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進殿門的時候他瞧見了林公公，在殿外不停踱步，看樣子是在等他。

「這是從德嵐寺那里傳來的字條，我想國公應該看看。」見到他後林公公低聲，從袖口掏出張掌大的信紙。

韓焉將紙條接過，一隻手放到他手心，裡面黃金一錠，打發他走人。

楚陌從悠哉殿拿了小事，買這位林公公送信到德嵐寺，他不是不知道。

可那信是勸華容也歸從他韓焉，他當然是求之不得。

如今這封信是從德嵐寺來，那還真難為華容，千里迢迢將信從北方託來，又托安不和尚送了進宮。

信紙很小，韓焉將它對著月看了，上面是只得二十七個字：韓焉絕不可信，要謹慎，一切都仍在寧王掌握，靜候消息。

只區區二十七個字，可是韓焉卻看了很久，直到每個字都有如石刻，在腦際盤旋不去。

一切都仍在寧王掌握……

將這句他念了又念，齒裡慢慢漾出腥氣，紙條在掌心牢，一步步走進大殿。

大殿裡燭火通明，皇帝坐在龍椅，臉孔小小，蒼白得就像個鬼。

見韓焉進門，楚陌連忙現，低著頭有些焦躁：「從昨天傍晚開始，他……聖上不肯吃飯，不吃飯不喝水不，足足有十幾個時辰了。」

「如果不讓我出去見韓朗，我就死。」燭火下的皇帝這時突然猛醒，衝到韓焉跟前，手勢飛舞。

韓焉漠然，冷冷看他，手心紙條握得更。

「沒有韓朗我就死！」皇帝急急又跟了句，眼裡似乎要滲出來。

「皇上。」那廂韓焉嘆了口氣：「你莫忘記，韓朗曾經上書，一手促先皇后殉葬，是他害死你親娘。」

「那肯定是你栽贓！詔書也必定是假的！」

「我沒栽贓。是你娘先騙韓朗服下毒藥，害他至多只能再活十八年，他要你娘死，那也是再自然不過。」

韓焉這句說完皇帝頓住，不明白狀況，許久才比手勢：「你說什麼，我娘給韓朗下毒，不可能，你是瘋了不，為什麼要給韓朗下毒！」

「為什麼？」韓焉笑了聲：「因為你，怕韓朗來日專權不可控制，所以要他活不過你的二十歲。」

「你娘親害死你的人，卻是因為你。」在皇帝失語之際他上前，嘆口氣，握住他手，語氣從未有過的誠懇：「聖上，我跟你說這些，是因為想告訴你，在皇宮這種生存大於一切的地方，恨不是不能要，而是太過矛盾和渺小。」

皇帝怔怔，手被他握著，有段時間沒有掙扎。

韓焉以為他已經明白，於是將手鬆。

「我不信，你說的每個字我都不信。」退後了一步的皇帝卻突然手勢飛舞，賭氣將能夠著的一切東西掃落：「反正我要見韓朗，沒有他我就不能活！」

大殿之於是一片狼藉，韓焉沉默，又一次見識了嘉藍帝君的冥頑不靈。

「一切都在他的掌握，聖上，這當中也包括你是嗎？沒有他，你們便不能活？」等皇帝安靜之後韓焉這才發話，寂寂的一聲。

「是。」皇帝肯定，手勢比得毫不猶豫。

「那我就要他死。」韓焉抬頭，將眼掃過皇帝和楚陌，眼波最終落進黑暗，裡面躍出一道厲芒：「我倒要看看，他若真死了，天下會得怎樣，是不是會乾坤覆滅！」

說完這句他就轉，步子決絕，看來已將自己渺小矛盾的恨斬斷。

去時他不曾關門，常年幽閉的悠哉殿這時進一道冷風。

「不！」那殿門之皇帝掙扎，似乎終於被這道冷風吹醒，有聲音從咽衝出，嘶啞地在周遭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