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田急匆匆趕過去,就見木屋幾乎燃燒殆盡,木癡老人若未跑出來,只怕此時已連尸骨也燒得不剩一。
千算萬算將人藏在此,只當不被找到便萬事大吉,卻沒算到會遇此不測。采田急得連連嘆氣,轉想去歸來莊向藍姬回稟,脖頸后卻是兀然一涼。
“來這里找誰?”段白月聲音冰冷。
“西南王?”采田意外至極,本想回頭卻又心懼寒涼刀鋒,于是強作冷靜道,“西南王若想要人,盡管帶走便是,婢子絕不敢有半分抱怨。”
“你似乎沒有聽清本王的問題。”段白月不耐煩,手下多了三分力。
“是。”采田抬起頭,不敢再分毫,“木癡老人。”
“天剎教為何要抓他?”段白月又問。
采田道:“因教主想要制出一門暗,名曰千回環,而木癡老人是這世間最好的工匠。”
“還有誰知道這件事?”段白月道。
采田答:“只有天剎教眾。”
段白月合刀回鞘,采田還未來得及松一口氣,卻又被一把卡住脖頸,里不知塞進何,瞬時化開一片甜膩。
段白月松開手,把丟到一邊。
采田漲紅臉拼命咳嗽,想要將其吐出來。
“不會要你的命。”段白月道,“最后一個問題,最后一件事,都做到之后,本王自會給你解藥。”
“是何問題?”西南府的蠱毒比起天剎教,只會有過之而無不及,采田不敢輕視。
段白月道:“藍姬為何想要制出千回環?”
采田道:“教主遇到一位異人,稱自己握有奇藥,能令子回春。而若想要方子,便要拿千回環去換,又說這世間知曉千回環的人,應當只有木癡老人。”
段白月倒是有些意外,他先前還當又是如鬼木匣一般,要售往南洋斂財,卻沒想到只是為了一張藥方。
“那異人給了教主半年時間,說一旦拿到千回環,便去王城找他。”采田繼續道,“無名無姓,戴著一張鬼面,左手如同年,右手卻遍布壑,如同耄耋老者。”
“裝神弄鬼。”段白月搖頭。
“教主一心只想求藥方,卻不知原來段王也想要人。”采田繼續道,“若能早些時日知曉,天剎教決計不會不自量力,在西南府眼皮底下搶人。”
“不會不自量力?”段白月失笑,“當初藍姬搶瑤兒的時候,可沒看出有此等自覺。”
采田語塞。
“話說得再好聽也沒用。”段白月道,“將藍姬帶來此,我便饒你不死。”
采田神大變,叛教?
“與本王合作,你只是有可能會死。”段白月道,“不合作,便是生不如死。”
采田臉煞白:“還請西南王莫要強人所難。”
“這就好笑了。”段白月揚揚角,“西南府最常做的事,便是強人所難,別人越不想做的事,強迫起來才越有意思。”
采田:“……”
“那套江湖道義武林仁德,說再多也于事無補。”段白月道,“若我是你,不想合作又不愿苦,便會自己從這崖上跳下去,一了百了倒也干凈。總好過等幾日后蠱毒發作萬箭穿心,到那時再想自我了斷,可就沒那麼容易了。”
采田手有些發抖。
“況且你背著藍姬與景回公子私通,若讓知道,莫說是活路,就算是全尸,只怕也難留一。”段白月挑眉。
采田被中痛,口劇烈起伏:“我自會將教主引來此,還請西南王守諾。”
段白月提醒:“天亮之前。”
采田轉朝山下跑去。
歸云莊中,藍姬還在房打坐靜心,便聽有人跳院中,先前還當是齊醉夢不知饜足又來求歡,打開門卻是采田。
“出了何事?”見面有異,藍姬皺眉。
“回教主,山上出事了。”采田有些氣,“起了場大火,將木屋燒得干干凈凈。”
“什麼?”藍姬聞言震怒,“留下看守的弟子呢?”
“不知是被一起燒死在了木屋,還是已帶著木癡老人叛教離開。”采田道,“而且灰燼中似乎有些異樣,屬下不敢妄,教主可要去親自查看?”
“混賬!”藍姬不疑有他,狠狠咒罵一句,便與一道離開歸云莊,前去山上看到底出了何事。
離木屋越來越近,采田的手心也逐漸沁出冷汗。
濃煙尚未完全散去,看著那焦黑一片的木椽,藍姬不由便加快了腳步,采田卻刻意后退兩步,與拉開了距離。
天已經開始發亮,殘余下的灰燼看上去并無任何異樣,藍姬轉剛想問究竟,迎面卻有三尺刀鋒破風而至。
“西南王!”藍姬飛閃開,腳下幾個踉蹌,險些狼狽跌倒。
段白月出手招招凌厲,一路將人至懸崖。
當日在林中遇到時,傷未愈又有段瑤在邊,他自是不敢輕敵大意。不過此番卻是打定主意要取命——雖說剿滅魔教乃武林盟之事,西南府本不便手,但此番既是招惹到了頭上,自是不會就此罷休,況且還有歸云莊中的二十余名老人等著救。
天剎教武功邪門至極,傳到藍姬這里時,更是毒了幾分。初時還自認兩人頂多打個平手,卻不曾想段白月招式越戰越狠辣,周寒氣人,額頭掌心皆泛上青藍詭異圖騰。
“你!”被鎖困在懸崖邊,藍姬眼中一片驚恐。
“這便是你想要的菩提心經。”段白月眼眸赤紅,“瑤兒從沒練過,你一直就找錯了人。”
藍姬呼吸困難,眼神也逐漸渙散。
段白月當一掌,將擊落懸崖。
“西南王。”親眼目睹這一切,采田“噗通”便跪在地上,抖若篩糠。雖知道菩提心經,卻只當是一門玄妙至極的笈,但看方才段白月的魔怔之相,只怕也不是什麼正統功夫,而是半步邪道。
段白月淡淡道:“方才之事,只當沒看到便好。”
“多謝王爺,多謝王爺。”采田連連點頭。
“魔教作惡多端,你本不該有活路。”段白月道,“只是今日也算將功補過,去把那些老人帶出來,自會有人帶你去西南王府領罰。”
“是。”采田強撐著站起來,與他一道下了山。
直到天大亮,歸云莊里才開始有了靜,齊醉夢洗漱完后出門,還想著要去找藍姬快活,卻有下人來稟告,說是采田已經將那些老人帶出了府,藍姬也不知去了哪里,只有其余教眾尚未起床,還在歇息。
“罷,不管他。”齊醉夢在天剎教得了好,也懶得多做計較,抱著酒飲了大半壇,方才搖搖晃晃前去酒窖釀酒。只是這一日直到天黑,也未見藍姬與采田回來,于是睡前難免嘀咕,也不知是去了何。
一日兩日還好,三日四日五日六日不見人,齊醉夢方才醒悟過來或是出了事。趕忙招來天剎教其余人一問,卻都是面面相覷,一片茫然。
不過也顯然不會有人去向他解釋。
段白月帶著二十余名老人折返大雁城,將人安置在了驛館暫住。
見他安然歸來,楚淵總算是松了口氣。四喜公公也笑呵呵小聲道,皇上這些日子說也提了王爺十幾回,且放在心上著吶。
段白月心甚好,沐浴之后又換了裳,方才去隔壁找人,卻被段念告知皇上已經去了府衙,估著還要一陣才能回來。
段白月:“……”
段念也很想替自家王爺嘆氣,新裳都換了,卻無人欣賞,想想也是。
而此時城里也早已沸沸揚揚傳開,說是善堂里頭的老人并未亡,而是在當夜被西南魔教梁換柱,用早已預備好的死尸頂包,將活人運出了城。
徐之秋自然也聽到了這個消息,正在滿書房急得團團轉。他倒不是怕因糊涂結案被治罪,畢竟即便是青天包大人,也未必就沒斷過冤案,頂多罰俸一年,撐破天降一級。但這批老人先前是被天剎教綁走,如今卻被朝廷搶了回來,期間都發生過什麼事,自己與藍姬的易又是否能滴水不,無人能給出保證,亦不知皇上都知道了些什麼,自是惴惴不安得。
只是還沒等他理出頭緒找好借口,林軍便已經破門而,三兩下套上枷鎖,拖到了楚淵面前。
“皇,皇上。”徐之秋哆哆嗦嗦,面如死灰。
“徐卿。”楚淵淡淡道,“城外山上的金庫朕要充公,卿該是沒什麼意見吧?”
徐之秋一屁跌坐在地上,竟是嚇得失了。
明晃晃的金山從山外被運回城,百姓各個看得目瞪口呆,這些年城中所制的桌椅板凳加起來,只怕也敵不過十分之一,這些老爺究竟是從哪貪來的錢財?
吳家車行被查抄之后,吳老板也跪地認罪。他原本只是個小商販,后頭被徐之秋相中,經不住三天兩頭知府大人親自登門勸,便壯著膽子開始私造鬼木匣,再藏在柜里賣給南洋的火商人。
至于鬼木匣的圖紙,據稱是徐之秋花重金從一瘋癲老人手中購得,此人是誰,便不得而知了。
“瘋癲老人,會不會是木癡?”段白月問。
楚淵點頭:“朕也在想,除他之外,這武林之中應該沒有第二人。”
“雖說木屋起了大火,不過我總覺得,他或許并沒有死。”段白月道,“服下了筋散,又有天剎教的弟子看守,不可能平白無故起大火,倒更有可能是被人暗中劫走,再掩人耳目放把火。”
楚淵若有所思:“嗯。”
“既然答應過你要將他帶回來,我必然會做到。”段白月道,“再多給我一些時間,嗯?”
楚淵回神,道:“木癡老人暫且不論,此番善堂的老者能安然而歸,全仰仗西南府。”
“是西南府,還是我?”段白月問。
楚淵頓了頓,堅定道:“西南府。”
段白月搖頭:“那下回再有圣旨,記得給西南府,莫給西南王。”給也不接。
楚淵饒有興致:“給瑤兒?”
“瑤兒怕是會被嚇哭。”段白月也跟著他笑,手想要倒茶,口卻泛上一痛楚 。
“又怎麼了?”楚淵只當他還在演戲,手推推,“說真的,你覺得有誰會想要綁架木癡老人?”
“機關暗江湖中人人都想要。”段白月強行將里的腥氣息咽下去,“說不準,而且對方看著功夫也不弱。”
“嗯。”楚淵繼續出神想。
段白月后背有些冒冷汗,于是站起來道:“我去隔壁看看。”
楚淵點頭,目送他一路出了門,手倒了盞茶還沒喝,卻聽外頭傳來四喜的驚呼:“王爺你這是怎麼了?”
段白月面蒼白跪蹲在廊柱下,角溢出鮮,心底如同有冰刃割過。
楚淵上前一把扶住他。
“無妨。”段白月強撐著站起來,揮手一把將人掃開,跌跌撞撞進了房間。
“皇上。”四喜趕忙扶住他,“小心后頭臺階。”
楚淵手使勁拍門:“段白月!”
“休息片刻便會好,有些氣攻心而已。”段白月靠著門坐下,額上有豆大的汗珠落下。
“開門!”楚淵怒極。
段白月抬掌按在自己口,想要將逆行的真氣回去。菩提心經本就邪佞,自己又練得不得其法,強行運功便會如此,也算不得稀奇,只是卻沒想到會如此快便反噬,還當說也要兩三月。
聽他一直在門后不肯走,楚淵索一掌震碎了窗戶。
四喜公公被驚了一跳,皇上怎得如此兇。
段白月心下無奈任由木頭渣子滿天飛,卻也無計可施。
看著他額頭上的紋路,楚淵也來不及多問,將人扶到床上后,又取了一枚藥丸給他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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