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坤早上是被電話吵醒的,之前連著大半個月都忙，他一直住在苗圃，好容易這兩天清閑點兒,回家睡了一晚，還指能睡到下午才睜眼，結果電話剛過八點就響了。

“哎……”他摟著被子捂著腦袋一直滾到墻邊，又從墻邊滾回來,拿起了手機,“誰……啊……”

“小付,我老李啊，”那邊一個老頭兒的聲音傳過來，“我還要一批海桐球。”

“30，”付坤慢吞吞地坐了起來，“你廠里用嗎？”

“嗯，你是不是得人過來看看，我不知道要多合適。”

付坤看了看日歷：“行，我小胡下午過去算算。”

給小胡打了個電話，安排了下午的事之后，付坤也睡不著了，緩慢地晃進了客廳里。

客廳里沒人，老爸老媽和付一杰都上班去了，只有團子一個人趴在客廳的小地毯上咬自己的。

“快別咬了，屁上都沒了，”付坤嘖了一聲，“這麼丑，難怪上回人小母狗看不上你……”

團子沖著地噴了噴鼻子，一揚頭向他跑了過來，沒等付坤退開，它站起來一把抱住了付坤的小。

“你干嘛！打架啊！”付坤頓時覺得一陣發麻，都不敢把出來，怕惹了團子給他一口。

團子沒理他，抱著他的開始使勁，屁一下下地往他拖鞋上頂，一副特認真特心無旁騖的樣子。

“哎——”付坤很無奈地喊了一聲，拖著團子往浴室走，團子抱著他的邊蹦邊頂，一直到進了浴室才最終抱不住撒了爪子，扭著屁心滿意足地走開了。

今天沒什麼事，付坤洗漱完了吃完早點，就坐屋里閑著了，本來想去付一杰診所轉轉，但這陣診所慢慢做開了，生意不錯，幾張治療椅每天都是滿的，他過去了也沒什麼意思。

正琢磨著要不要再回床上睡個覺，手機進來一條短信。

拿起來瞅了一眼，銀行短信，兩萬轉帳匯款。

“靠。”付坤咬了咬，不用多想，他知道這是孫瑋。

從第一筆轉帳開始，到現在是一年半時間里第三次了，三萬，一萬，兩萬，一共六萬。

“孫瑋，”付坤盯著手機，“你小子到底在哪兒？”

他跟孫瀟聯系過幾次，孫瀟沒有他的消息，但孫瀟生日的時候，孫瑋給轉過五千。

孫瀟一直在想辦法打聽孫瑋，年底要結婚，希能讓孫瑋知道，回來參加的婚禮，但一直也沒什麼結果，找不到人。

“傻。”付坤靠在沙發上小聲罵了一句。

快中午的時候付一杰打了個電話回來，那邊伴隨著一個姑娘的尖聲，我不洗了不洗了不洗了……

“吃飯了沒？”付一杰問他。

“你們那兒干嘛呢？”付坤聽那姑娘的聲音，覺特別慘烈。

“洗牙，”付一杰回答，“吃飯了沒啊？”

“洗牙喊得跟要拉出去斬了一樣？至于麼？”付坤沒洗過牙，他想像不出來是個什麼覺。

“不了那個酸勁兒唄，”付一杰大概是上了二樓，那姑娘的尖小了不，“你吃……”

“有多酸？跟吃了酸桔子一樣麼？”

付一杰嘖了一聲：“你過來試試吧。”

“還沒吃呢，怎麼，你要安排我用膳？”付坤立馬回答。

付一杰沒理他，繼續說：“超聲波潔牙，就是震，像你這種牙會過敏的，弄的時候就會又酸又……”

“寶貝兒，咱去吃烤吧。”

“你過來吧，開車去。”付一杰笑了笑，掛掉了電話。

付坤對吃的沒什麼追求，不過付一杰一向看到食就邁不步子，剛從飯店出來，看到什麼想吃的，立馬能再過去吃一頓。以前他不掙錢，有吃的就行，現在人診所收不錯，于是開始關注各種新開的特點館子，逮著機會就吃。

這家韓國烤是新開的，據說是市里最正宗的，服務員一水兒穿著燈罩子的斯達姑娘，剛開第二天，付一杰就知道了，一直琢磨著要去吃一頓。

“不上郭宇和蔣松？”付坤的車停在路邊，付一杰跳上車就催著他快開，怕被罰款。

“蔣大爺今兒休息，就郭宇一個人了，他再走開了誰接客，”付一杰笑笑，“一會兒給他和李珍帶一份得了。”

“……哦。”付坤開著車拐上了一條小街，這條路不好走，兩邊都是擺攤兒的，但沒有紅綠燈，也近得多。

“再給蔣松也帶一份吧，晚上可以吃。”付一杰想了想。

“涼了不好吃吧。”

“沒事兒，他算半拉廚子，這個難不倒他，郭宇估計湊合也能弄出來。”

“郭宇……”付坤猶豫了一下，“蔣松跟他還那樣兒呢？”

“嗯，還那樣兒，半死不活的。”付一杰回答，想想又樂了一會兒。

據蔣松自己描述，他某天被鬼片兒的恐怖氣氛籠罩著，一驚之下跟郭宇說了自己歡喜男人，不過郭宇聽完了他對自己心的剖析之后，只是平靜地點了點頭，說我不介意，晚安。

然后他倆之間就陷了詭異的僵持之中，蔣松還從來沒上過這種事，自己的態度明確，郭宇卻一直沒什麼反應，折騰得夠嗆。

“蔣松這回是上克星了。”付坤放慢了車速，按了一下喇叭，前頭一個在馬路中間散步的大媽回過頭瞪了他一眼，很不愿地讓到了一邊。

“郭宇要真是，那這人不是缺心眼兒，就是高手。”付一杰看著窗外笑了笑。

“折騰吧，我現在看著誰折騰都覺得特別平衡，哪能就咱倆折騰，所有人都得給我折騰夠了。”付坤呲呲牙。

車快開到小街一半位置的時候，一直看著窗外的付一杰突然一下坐直了，一接著一掌拍在了車窗上，吼了一聲：“哥！”

“怎麼了！”付坤嚇了一跳，踩了一腳剎車。

“那人是不是孫瑋！”付一杰指著窗外喊，又拍了拍車門，“開門讓我下車！”

付坤一聽孫瑋倆字兒，趕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頓時愣住了。

是孫瑋！

就算兩年多沒見了，付坤還是很輕易就認出了這個跟他從小到大一塊兒混了二十來年的人。

孫瑋穿著件舊的T恤，手里拎著兩個大塑料兜，不知道是什麼，邊還有個也拎著大兜的姑娘，倆人正順著人行道上往前走。

“！”付坤顧不上別的，只把車往路邊稍微靠了靠就停下了，路邊都是市場里移出來的水果和菜攤兒，他們只能下車。

車一停，付一杰就跳了下去準備追。

付坤也跟著跳下了車，想要拔也追過去，后面跟著的一輛小卡車不樂意了，狠狠地按了幾下喇叭，付坤咬咬牙，只得開了車門，正要上車把車挪挪地方的時候，那邊的孫瑋大概是聽到了喇叭聲，扭頭隨意地往這邊掃了一眼。

這一眼正正地付坤對上了。

付坤還沒琢磨出該擺個什麼樣的表以配合自己現在準備捉拿他的心呢，發現孫瑋轉頭跟邊的姑娘說了一句什麼就轉過了。

這是要跑！

“孫瑋！”付坤運了個大氣吼了一聲。

已經過了一個菜攤子艱難前進著的付一杰一聽他這聲吼，知道悄悄圍捕已經失敗，于是跳過了第二個菜攤往人行道上沖過去。

孫瑋把手里的兩個大兜往地上一扔，轉撒丫子就跑。

付一杰盯著他就追，孫瑋從小跑步就不行，好幾回他跟付坤打架逃跑被人逮著了一頓揍都是因他跑得慢，付一杰知道自己就算是穿著皮鞋也最多三十秒就能把這小子給逮住。

付坤跳上車發了順著路往前開，在車上一個勁兒喊：“抓住這個傻！”

付一杰沒幾步就沖到了孫瑋扔在地上的倆兜子跟前，但在他打算跳過去繼續追的時候，意外發生了。

跟孫瑋一塊兒的姑娘沒有跑，還站在原地，在付一杰經過的時候，突然沖過來一把摟住了付一杰的腰，大喊了一聲：“大哥！”

“啊！”付一杰被這個變故驚得差點兒摔了一跤，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又覺得腰上上一陣發麻。

他的被這一摟全發作了。

“大哥！你要干嘛！”姑娘摟著他不撒手。

“我嘛也不干，”付一杰想拉開的胳膊，但死死勒著不放，付一杰臉都綠了，“你要干嘛？”

“大哥，大哥，”姑娘勒著他一連串地，“有話好好說。”

“妹妹！”付一杰抓著的手，姑娘勁兒很大，他又不敢用力，旁邊不人都已經看過來了，“你有話好好說，撒手。”

“不行，我現在不能撒手，過一會兒我就撒！”姑娘很堅定地回答，“三分鐘，就三分鐘！大哥你堅持一下！”

“什麼？”付一杰聲音都快跑偏了。

這個意外讓付坤哭笑不得，付一杰這剛出馬就陣亡了，他只能繼續開著車往前，但在這種路上，車的速度跟不上孫瑋那種像是被黑社會端著槍追殺一樣的逃命速度。

沒等他開到路口，孫瑋已經一溜煙地拐彎跑得沒影兒了。

在路口愣了一會兒，把車停在了一個空著的車位上，下了車，往回跑，那邊還有個被困在陷井里的付一杰需要他解救。

付坤跑回來的時候，姑娘已經撒了手，正頭也不抬地蹲在地上整理幾個大兜。

“跑了？”付一杰看到他的時候問了一句，手捂著腰。

“嗯，”付坤應了一聲，看著當他倆不存在的姑娘，有點兒無奈，“哎，你功了，鼓個掌唄。”

姑娘低著頭拍了幾下掌，抓著幾個塑料兜站了起來，兜看上去沉的，拎得有些吃力，于是又彎腰放回了地上，抬手理了理自己有點兒了的頭發。

“，”付坤看著，這姑娘長得不算漂亮，但秀氣白凈，就是表看著犟，“我是孫瑋的朋友，哥們兒。”

“知道，”姑娘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付大哥好。”

付坤愣了，看了一眼付一杰，付一杰也是一臉迷茫，他又看著這姑娘：“你知道我？”

“嗯，”姑娘點點頭，“知道，孫瑋欠你錢了，還沒還清，不過他現在做生意了，賺得比以前多多了，很快就能還清。”

付坤有點兒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什麼？你是孫瑋的……”

“我王蕊，”手，臉有些紅，“是孫瑋朋友。”

“啊。”付坤再次愣了，孫瑋的新朋友？彪悍啊……

“王蕊，我們要找孫瑋，找他很久了，”付一杰看了一眼付坤，“不是為錢的事，就是找到他就行。”

“我沒法幫你們，”王蕊皺著眉，“他……他說沒臉見付大哥。”

“我真不用他還錢，我也不會跟他計較，他不用這麼躲著我，”付坤皺了皺眉，“再怎麼說二十多年的，他這算什麼事兒？”

“我真的……你們別我，我不會帶你們去找他的，真的，你們有什麼話我轉告他，保證，”王蕊也皺著眉，“但是……”

“他現在在做什麼？”付一杰彎腰拉開地上的塑料兜看了看，里面是和一些西蘭花，“烤串？”

“嗯。”王蕊很快地把兜系好了。

“你怎麼回去？拎不了吧，我們幫你拿回去？”付坤試著問了一句。

“不用，你們走吧，我自己能弄回去，你們要不走，就陪我在這兒站到明天好了。”王蕊咬咬。

付坤盯著看了半天，最后嘆了一口氣，在口袋里掏了一會兒，出張廢收據，又從付一杰口袋里出筆，一邊寫一邊說：“那你幫我帶話給他，錢我不要了，他要還當我是朋友，給我打電話，還有，孫瀟年底要結婚，他這個當哥的不能這麼一直躲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