久,久得已經夠張玲寫一部小說。

果然展軼笑起來:“真是久。”

怕展帥哥誤會,連忙的撇清:“那小子重輕友,當年我幫他遞了多書,傳過多玫瑰啊。高考后他和小友分手,還是我在公園里陪他走了一下午,出國不到三個月,馬上認識一臺北妹妹,打越洋長途還不忘夸人家人。現在照舊是這樣,一看到,就將咱們這班老友置之腦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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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軼的笑聲似從腔中發出,帶著嗡嗡的震鳴,好聽極了。可惜住的太近,沒一會兒就到了小區門口,才近十點鐘。搬出來時老媽對肖豫鄂有約法三章,頭一條就是十點以后不許帶男人回家。縱然帥哥笑容可,可是老媽知道后會羅嗦三個月,后果嚴重點說不定立刻搬回家去,帥哥笑得再燦爛,亦只好忍痛割

好在緣份天注定,雙休日和銀瀾逛街累得腳脖子疼,兩個人到真鍋歇腳,一杯藍山沒喝完,銀瀾直沖笑,害以為自己是不是臉上有黑印扣子扣錯弄花了口紅,只差要去洗手間仔細端詳了。銀瀾這才告訴:“妹妹,走桃花運啊,那邊一帥哥看你好久了。”

轉過頭去,呵,果然驚喜,是展軼。

他起過來,笑時依舊眉梢有點點上挑:“真是肖小姐,我怕認錯,一直不敢過來打招呼。”

難得今天穿了子,又有中規中矩的妝容,連頭發都一,那是因為今天要回去見爺爺。這副假淑的樣子比那天張牙舞爪的形象大約差了太遠,看到展帥哥眼中掠過類似驚艷的神只好連笑容也裝得矜持起來,和展帥哥語焉不詳的聊天氣聊咖啡聊時事新聞。銀瀾在一旁笑的看,只差沒在臉上寫“我是燈泡不必理我”八個大字了。

一出來,銀瀾說:“車子下午我借用啊。”拿了鑰匙便揚長而去,展軼也忍不住笑:“肖小姐我送你吧。”

今天他車子CD里放的是《下一次真》,余文樂的聲音有些平庸,可是旋律清亮,車窗外晶瑩,連馬路上滾滾的車流亦是可。我等待下一次的真,這樣也不壞,就算現實有一點難捱。

從后視鏡里也能看見自己微微的笑容,展軼也看到了,問:“你笑什麼?”不答話,過了幾秒鐘,展軼也不自的笑起來。

開始的這樣莫明其妙,沒過多久人盡皆知有了帥哥男友,康劍給打電話,敲請客:“怎麼著也得謝謝我這介紹人吧。”

介紹人,虧他想得出來。痛快的答:“行啊,可你得帶現任來。”

沒想到他真的帶了現任友去,大眼長發,模樣像張柏芝,得連也挑不出半分病來。趁人家去補妝連忙對康劍說:“小康,下回打電話千萬別關機了,這樣的,每天查崗也值啊。”

康劍的眼鋒嗖嗖的剜過來,展軼早已經樂了:“小康?天龍八部里的馬夫人啊?”

康劍拿起餐牌來,真的就點了澳洲龍蝦。

不過四個月,和展軼分手后打電話給康劍,有氣無力:“請我吃龍蝦吧。”

結果吃龍蝦刺,芥末辣得眼淚滾,終究強忍著沒有掉下來,名正言順紅了眼眶,康劍閑閑的說:“你不是要哭吧?我認識你這十八年,可沒見你哭過。”

一口氣嗆在里,半晌才作得聲:“誰要哭了?”將餐巾往桌上一拍:“不過是個臭男人,不值得。”

隔著桌子陪著的也是臭男人,怔了一怔像是啼笑皆非。

回去路上風大雨大,蜷在座位里,這樣的天氣,真是應應景,車子走在橋上,暴雨如注,水聲隆隆,連路燈都在濠雨中淡薄稀疏的橙紅。一拉索從旁掠過,四面都是茫茫的水氣,橋像是正往江中沉去,無數的水從四面八面涌過來。雨刷開到最大也無濟于事。

他的手機響起來,一閃一閃的頭像躍斜睨瞧見明明是張柏芝,他卻將電話掛掉了。

嘀咕:“干嘛掛人家電話。”

“要你多管閑事。”

本來他們說話向來都是這樣一句頂一句,不等再說話,他竟數落起來:“肖豫鄂,你自己說說,你談過多了,每次為了芝麻綠豆大點小事就不要人家了。世上的好男人多了去了,可你再這麼挑揀下去,再多的好男人也不多了,你當心嫁不出去。”悶悶的:“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要你多管閑事。”

手機重新唱起歌:“Alasmylove,youdomewrong.Tocastmeoffdiscourteously……”一閃一閃的頭像還是張柏芝,他看了一眼,關掉了手機繼續訓:“反正下回我不管你了,照你這樣子,活該你一輩子嫁不出去?”

冷笑:“我嫁不嫁得出去管你什麼事?你憑什麼來管我?你以為你就是好男人了?那你還就關手機,我告訴你,你朋友給你打電話,那是關心你,你有得沒得手機一關,難道不以為你出了事,難道不著急?”

他回頭一眼:“你管閑事,你管好你自己就了。”

“我怎麼管不好自己了?”肖豫鄂終于也火了:“你憑什麼多管閑事?你憑什麼?”

轟轟烈烈的大雨鋪天蓋地的澆上來,車子像是被卷在水中,他一腳踩下剎車,濺起的水飛出老遠,他氣得全發抖:“肖豫鄂,你別得寸進尺!”他失了理智,那一句話終于口而出:“你不過仗著我你。”

世界終于靜下來,完了,一切都完了。

十八年來最說不得的一句話,他鬼使神差一樣說了出來。車窗外什麼都看不到,一波波的水降下去,路燈的華在水中扭曲,滟滟的如同整個世界陷霓虹。

十八年前七歲,翻過柵欄去摘桔樹上的青果子,不想柵欄掛住了子,不遠有小男孩幸災樂禍的笑容。的臉讓太曬得紅紅的,鼓起來狠狠瞪他。他們家昨天才搬到家隔壁,一口京片子,讓小小的也能聽出調侃:“你這是在學小山羊跳柵欄?”

就這樣結了梁子,他比大兩歲,他因為班矮了一級,小學四年紀時又跳了一級,最后和他混了一屆。到了初中,在班上他年紀最大,年紀最小,吵起架來肖豫鄂不是對手,氣得最后一句甩過去:“我和你有代!”再往后來,隨便吵架,三句話沒完就是:“我和你有代。”也不管他是不是被氣得七竅生煙口吐鮮,肖豫鄂施施然就徑自踱開了去。

高中時代出落的明朗可,穿鵝黃的T恤,短發像朵公英,的盛開在的早晨。坐在高高的欄桿上放聲大笑,眼神清澈如同后的天空。

他猶豫了一個多月,終于將信遞在手上,轉就走。

當天中午在食堂朝他走來,他第一次聽見自己的心怦怦跳,連手里的不銹鋼勺子也在微微發抖。

笑得燦爛:“小康,信是給誰的啊,寫得真是聲并茂,一往深。沒想到你竟有這一手,可你總得跟我說是給誰的,我才好幫忙你遞出去啊。”

那樣那樣的窘迫,再沒有辦法掩飾,他賭氣說了班上最漂亮一個生的名字,半天才翻白眼:“什麼品味。”生生又甩下一句話:“我和你有代。”

急急的往外走,背影微微聳,他想必是暗暗笑不可抑。

信上沒有稱謂,那四個小時里將信看了一遍又一遍,一直以為,信是他寫給自己的。

急急的往外走,背影微微聳,得到答案多麼難堪,發抖,才能讓自己不哭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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