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上柱國朝著太后行跪拜大禮,高聲道:“老臣惶恐!”
太后道:“許卿免禮吧。景軒這孩子從小心氣兒高,這次也就是太想贏了才會這樣對許霽川。好在也沒造嚴重后果,不然哀家也不好為他求了。哀家向陛下求,但陛下說許霽川是許上柱國最寵的小孫子,一定要得到你們許家的諒解才肯赦免景軒,所以今天哀家就著這張老臉求一求你。”
許上柱國道:“太后言重了,本來就是小娃娃之間的玩鬧,還請太后和陛下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太后轉頭看著梁元帝,笑道:“陛下,許上柱國都這樣說了,還請你念在景軒是初犯的份兒上,饒了孩子這一次吧。”
陛下沉道:“許崇崢,你真的是這麼想的嗎?”
許上柱國拱手道:“原來陛下今日召臣進宮竟是為了這件事,其實老臣并未將此事放在心上,半大小子們在一起難免會有磕磕,這次也算是給了花奴一個教訓,讓他以后做事量力而為,不要不考慮后果地蠻干。”
梁元帝聽到許崇崢的這番話,皺皺眉。他轉而問許霽川道:“許家小子,你怎麼想?”
許霽川不說話,臉上似有不甘。
到底還是個孩子,梁元帝想到這里,眉頭舒展開來。
許上柱國看著遲遲不回答陛下的許霽川,厲聲了聲:“花奴!!”
許霽川這才不不愿道:“我和爺爺意見一致。”
梁元帝的視線在他們爺孫二人的臉上來回逡巡,然后移開視線對著小王爺說:“今日許上柱國不計較這件事,朕便不再重罰于你。但景軒你這件事確實做得不對,不罰你難以立威,朕就罰你將《論語》抄寫三遍吧。”
小王爺低下頭謙恭地對陛下行了禮,道:“謝陛下。”
一直在一旁沒有說話的晉王對許上柱國拱了拱手,激道:“犬子無狀,老哥哥大人大量。”
許上柱國不輕不淡地道:“晉王爺言重了。”
聽著陛下對小王爺的懲罰,許霽川失地低下頭。
陛下看著他杵著個小腦袋垂頭喪氣地坐在那里,莫名覺得這孩子可憐兮兮地,于是吩咐旁邊的李忠道:“李忠,回頭給藥監說一聲,讓人給許家送兩只高麗上供的千年老參,給許家小子好好補補。”
許上柱國客氣道:“陛下,這如何使得,便宜這小子了。”
梁元帝道:“什麼便宜這小子,朕看這人參送進你們許家,恐怕都會落到你這老匹夫的肚子里去吧。以前朕麾下的將領,就屬你饞!”
許上柱國笑瞇瞇道:“既然陛下這麼說了,那老臣就卻之不恭,哈哈,卻之不恭了。”
梁元帝苦笑不得地對太后說:“你看著為老不尊的老匹夫。”
太后只管捂著手帕笑,并不搭話。一屋子的人見此,全都笑了。
小王爺差點要了許霽川的命,卻并沒有遭到任何實質的懲罰,他趁屋子里的眾人的注意力都被許上柱國吸引的時候,悄悄地沖著許霽川得意洋洋地笑了。
許霽川錯愕
趙景軒心滿意足地收回了目。
他倆都沒注意到,陛下和太子都看到了他倆眼神之間的鋒。
眾人談笑間,許貴妃看到自己許久未見的老父,不免流出想家的意圖,剛才許上柱國給足了太后面子,太后這會兒自然投桃報李同意了回家省親的請求。
從皇宮出來的時候已經臨近中午,到了家門口,門口的小廝爭相過來攙扶許霽川。
許上柱國道:“你們都下去吧,我來。”
許上柱國將許霽川放在椅上,推進了他的院子。
進了屋子,許上柱國嚴肅地看著許霽川說:“花奴,你今天在圣駕面前的表現很讓我吃驚,我想知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許霽川在紙上寫道:“在陛下面前明確表現出自己的不滿?”
許上柱國凝重地點點頭。
許霽川在紙上寫道:“那就是我真實的,而陛下想看到我真實的。如果我一味制自己的,對陛下的這樣象征的不公平毫無怨言的話,那陛下必定會認為我心思深沉,日后定會提防我們許家。既然他想看到我的不滿,那就讓他看到好了。再則,我要讓小王爺這個剛愎自用的蠢貨在陛下面前出馬腳。他在比賽上用了那麼下作的手段都沒有打贏我,現在必定迫不及待地讓我認清楚他尊我卑的事實,讓我以后在他面前抬不起頭。今天陛下給了他一個等同于無的分,他當然迫不及待地想在我面前炫耀,哼,蠢貨。”
為了表達清楚自己的緒,許霽川還在這段話的后面畫上了一個表嘲弄的小人。
梁元帝下午還約了大司空談江南的田稅改革,因此并沒有陪著太后和宗親們一起用膳。
走到花園的時候,梁元帝突然問李忠:“景軒今天怎麼對許家那小子示威的,你看到了吧。”
李忠不說回答,默默地聽著。跟了陛下十多年,李忠知道,這時候陛下只是想要傾訴,并不關心他的回答。
果然陛下沒有繼續追問,而是接著說:“我以前一直以為景軒這孩子老師本分,今兒看到他這盛氣凌人的模樣,才發覺果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竟連一個小孩子的品也看不了。”
李忠低眉順眼地笑道:“陛下整日忙于朝政,哪能日日見到宗親家的孩子呢,不了解也是常理。何況這麼大的孩子,正是格多變的時候,那一天一個樣也是沒準的。”
陛下冷笑道:“哼,宗親。他這個宗親可和其他宗親不一樣。朝野外至今有多人因為當年太后的一句戲言擁護晉王,朕都知道。”
“哼……朕,朕也是看在當年晉王為朕即位立下汗馬功勞,加上他這些年安分守己,才一直遷就于晉王一家。看來,是朕對他太好了些,才讓底下那些不安分的人蠢蠢……你沒聽到今天許崇崢那個老狐貍怎麼說!”
李忠一臉茫然:“說什麼?老奴聽著許上柱國講話樂呵了,看來他告老之后生活真的很不錯。”
陛下被他帶歪了話頭,有些悵然道:“當年和朕一起打天下的五虎上將,王斌戰死了,蘇戰一家都被朕殺了,章東潤不問世事,現如今還能見到的也就只有許崇崢了。他……他比他們都通,心思活絡,世事明,在如日中天的時候急流勇退,不像其他人……唉,總歸是朕負了他們。”陛下眼里流出一轉瞬即逝的傷,不過很快他就恢復了殺伐決斷的開國帝王應有的犀利眼神,“朕不后悔,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李忠有些擔憂道:“好端端地,陛下怎麼想起他們來了,是他們自己不知道輕重,當年陛下給過他們機會的,如若他們知進退,現在也該和許上柱國般自在地頤養天年了。”
梁元帝不滿地瞪他:“朕問你許崇崢今天說的話,你給朕拐到這里邊了,還問朕為什麼!”
李忠趕忙告罪。
陛下“哼”了一聲,斜著眼覷他,道:“今天許崇崢的話外之音你真沒聽出來?”
李忠急地眼睛都紅了,跪下道:“老奴愚鈍。”
梁元帝嫌棄地看了他一眼,說:“笨死了,跟了朕這麼久,連這都想不明白?!”
李忠愧地低下頭。
陛下繼續道:“他今天說‘讓許霽川以后做事量力而為,不要不考慮后果地蠻干。’量力而行就是要避晉王府的鋒芒,考慮什麼后果,不就是得罪晉王的后果嗎?這老狐貍,兩邊都不得罪,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盤。朕看他那個孫兒還好一些,為人直爽,頗有將門風骨。不像許崇崢,渾都是心眼子。”
李忠笑道:“還是陛下厲害,早就將許霽川放在了太子邊,不僅讓太子多了個門閥助益,而且絕了許上柱國首鼠兩端的念頭。”
梁元帝皺著的眉頭舒展開來,說:“就算沒什麼助益,許家也是上不了晉王這艘大船了。”要是晉王府和許家聯手……梁元帝皺了皺眉,心里慶幸自己將許霽川選為了太子伴讀。
梁元帝比自己的弟弟晉王大十二歲,晉王剛出生,他們的父親就仙逝了,他自將弟弟當做自己的兒子來看,多加護,就是后來對太子也沒有那般心周到。梁元帝十六歲迫于生計從了軍,此后母親孤獨漫長的歲月都是弟一直相伴在邊,因此母親偏晉王,梁元帝心很是理解。
只要晉王沒有非分之想,等他百年之后駕崩,自然會為弟弟準備好他應得的一切。
他相信弟弟對皇位沒什麼想法,但跟在弟弟邊的那些人就不一定了。
梁元帝心念一轉,有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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