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順利撤回蕭瀚山莊。不得不說，爹不愧為當年的天降傳奇，練軍指揮一不茍，有條不紊。蘭陵軍現在在駐地休養生息，畢竟打了大半年仗，很有損失。現在蕭瀚山莊連著隨和柳的大片領地都是蘭陵王的勢力范圍。也算不錯了。

我突然厭倦了。打來打去的日子。

或者說，我一開始的目的就不是這個？

天下有多大？

可語說，天下其實只是一個人而已。一個嵌在心里的人。那人，便是天下。

這樣說來，我其實是個失敗到家的男人。

轉眼又是春天，空氣都溫和起來。爹喜歡抱著娘坐在院子里曬太，娘蜷在爹懷里，愜意而且舒適。我悄悄經過，想起去年。

白駒過隙。

以暖的傷養得不錯。偶爾焚香鼓瑟，悵悵地坐著。眼睛完全失明，所以神恍惚，淡然。

我有時候去看看他。什麼也不說，只是聽他彈琴，默默地坐著。我才知道，以暖喜柳，所以他的住地我命人前后都栽了柳，扶風而立，淺淺地告知著春天。

“柳枝……都見綠了吧？”以暖輕輕地問。

“是啊，都見綠了。”我說。

雷耀開始躥個子，長得很快。我看得出，他是個不安分的小子。蕭瀚山莊困不住他，遲早他得飛走。這也好。別和他哥似的，盛名在外，其實窩囊得要命。心的人都守不住。

我們一家去踏青。還是翠屏山。小玩意兒很高興，格兒格兒地笑。娘抱著他，親了親他的小鼻子。

春很燦爛。以前竟然沒有發現。

看得出來，娘很想讓我親。他怕我孤獨終老沒人管。我笑。娘不說話，只是看著我，嘆息。

娘說，福兒，你總要找個人來照顧你，娘才放心。

我說，娘，這樣不是害了人家姑娘家的了麼？

娘說，胡說，怎麼會？

我們坐在回廊上，看著天高云淡。娘一直想知道我以前的生活，于是我躺在娘的上，緩緩地，絮絮說起師父，祈元山，靜又，丫頭，朔冽峰，柳可語，蓮現，以暖。

一個一個地數過去。

娘輕輕地著我的臉頰，輕聲說，苦不苦？

我搖搖頭，不苦。我很好。

只是，娘，兒子沒勁兒了。上一個人……真的是一件疲憊的事。

突然想著，一年一年這樣下去，似乎也不錯。

守著一家人，逍遙地活著。春夏秋冬，完完整整。

外面打啊，鬧啊，隨他們去吧。不摻和了。偶爾提醒他們一下，最好還是不要惹惱蘭陵王，就好。

夏天來臨的時候，娘喜歡輕著薄紗，傍晚的時候抱著風行坐在夕熏風中小憩。我命人在后院承風亭旁的大理石空地上鋪上了含煙玉象牙席，再置上蕭竹嵌牙躺椅，這樣娘的發和便不會沾染塵埃。

翠竹居前掛了一只娘做的小小風鈴。這是娘那邊的傳統，小孩子生過大病或者有過災之后掛一只母親親手做的風鈴，祈福消災，安穩心神。

很好，很好。

路過承風亭的時候，已是傍晚。娘正坐在暖風之中閉目養神，小玩意兒趴在娘上，玩得很開心。

我過去，跪在娘的腳邊，把頭靠在娘的膝上。娘沒有睜眼，只是過手來，放在我的臉上，輕輕挲。濃郁的花草香在微風中彌漫著，溫暖甜。小玩意兒窩在娘的懷中，搞出咿咿呀呀的小靜，好奇地四打量。

對他而言，這是個多麼奇妙的世界。

——完——

特別番外·微塵

有些男人是不能上的。這是每個孩子都應該懂的道理。

呢，以前雖然算不上什麼大家閨秀，但卻也是養在閨中的千金小姐。父母健在，食無憂，日日有的丫鬟小廝小心翼翼地伺候著，只等著以后覓得良人，然后相夫教子，平平淡淡地過一輩子。

后來戰爭來了。大批的軍隊攻城門，守軍將領臨陣逃，城中的百姓從偏門蜂擁而出，親眼見到有人不小心跌倒之后被后面涌來的驚慌的人群活活踩泥。

和家人走散了。

竟然覺不到惶恐。

因為已經絕了麼。

踉踉蹌蹌地跟著人群潰逃，沒有珠釵綾羅，沒有仆從車馬。只是個難民而已。看不到希，覺不到疼痛。

后來人群頓住了。茫然地張，發現人群之前立著幾匹馬，赫然的山賊。戰爭時期山賊們只需專門在驛道邊等著難民們送上門，把他們最后一點點積蓄榨干，方便得很。然后連刀子都不用，這些絕至極的人最后肯定會死，自盡，要麼被別人吃掉。沒吃的東西了只能吃同伴。吃了人之后再發瘋瘋死。反正不用山賊手。疲乏的人們癱在地上，眼睜睜地看著山賊們奪走手中的包袱，哭不出來，只能發出類似“哈哈”的奇怪聲音。還有山賊的馬踩到人的，一蹄子下去，骨頭斷的清脆異常。

倒在路邊。像這種年輕又有幾分姿的子山賊是決計不會浪費掉的，肯定會讓生不如死。

想笑，但是干裂，咧不開。

看見了他。就在這個時候。

有些刺眼，努力睜開眼睛看著那騎著馬緩緩走來的人。

白輕裘，一斂凝重的貴氣。也算見過世面的，被他那森森的張狂之氣嚇了一跳。

那是一位俊到讓人不敢直視的年輕男子。目很冷，面無表。他不聲地看著眼前的鬧劇。跟他無關。

看到了他，突然恐懼起來，非常恐懼。剎那之間發瘋一樣想哭，不想死，一點都不想，曾經在夢中幻想過英俊溫的良人，幻想過相夫教子溫馨的生活，在他走來的時候突然讓全部記了起來。

馬上的男子微微挑了一下眉。那幾個馬賊看見了他這只羊斷沒有放走的道理。揮舞著鋼刀張牙舞爪地沖他圍過來。恍惚之間好像看到了他邊一閃即逝的輕蔑的微笑。然后他抬手，一道白從他袖中竄出，劃過扇形的軌跡。等白回到他的袖中，馬上那幾人正大了眼睛，然后頭顱便滾了下來。

他略一垂眸，瞥了地上橫七豎八的尸首和癱在地上的難民，目一掃，然后抬眼，駕馬不疾不徐地緩緩離去。

眼看著他英的側臉緩緩路過。

從未見過如此英俊又如此強悍的男人。

他在馬上，仰著頭，虔誠地向他。

從頭到尾，他就沒有發現的存在。愣愣地看著他離去的影，直至消失不見。不知道他是誰，卻記住了那個角淺勾的笑。想著了魔一樣，恍恍惚惚，眼前都是那個男子，似笑，也非笑的臉。

他帶來了的恐懼。因為他讓看到了希，突然不想死，開始怨恨，雖然不知道到底應該怨恨誰。

終究還是死于戰。那個年月人命如微塵，被人隨意地踐踏，很多人和一樣，死得莫名其妙。

永遠也不會知道，那個男子就是戰的罪魁禍首之一，蘭陵王。那個殘暴無恥變態冷的著名瘋子。他害死了，可是不知道。他也不會知道，曾經有個一輕微若塵的子，如癡如狂地上了他。至死方休。

命運在那時候打了個轉兒，看見了他，然后，淪陷。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