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厚重的鐵門，走廊里傳來孩子的嬉鬧聲。

楊果撿起散落一地的煙頭用紙巾包好，走出去，一位母親帶著雙胞胎在等電梯。

此時回到空氣清新干凈的地方，到自己上煙味有些重，于是離兩個小孩子遠了一些。

電梯門打開，示意讓他們先走，那位母親看了一眼，笑著說：“進來吧姑娘，沒事兒。”

電梯空間大的，一面是電子屏廣告，另外兩面都是鏡子，楊果從眼角余，看見自己眼眶泛著紅。

雙胞胎是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小男孩，都穿著背帶，被媽媽牽著仰頭看，其中一個膽子明顯大一些，毫不掩飾地盯了一會兒，一派天真地發問：“漂亮姐姐，你為什麼不開心？”

楊果微笑起來，“我沒有不開心。”

是太開心了。

剛到家，來了個電話，那頭響起一個男聲，“Afra。”

是莊安志。

楊果手里著那包煙頭，接電話時不小心撒了一地，不耐煩地嘖了一聲。

“Soooo cold！回來不說一聲就算了，接個電話也這樣，唉，真傷哥的心……”

楊果打開免提，把手機往沙發上一扔，蹲下收拾地面，“有事說事。”

“沒事兒就不能打電話啊？My baby Afra……”

“掛了。”

“誒別介！” 那頭這才有些慌，放慢嗓音故作正經道：“I’m just missing you .”

莊安志不瞎說話的時候，聲音其實好聽，低沉渾厚，帶著一種特有的。

楊果翻了個白眼，直截了當切主題，“約飯？”

莊安志說：“真不給你哥面子。看你如此不耐煩，那必須要請哥吃頓好的。”

“行，想吃什麼？”楊果拿回手機戴上耳機，走到浴室開始放熱水。

莊安志聽到聲音，又開始不正經起來，“喲，果兒要熱水浴了？需不需要哥給你點個泡泡按全套服務？半小時送貨上門，保管為我家果兒奉上一難忘的夜晚。”

“F**k off.”楊果將浴芭碎撒進水龍頭底下，笑著罵了句后繼續道：“后天中午，你選一家意大利菜，別離我太遠，掛了。”

說完干脆利落掐斷，把自己的地址發了過去。

浴芭是一個英國品牌的，水流沖擊下浴缸里漸漸涌起綿的泡沫，亮堂的小空間里散發著青橘與佛手柑的香氣。

楊果臉上著面，哼著歌把泡泡攏一個圓形，再輕輕進去，圓乎乎的泡沫出六個角，看起來就像……

像什麼呢？

想著想著，拿過手機拍了張照。

這一晚卻睡得不好，第二天楊果直到下午才起床，昏沉沉穿著單薄的睡去臺點了煙。

今天空氣質量高，從17層往下去，能看見低矮的平房，和不遠菜市場水綠的頂棚。

接下來的時間里，隨便下了碗面，挖一大勺老干媽加進去，對付著吃完，然后打開妝博主的視頻，照著步驟化妝，出錯就卸掉重來，總共嘗試了三次才大功告。

出門時天都快黑了。

先去了門口的理發沙龍，九號技師Andrew夸張喊著“果兒姐”妖嬈迎上來，楊果說：“做個簡單造型，嫵款的。”

“護理要做的吧？咱這兒最近有個活，辦卡送燙染護理一條龍……”Andrew為按頭皮，適時推銷。

楊果地瞇著眼睛，“來個全套。”

“姐，有約會啊？”提到手，Andrew笑瞇了一雙大眼睛，他看看時間，角掛上看一切的壞笑。

“不是。”楊果放低聲音，“是要上戰場啊。”

Andrew沒聽清，“什麼？”

楊果笑笑，問道：“你知不知道菜市場那邊新來的帥哥？”

“菜市場！”Andrew小腰一擰，皺眉沉思片刻，驚恐萬狀道：“菜市場還有帥哥？！”說完，他似乎聯想到什麼，出一言難盡的表瞪向楊果。

看來是不知道了。楊果聳肩，“我瞎說的。”

“果兒姐，想找帥的得去旁邊Fitness啊，健房也不全是彎的，你家小乖好歹也認識幾個靚活兒好的直男，你問人家什麼菜市場，天哪……”他翹起蘭花指，嘖嘖有聲夸張搖頭。

前臺的小妹從兩人后經過，瞬間捕捉到關鍵字眼，探頭過來-進對話：“菜市場有的！不過姐你可問錯人了，人家Andrew四環名媛，怕是連菜市場是做什麼的都不知道。”

“那你知道？”楊果饒有興趣看向，小妹立刻來了神，開始細數這一片排得上號的清秀小哥：“咱們活范圍的第一名自然是菜市場那個賣炸串兒的，江湖人稱炸串兒彭于晏，他跟賣豬的小王并稱菜市絕代雙驕；北邊那個重慶小面的老板也不錯，啊，之前們提過一給手機兒的，據說總是著淡淡的憂郁氣質；還有那家生意最好的包子鋪，阿姨的兒子可了，雖然還在上初中……”

楊果耐心聽說完一長串，只問自己興趣的：“那個給手機的，一直在這里嗎？”

小妹回憶著說：“也沒，不過來這邊好久啦，應該超過一年了吧，前段時間我才聽們說到的，本來想去瞧瞧，結果當時不知道因為什麼沒出攤兒，就沒見著……”

此時造型已經做到尾聲，Andrew讓楊果站去線好的地方，給拍照做宣傳素材，楊果踏著尖頭短高跟，手將燙大波浪的長發一，對著鏡頭嫣然一笑。

“我見到了，很帥。”

晚上十一點，去了菜市場。期間經過一家煙酒專營店鋪，進去買了包7塊錢的金橋。

徐觀果然還在擺攤。

有個老人在攤位前，拿著個老式屏手機，要求徐觀給他看看是哪里出了問題。

走過去，站在一旁靜靜等著。

老人看著神，就是眼神可能不大好了，一直與徐觀糾結屏幕上的字兒是不是太小，還有手機運行起來太卡頓等問題。徐觀耐心地把設置調出來給他解釋：“這字號已經是最大了，您這手機沒問題，就算有我這兒也修不了。”

“怎麼還修不了了？你這兒不就是倒騰這些的嗎？”

徐觀低頭按著屏幕，“我只賣配件，不修。”

“哎小伙兒……”老人還想說什麼，徐觀已經把手機遞了回來，“您看看是不是流暢了一些。”

“嘿！還真是，還說不能修，這不就得了？”老人瞇著眼睛，雙手捧著手機舉得老遠看了半天，朝徐觀豎起大拇指，“謝了啊小伙子，這該收多啊？”

徐觀搖搖頭：“沒修，不要錢。只是調了調設置，您記得別改就好。”

終于把老人送走，徐觀低頭，把手進兜里索著，眼前出現一雙黑亮皮高跟鞋，一只白皙纖瘦的手，手里握著一包金橋。

他抬頭，楊果就站在攤位前，大冷天里只穿件面料括的深綠風，黑的牛仔在大破了個，小片在夜燈里泛著冷白。在腳踝那里挽了一圈，出左腳上一細細的紅繩。

煙已經開封，錫箔紙被扯掉一半。人的左手握住煙盒，右手食指在盒底輕輕一點，彈出幾支煙，徐觀從中出一支，放進里時楊果已經把打火機了過來，為他點火。用手護著火苗，徐觀卻只是深吸一口，沒有別的作。

在煙民的世界里，不手護著別人為你點的火，就如同無辜招惹暴躁東北大哥并對他吼一嗓子“你瞅啥”，是極其不禮貌且討打的行為。

但楊果卻偏頭笑起來，收回手直起，耳骨上一排銀的小圓環閃過亮，“。”

徐觀吐出煙霧，神淡淡看，兩人在喧鬧的環境里對視著，半餉他才開口道：“手機。”

楊果從包里拿出最新款大屏手機遞給他，說：“鋼化。”

徐觀接過來，拇指在嶄新的屏幕上挲，“你這張不需要換。”

楊果說：“我要換。”

“我這兒沒有更好的。”

“那就換不那麼好的。”

徐觀不再說話，里叼著煙，拿出一張正方形的酒棉片，仔細抹掉手機表面的灰塵。他的攤位不大，一張小桌鋪上塊布支出來，上面整齊碼放著各種配件。楊果注意到白布雖然很舊，卻還干凈。

整個過程只持續了幾分鐘，楊果還在看著男人頭頂韌的發茬里白白的一小點發呆，徐觀已經好，把手機往這邊推了推，“好了。”

楊果沒應聲，徐觀等了一會兒，加重聲音重復了一遍：“好了。”

他再次把手機往外推了推，楊果就在這時手去拿，冰冷的手指到他的，一即分。

徐觀面不改回那只手，拿下里的煙，“二十。”

楊果說：“掃微信。”

“只收現金。”

“沒有現金。”

徐觀終于皺了皺眉，微微抬頭看向。

那支煙已經燃至盡頭，他將煙屁-換到中指和無名指穩穩夾住，骨節分明的大拇指和食指迅速一撮，灑下小片散落的火星，就像暗夜里炸出的一小朵煙花。

“對面水果店可以換現金，”皮直接接火星，他的表卻毫無變化，沾了煙灰的食指曲起，敲敲小桌側面用黑水筆寫的一行小字：“只收現金。”

楊果轉走向對面，水果店的姑娘正忙著，看見來，一拍腦門兒：“嘿，你昨天付錢的時候落了張五十的，你也沒答應，可不是我要貪啊，這就給你。”

楊果說：“不用，今天我拿不了。”

姑娘一時沒跟上的節奏，迷了，“啊？那你來買水果？”

“不是，我就來跟你說一聲，錢就存在你這兒以后用吧。”楊果朝笑了笑，又轉走了回去。

姑娘莫名其妙地看著站在對面小攤前的影，喃喃自語，“兩個怪人……”

楊果慢吞吞走過來站定，對徐觀說：“那兒換不了，加微信我轉你吧。你沒有微信嗎？”

徐觀盯著，神依舊淡淡的，說：“不用加，有收款碼。”

楊果頓了頓，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站著，并攏的雙微微錯開，高跟鞋的尖頭正對著他。從容拿出那包金橋，點上火，深深吸了口，吐出的煙直直一溜，又很快暈整團妖嬈混的霧。

語調懶懶：“不會用，加微信吧。不加就不給錢了。”

徐觀微微瞇起眼睛。

夜已深了，這條街上的夜宵攤卻越發熱鬧起來，楊果在喧擾的環境里站著完一煙，終于如愿以償得到徐觀的微信好友位。

這天凌晨，徐觀回到住，點開了楊果的朋友圈。

最近一條是昨天晚上更新的，暖調的浴室里，人纖長的手指間攏著一團細的泡沫，支出六個圓乎乎的角，像一片丑而簡陋的雪花。

【我會想到北京的雪，和南半球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