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永安市城郊,西山自然保護區。
兩場秋雨過後,山坡上的紅葉就掉得差不多了,傍晚遊人寥寥,除了山頂小廟裡寂寞的暮鼓,周遭就只剩下了風聲。
天已經很涼了,但一路上山,宣璣還是出了一熱汗——前頭老肖走路太快,腳底下就跟滾著倆風火似的。
「我說肖主任,咱能假裝優雅一點嗎?你也讓我欣賞欣賞貴山頭的景!」宣璣從兜裡出一電子煙,往裡一,含含糊糊地說,「我都怕你一步邁不好當場劈叉。」
「別廢話,安頓完你,我還得去黃局那開會。你當誰都跟你一樣,狗屁事沒有,一天到晚就知道遊手好閒,快點!」肖主任大名肖征,制服穿得一不茍,眉目鋒利、面部線條乾淨又凜冽,著一子嚴謹的緻,冷冷地別了自己同伴一眼,他拾級而上,走景區員工通道,進了山頂小廟那「遊客止步」的後院。
後院有一口井,繞井口逆時針轉三圈,旁邊的青石地磚就緩緩往兩邊分開,出一個供一人通過的地道,臺階打掃得一塵不染,兩側牆壁上掛著細碎的燈,照充足,又不刺眼。
在裡頭走了約莫有五百米,兩人就又回到了地面,進了一片林。
宣璣的腳剛踏林中,周圍就忽然起了濃霧,能見度迅速降到了一米以。接著,一道白從林間出來,在兩人上掃過,林間傳來一聲輕響,有個機械音說:「份驗證通過,請小心腳下。」
話音剛落,「隆隆」聲響起,地面忽然了。
宣璣毫無準備,不由得往後仰了一下才站穩,他吹了聲口哨:「驗證不通過會怎麼樣?」
肖征頭也不回地說:「那你就永遠也別想從霧裡出去了。」
林間地面像一個大傳送帶,載著兩人在迷宮一樣的濃霧裡穿行,跟無數植肩而過,把他們送往未知的世界,就在宣璣快被那些來去的樹晃花眼的時候,地面消停了,肖征說:「到了。」
濃霧散盡,宣璣瞇起眼,仰頭看著面前恢弘的建築,好一會,才緩緩吐出了薄荷味的白煙,發出一聲讚嘆:「排面!」
只見那大樓高聳雲,外頭兩排衛兵,齊刷刷地站著,正門口的國徽下懸著「國家異常現象與特殊種管理防控總局」的牌子,地面鋪著漢白玉磚,上面畫著一條神氣活現的金龍。兩人往裡一走,地磚上的金龍就倏地了起來,石磚微震,接著,遙遠又肅穆的龍聲響起,龍上金鱗閃爍,威嚴又優地從他們腳下游開,讓出路。
進門的大廳有點像機場,從左往右,有「A」到「J」十個分區,不知道都是辦什麼業務的,反正到都在排隊。大廳正中間有一棵枯樹,樹幹直徑足有百十來米,枯藤環繞,直接穿了一眼不到頭的屋頂,因為視覺效果太過震撼,它看起來幾乎帶了點神。
這裡就是傳說中的「異控局」。屬於神的「有關部門」之一,負責識別、監控、理各種非自然事件。像什麼「吸蝙蝠境」、「城市河出現不明漩渦」、「三頭水怪事件」等等,都歸他們管。
宣璣「嘖」了一聲:「要知道有這種辦公環境,我早就歡天喜地地被組織招安了,你怎麼也不早說!」
「是誰說自己一生放不羈自由的?」肖征回頭扔給他一張工作卡,「九百九十六層,你自己上去。」
「自由,更永安的戶口和編制。」宣璣抄手接住,新工作證的照片下麵寫著他的姓名和職位——「宣璣,善後科,行負責人」——他在工作證上親了一口,「哎,我是不是大小也算個幹部了,能在永安買房嗎?」
「放心,不會讓你睡橋的,」肖征說著,從懷裡出震個不停的手機,看了一眼來電,掛斷了沒接,「安全部老宋,追著我打了八百通電話了。你確定要去善後科?知道善後科是幹什麼的嗎?」
「知道,安全部的外勤們負責跟各種妖魔鬼怪掐架,我們善後部門就負責加油鼓勁,理各種善後事宜,包括收、闢謠、賠錢,以及宣傳科學的價值觀。」
「知道你還……」
「肖主任,你思想覺悟有待提高啊,革命工作不分貴賤嘛,沒有我們這些後勤部門辛苦付出,你們能在外面呼風喚雨嗎?」宣璣打斷他,「再說,就你們安全部那幫外勤,十個有八個跟我有過節,我進去,那不羊虎口了?」
「黃鼠狼進窩吧,」肖征嗤笑一聲,隨即又正下來,又問,「你到底為什麼突然鬆口,答應進異控局?」
宣璣:「我夜觀天象……」
「說人話。」
「哦,我媽說,沒編制不好找對象。」
肖征被他氣得七竅生煙,轉就走。
「等等!你還沒告訴我電梯在哪呢……哎!」宣璣叼著電子煙,目送著肖主任龍捲風一樣卷走的背影,無奈地嘆了口氣,「這小暴脾氣啊。」
據2010年第六次人口普查結果(異控局部資料),大約有二十萬分之一的人屬於「特殊能力者」,有些是天生的,有些是後天發展的。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人,總局的方資料說,當代智人在進化過程中混過非人類的,保留了一些特殊的基因。不過這種理論沒法驗證,因為特殊能力者們的能力屬各不相同,幾乎都是孤例,很難獲得足夠的樣本資料。
至於民間說法,那就有趣多了——傳說古時候,人族和妖族百年戰,累世仇,當時妖族與人族混留下的半妖為兩族不容,爹不疼娘不,在夾裡求生,一部分半妖走投無路,都投奔了齊武帝麾下。武帝借助了他們的力量,斬殺妖王後,也依照承諾,設立『清平司』給他們一個容之地,也就是異控局的前。
當然,這也純屬是穿鑿附會的演繹傳說,因為『清平司』早在元代就銷聲匿跡了,異控局是為了公共安全,建國後才立的,八竿子也打不著。
絕大多數的特殊能力者不經訓練,其實就跟普通人差不多,最多就是耳聰目明一點、直覺敏銳一點,能擺個攤、看個風水什麼的。
也有數天賦突出的,防止他們變社會不安定因素,是異控局的職責之一。
宣璣就屬於……哦不,是以前屬於,這種「不安定因素」。
當年肖主任還是個實習的小外勤時,有一次跟隊員去逮捕一群非法境的吸蝙蝠,經驗不足,被蝙蝠們困在了一個冷庫裡,差點凍冰棒。
剛逛完夜市的宣璣趿著拖鞋路過,坐旁邊圍觀了一會,津津有味地吃完了二斤小龍蝦,完事順手放了把火,做了道紅燒蝙蝠……還燎沒了肖隊長半邊眉,從此,與異控局結下了不解的孽緣。
宣璣的簡歷看起來很乾淨——三線小城市出,小康家庭,大學考到永安,畢業後留下工作,工作沒什麼上進心,還是個窮大方,有一幫狐朋狗友,單,月。
再多就查不出來了。
這位神的民間高手無組織無紀律,做人也比較沒溜,有時候幫忙,有時候幫倒忙,異控局整個安全部都對他又又恨。
終於,今年老局長退休卸任的散夥飯上,老局長出面請了他來喝酒,然後跟接班人黃局聯手,給他下了個套,宣璣打賭輸了,「不得不」接了異控局的「招安」……雖然肖征總覺得他是故意輸的。
新上任的宣主任找人打聽了電梯在哪,獨自上了九百九十六層。
九百九十六層的樓道裡很安靜,一端是會議室和活區,另一端是辦公區。
這裡距離地面接近六公里,室外大約零下二十度,窗戶都是焊死的,宣璣探頭看了一眼,窗外雲霧繚繞,大樓的護持法陣華靈,在雲霧間若若現,渾不似人間。
他輕輕地了自己的左手食指,那手指上竟然有一枚形的戒指,只有接時才出現,戒面是塊紅的石頭,沒有一點雜,可惜中間裂了一條,寶石顯得黯淡無,死氣沉沉的。
「人……真是了不起,對不對?」宣璣用指腹輕輕挲著戒面,目掃過那道裂痕,又皺起眉來,「可你到底想告訴我什麼呢?」
這枚戒指據說是他們族裡的聖,傳到他手裡已經十年,一直平安無事,可就在前不久,戒面突然無緣無故地裂開了。
這時,他手機上收到了肖征的資訊,「嗡嗡嗡」地一連三條。
「找到地方了嗎?」
「快跟你部門的人悉一下,一會有急任務!」
「速度!!」
宣璣:「……」
老肖不單人如龍捲風,連他發的微信都讓人不上氣來,真是個人才。
「沒來之前,騙我說善後科是邊緣組、小明、吃飯、不幹活,結果還沒報到呢,先來任務。」宣璣拖著兩條,懶洋洋地轉朝辦公區走去,準備去認識一下他未來的小弟們,順便回了肖主任一條語音,「大豬蹄子。」
「來啦!」
還沒等他敲門,就聽辦公室裡「嗷」一嗓子,隨即辦公室門猛地往兩邊拉開,一夥穿得渾似黑社會的男老齊刷刷地站在門口,集著八顆大白牙,劈哩啪啦一通鼓掌,有個滿頭小卷的中年大姐喊了聲「一二」,剩下人就拍著掌齊聲嚎道:「歡迎歡迎,熱烈歡迎!歡迎新領導,加我們大家庭!」
宣璣抬起的手僵地掛在前,被這盛大的迎新場面震撼了。
「對不起打擾了,敲錯門了。」他掉頭就走,準備去樓下安全部問問他們還招不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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