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果昨晚趕策劃到凌晨，今日卻依然被生鐘準時醒，冬末的北京天氣還涼，掀開被子，在上余溫散去之前利落起，套上件羽絨服出門覓食。

其實已經不算早，趕趟兒的大媽提著滿滿的菜從鬧哄哄的人群里穿過，大爺騎著自行車矯健來去，清脆的車鈴與熱烘烘的包子味兒散發進寒涼空氣。

“老樣子。”對賣包子的阿姨說。

“好嘞！打包？”阿姨快手拿出兩個醬包并一杯花生豆漿，正要裝進塑料袋兒，楊果說：“今天在這里吃。”

裹黑羽絨服坐上矮凳，里只一件單薄的，難得沒有化妝，耳骨上一整排小只銀環在晨中與素白的臉形奇異的對比。

“姑娘，好幾天沒見著人了，工作忙吧？”阿姨端來包子豆漿，稔寒暄。

“嗯，剛忙完，可以歇一陣子。”楊果端起豆漿一飲而盡，干的嚨被濃郁順的花生味一沖，心大好，幾口造完兩個包子，也不急著走，跟阿姨聊起天。

“姑娘做什麼的呀？”阿姨問。

“就幫人做做旅游策劃。”楊果答道。

“這行好做麼？”

未等楊果回答，攤上來了個瘦的初中生模樣的男孩，寒風凜冽中只穿一件藍運服，拉鏈沒拉完，出領口一截兒紅保暖。他看見楊果，小臉突然一紅，迅速轉將拉鏈直拉到頂住脖子。

阿姨手猛地將他一拍，“這會兒才起！你看看對面兒人家老王的孩子，天不亮就來了！”

年單薄的子趔趄了一下，一言不發，撓撓頭去招呼客人，楊果看見他的耳子更紅了。

笑起來，白淡，滿頭烏黑的長發在下泛著綢緞般的亮。

“我先走了，祝生意興隆。”

穿過人聲嘈雜的菜市場，拐過兩條小巷，就是歐香小城，楊果住的地方。

高大的電梯公寓座座林立，因臨近地鐵站，周邊設施齊全，住率很高，楊果在這里有一套小小的兩居室，一個人住。

剛回北京不久，一來就接到大單子，連日趕策劃，還得隨時跟進已經出發的客戶況，昏天黑地忙到昨晚，客廳里還堆著從澳洲帶回來的大堆行李。

這里層數高，采也好，上午的在木地板投下大片團。出門時暖氣沒關，此時屋里暖烘烘的，楊果下外套，在線中了個懶腰，開始收拾房間。

吸塵發出的轟鳴里，輕輕哼著歌。

下午該去一趟店里了。

楊果的店就在小區旁邊，不到十平米的小店，只有一個小姑娘坐在柜臺里，對著電腦做宣傳圖片。

航拍的視角，城市SUV在中間的沙路中顯得渺小，一邊是蔚藍的海，一邊是紅的湖。

薛欣正用PS拼命試圖把的那邊調得更澄澈一點兒，肩膀一重，奇異的香味瞬間裹住，像是雨后空氣里的檸檬和薄荷葉。

楊果的腦袋耷在肩上，眼睛盯著電腦屏幕，“很認真嘛。”

“老板你來啦！新西蘭那邊的客人什麼時候出發？”薛欣放下鼠標，等著楊果指導。

“下周。”楊果直起，長勾過椅，坐下后用手把披散的長發撥至后，“不用管我，你繼續。這幾天店里有單沒？”

那香味更濃郁了，薛欣地深吸一口氣，說：“有人來問珀斯，但一直猶豫，我就多做些圖給他。”

“這時節去看得到什麼？老實跟人家說吧，愿意換個地方就推薦新西蘭，不愿意就算了，存個念頭就行。”楊果懶散地掏出一個金屬扁盒，在上來去。

他們做高端旅游策劃，以客戶驗為第一，為了業績對不了解況的咨詢者瞞信息，實在不是正確做法。

雖然楊果語氣正常，沒有責怪的意思，但薛欣還是認錯道：“不好意思老板，下次不這樣了。”

“沒怪你呢。”楊果終于從深深的大兜里出一個方形打火機，起道：“我去煙，你好好工作。”

雨后清新的香氣變類似玫瑰的馥郁味道，從薛欣的鼻尖飄過去，離得遠了。

薛欣看向門外的背影，吐了吐舌。

說起來，楊果還算是薛欣的偶像。

是武漢人，聽說從本地那座著名的頂尖學府畢業，又在澳洲呆過好幾年，本人就是專業旅游網站認證的旅行策劃人，全靠著自己在京城買了房，還把事業拓展出來，開了這麼家小店。

同樣都是北漂，反觀自己……薛欣看看手機上剛收到的花唄待還款信息，認命地拿起鼠標，給客戶回復消息。

楊果在店里一直呆到晚上程鵬來換班，想約薛欣一道吃晚飯，小姑娘臉紅了紅，說跟男朋友約好了。

于是便自己步行回去，經過一家鹵煮店，進去要了碗火燒。

豬小腸和豬肺煮好后切段兒切片，爛爛泡在深鹵湯里，辣椒油在表面浮著，飄出深濃的脂香，香菜的邊沿浸了兒，一筷子夾下去，裹著極味的豬雜和豆腐泡送進里，香辣。

這味道跟多年以前，學校后門那家小腸陳一模一樣。

“新烙的餅可不能直接丟進去煮，就這麼澆上老湯兒，嚼頭足。”

耳邊恍惚響起一道男聲，拿著筷子，微微失了神。

吃飽喝足出了店鋪，楊果慢悠悠踱著步。夜幕降臨，小區附近的菜市換了場子，賣新鮮蔬菜的大多已收攤了，轉而換上各推車小吃，熱鬧吆喝著招攬生意。

有一家賣水果的店，一周多以前回來后便常去。店主是個很漂亮的姑娘，正張羅著給吃完晚飯出門消食的人削甘蔗，楊果注意到，店里還添了個小型榨的機。

甘蔗清香的味道散逸在空氣里，楊果買了一杯，打算回家了。

這當頭，看見水果店對面賣炸串的小哥，和每晚出來賣多盆栽的生的攤位中間，多出一個新的小攤，側面有打印出來的黑字：。

回北京一個多星期，因為張羅著開店的事，也來來回回經過這里好幾次，卻一次也沒見過這個做手機零件生意的攤子。

看了兩眼，沒多在意，口袋里的甘蔗晃晃悠悠提在手里，繼續往前走。

攤子上的男人埋著頭，正給一對小，生就著小夜燈挑選手機殼，跟男友流：“誒，這個皮卡丘的可吧？”

男友隨意地點點頭，問：“老板，這個多啊？”

男人沒抬頭，嗓音低沉，“二十。”

楊果邁開的腳步頓住。

“兩個二十？那我掃微信。”

“一個二十。”

“這麼貴？我們買一對兒，便宜點兒。”

“不講價。”

楊果揣在兜里的那只手拳，有些不敢置信地，緩緩轉頭看去。

這時候男人已經做完手上的活，抬頭對小說：“鋼化一張二十，手機殼要不要？要就一共六十，沒有二維碼，收現金。”

那生呆了呆，起先去買水果，是男友來幫忙給手機，也沒見著攤主的樣子，這會兒男人一抬頭，廓清晰，五俊朗得驚人，張了張，竟一時沒說出話來。

男友不爽了，抓過友的胳膊說：“太貴了，我們不要了。這年頭怎麼還有沒二維碼的？我們沒帶現金，掃你微信吧。”

男人看著他，說：“只收現金。”

友這時回過神，把胳膊出來，“誒沒事兒，我們去對面換點兒。”說完把男友一推，“你去！”

男友里嘟嘟囔囔朝這邊過來了，楊果下意識往后退了兩步，讓豎排的高大甘蔗遮住自己。

那生獨自站在攤位前，有些不好意思，一雙手掩飾地挑挑揀揀，半天憋出一句：“那個，我們都要，一共六十對吧？”

“對。”

生轉過來朝男友吼道：“換一百啊！”

水果店的姑娘人很不錯，沒說什麼就給男友換了現金。男友挎著臉走回去付錢，攤子上的男人接過那張嶄新的紅票子，對著小夜燈仔細看了半天，從攤位下的黑暗里拿出四張皺皺的十塊錢，遞回給他們。

小走后，楊果還站在甘蔗后面，過翠綠的桿，看見地攤后的男人默默收拾好剛被客人弄的擺設，半餉，從兜里掏出一包煙，淡金殼包裝，煙盒中央一座紅的橋。

是金橋，在北京七塊錢一包。

打火機是淡藍的，那種明塑料殼兒的，小商店里一塊錢一個。

男人練偏頭點上火，大片白煙霧團團上升，遮住他廓清晰的臉。

他的邊，是賣炸串的小哥，和賣多盆栽的生。后有一家餛飩店，這會兒老板出來往地上潑了一灘水，混合著油污的水流向排水道，有水珠濺起來，楊果覺得自己幾乎能聞到上午的豬餡兒經過一天發酵后的酸臭。

又退了兩步，轉往家走。

后賣水果的姑娘嚷嚷著什麼，沒聽清，腳下步伐越來越快。

回到公寓，刷卡進門，站在電梯門口，已經微微息。

兩部電梯都停在十五樓，等了一會兒，走進樓梯間。

聲控燈亮起來，許久后又陷黑暗。

楊果還在。

就在這一層的角落，向上向下的樓梯口黑漆漆的，像怪的巨口，就要把人吸進深淵。

打火機的聲音回在寂靜空間，小小的火苗亮起熄滅，短暫照出的臉。

手指有些抖，煙草燃燒著發出極輕微的響，的眼睛里映出火星，在這一瞬間很亮，眼底水霧氤氳，泛起橙紅的淚。

找到你了。

徐觀。

作者有話要說： 長夜漫漫，無事可做，只好祝自己開文大吉。

一個關于菜市口男神的故事。

歡迎指教，磚花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