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慎抵達姑蘇府時,正是清晨。
這時段放在趙家村,村人都在田里干活,路上見不著一人。然而府城里早已人流如,攤販們各自販賣商早點,扛著貨的挑貨郎從大街的一頭將貨搬運到另一頭。
不消片刻,就有兩輛馬車從兄妹二人邊駛過。
“哥,好多車,好多!”
趙家村一個月見不著一輛馬車,姑蘇府卻車馬盈門。
唐慎:“劉姥姥進大觀園大概就是你現在這個模樣。”
“什麼劉姥姥,大觀園。你在說什麼?”
“夸你漂亮。”
唐璜:“……”我怎麼就不信呢。
在古代想找個房子住,并不容易。姚三曾經待過一個月,對姑蘇府比較悉,他帶唐慎找到一家莊宅牙行。
牙行相當于古代的房地產中介,牙郎就是中介代理人。在大宋,不找牙行私下進行房屋買賣,是犯法的。
看了一整天,唐慎和唐璜看中一間四開院的瓦房。房子很小,就一個廚房、一間主屋和一間偏屋。房頂上的屋瓦爛了不,墻壁也有幾個小。那牙郎張口就要三吊錢一個月。
討價還價的事唐慎不擅長,所幸有姚大娘在,最終定下兩吊錢一個月,還要先半年定金。
一眨眼,就沒了一半的錢。守財奴唐璜驚呆了,抱著小錢袋不肯撒手。
因為只有兩間屋子,唐慎便讓姚三和自己睡一間,唐璜和姚大娘睡一間。姚大娘連連道:“這可使不得!兩個小東家怎麼能和我們睡一起,我和三兒去偏房就。”
唐慎:“六年教之數與方名,七年男不同席不共食。以前咱們家雖然是幾間茅草屋,但是房間多,都有地方睡。如今就兩間屋子,阿黃已經九歲了,我可不能和再睡一起。”
姚大娘道:“要不,我和三兒去廚房里打個地鋪?”
唐璜:“那怎麼行!姚大娘,您就和我一起睡吧。”
姚三:“娘,咱們都聽小東家的。”
分配好房間,理好搬家的事,把屋子打掃一遍,姚三找上唐慎:“小東家,我明兒個就去城里看看有沒有什麼活計干。找個活計,補下家用。”
唐慎道:“你想找個什麼活計?”
“護院。您別笑,我大老一個,只有些力氣,只會干這個。之前他們不肯要我,是因為有我娘在。現在咱們有地方住了,能和小東家你們住一起,我很好找個護院的活計。”
“姚大哥,你先別急,我這兒還有點事要你去辦。”
姚三愣道:“有事?您有什麼吩咐。”
唐慎想了想:“你知不知道姑蘇府什麼地方,人最多?”
“自然是那天慶觀前的碎錦街!”
姑蘇府,天慶觀,碎錦街。
天慶觀,又名玄妙觀,據傳是西晉時期,晉武帝司馬炎下令修建。整個姑蘇城香火最多的不是城外的寒山寺,也不是城的西園寺,而是這玄妙觀。玄妙觀的觀前有一條長街,名為“天慶觀前街”,姑蘇人都它碎錦街。
姚大娘帶著唐璜出去買點家用,順便帶小姑娘逛逛街,唐慎和姚三就去了碎錦街。
姚三帶唐慎到了碎錦街最繁華的幾條巷子,賣綾羅綢緞的裁鋪、米行、糧行、酒行,還有各種小攤,應有盡有。中午,兩人在一家餛飩攤子前坐下,一邊吃東西,姚三一邊按著唐慎的吩咐,說道:“店家,你這餛飩好吃得舌頭都快吞下肚了,是姑蘇府的老字號吧。”
賣餛飩的攤主笑道:“大爺可真會說話,我這餛飩在碎錦街也是一絕,從我爹那輩做起,做了有二十多年了。”
唐慎:“哦,這還是祖傳的手藝?”
“那可不。您去問問,這碎錦街上誰家餛飩最好吃,十個里有九個定說我這。”
姚三:“你這攤子,每年要上不歲收吧?”他做了個手指的作,“私底下,也要點東西?”
攤販搖搖頭:“哪有。我們姑蘇府自從梁大儒任了府尹,誰人不知,梁大儒向來護百姓。街頭的那些潑皮早就不敢隨便欺咱們,只要給府上定收,咱們自有家保護。”他淬了口唾沫,“那群腌臜潑皮,誰人敢在姑蘇府放肆。你們是外地人吧,姑蘇府可和其他地方不一樣。”
唐慎:“我們從吳縣來的。”
“難怪,咱們姑蘇府可好著呢。”
吃完一碗餛飩,唐慎二人放了錢離開。姚三盤算道:“小東家,姑蘇府收的錢倒是不多,只是咱們就剩下十五吊錢。買完各種家用,也不知能剩多。姑蘇府沒有果樹,咱們要做果子還得和人買果子,這可是一筆不小的支出。”
“誰說我們要做果子?”
姚三一愣:“那做什麼?”
兩人站在繁鬧的碎錦街中心,唐慎道:“姚大哥,你看到姑蘇府和趙家村有什麼不同了嗎。”
姚三看了半天,道:“人比趙家村多很多,賣東西的人也更多。”
“姑蘇府有木樨荷花酒,有從金陵來的金陵竹葉青。賣這兩種酒的鋪子在碎錦街,有就七八家。趙家村沒什麼酒,只有自家釀的米酒,再多了就是一杯涼茶,村里人喝不上什麼有滋味的東西。我們那果子放在趙家村還行,放姑蘇府,還沒賣一個月,就能被人家得搬出姑蘇府,回趙家村。”
“這可如何是好!”
唐慎和姚三在碎錦街上慢慢走著,唐慎仔細看著兩側的攤販。他雙目一亮:“姚大哥,你是北方人,你會做煎餅麼?”
晚上,一家人回到屋子里,唐慎安排姚三第二天去買些蕎麥面、黑米面、綠豆面,還有一些面。他讓姚大娘拿些錢,去碎錦街上看看、吃吃,嘗嘗姑蘇人的口味。
唐璜高興地說道:“我和姚大娘一起去。”
拿著錢到大街上吃東西,這好事誰不想做。
唐慎淡定道:“你跟我一起。”
唐璜:“啊?”
“我們去走親戚。”
唐璜起初不明白唐慎的意思,下意識地說道“我們在姑蘇府哪有親戚”,過了會兒反應過來,趕忙道:“你、你真要走親戚?爹在世的時候,可是說死都不去的。你怎麼就去了!”
唐慎看:“所以咱們爹走了。唐小老板,你也想死?”
唐璜:“……”
半晌,小姑娘嘀咕道:“我們怎麼會死。”
唐慎妹妹的腦袋:“本來就沒仇,干什麼不走走親戚。”
姚家母子倆在一旁看得不著頭腦,來姑蘇府前他們可沒聽唐慎說過,兩兄妹在姑蘇府還有親戚。事實上,連唐璜都忘了自己有這麼一門親戚。
唐慎和唐璜的父親,唐秀才,其實是姑蘇府人。
兩個月前梁大儒問過唐慎,是不是和姑蘇府城西的唐舉人家有親戚關系,唐慎只說是遠親。其實他們本不是遠親,唐慎的父親和唐舉人正是兄弟。只不過一個嫡出,一個庶出。
唐秀才的娘死得早,他自小被嫡母養著,也算半個嫡出。唐家是書香門第,家境殷實,不算大富大貴,卻也是詩禮人家。嫡母與唐秀才關系一般,但也不會虧了他,他自小就在家中私塾里上課。
唐秀才從小聰慧,因為娘死得早,所以要強,覺得自己是庶出,面上無。所幸他自己爭氣,才十四歲便中了秀才,也算是宗耀祖。唐家對他寄予厚,覺得他至能考個舉人,誰料或是傷仲永,自此以后,唐秀才四次考舉,全部落榜。
第四次時,反倒是他嫡出的大哥,年時不顯聰慧,三十多歲竟然一舉考過了秀才,次年又過了舉人。
唐秀才氣得一病不起,病好后帶著一家老小去了妻子的老家趙家村,發誓不考上舉人,絕不回唐家。
沒過兩年,唐慎的娘就死了。又過了幾年,唐秀才還沒中舉,也因病去了。
唐慎和唐璜小時候沒聽唐秀才念叨,抱怨老天不公,自己沒中舉人,那個愚笨不堪的嫡兄怎麼就中了,所以兄妹倆自小也討厭唐家。穿越后的唐慎倒是無所謂,據他的記憶,唐秀才雖然總是抱怨唐家,但也只是抱怨那個中了舉的兄長,對其他人沒什麼意見。
兒不說父過,當年的事怎麼樣,只有當事人知道,唐秀才也已經去了。
唐慎心想:爹,我也算是您的兒子了,以后我帶妹妹吃香的喝辣的,保證不丟您的臉。最后又默默補充一句:所以明天我們去唐家,您在天之靈可別生氣。
說完這話,唐慎抬頭看天:“沒閃電雷劈,我就當您同意了。”
唐璜正好抱著枕頭路過院子,聽到這話,小姑娘角一,同樣抬頭看天。
這大晴天的哪來閃電,我哥的腦子是真的有問題吧!
眼睛還沒從夜空中移開,忽然,唐璜看到一顆星星從天空墜落,劃向北方。小姑娘從沒見過這東西,一嚇,扔了枕頭,抱住唐慎的胳膊:“哥,那是什麼,那是什麼,你看到了嗎,星星掉了!”
唐慎當然看到了。他剛才還在心里跟死去的唐秀才說話,突然就出現了一顆流星,唐慎也是一嚇,心想:這總不能是唐秀才在罵我吧。
他放寬心,在心底默念了一遍八榮八恥、科學發展觀。他是唯主義者,不信這些牛鬼蛇神。
“那流星。”
唐璜問道:“流星?”
“流星是一種天文現象,我們現在所在的地球……咳,這個說了你也不懂。反正你要知道,流星很正常,就是一顆星星正好路過咱們面前,正好被你看到了。有些星星還會定期和咱們見面,比如有個哈雷的星星,它是個彗星,每76年都會和咱們見一次。”
唐璜聽得似懂非懂,姚三在一旁道:“小東家讀過書,懂的就是多。”
姚大娘:“可不是,讀書人和咱們是不一樣的。”
要和唐璜說清楚什麼是流星,這難度太高,唐慎敷衍地科普了兩句就回房間睡覺。
同一時刻,大宋都城,盛京。
巍峨王宮,廷森嚴。
漆黑的夜中,一隊穿戴甲胄的衛兵手持長槍,雙腳踩在青石板上,發出蹬蹬的聲響。大之中,一片寂靜,除了巡邏的衛兵外,只有一座輝煌壯麗的宮殿里還幽幽地亮著。
苗閃爍,突然一陣風襲來,化為黑暗。
屋傳來一聲驚吼。
“來人,快來人,把這長生燈給朕點上!”
頃刻間,便有兩個穿著道袍的小哈著腰跑進殿,來到一排青銅長燈的燈架前。仔細一看,原來這些燈火并沒有熄滅,只是被吹得只剩下一點火星子。
小嚇得臉發白,雙打,哆哆嗦嗦地點亮了九盞長生燈。
只見金磚雕梁中,一個穿白道袍、蓄著長須的老人倏地長舒一口氣。他焦急地走到長生燈前,用癡迷的目死死纏著這九盞燈。
“剛才那風,是怎麼回事。”
兩個小撲通跪下:“陛下饒命!”
這老人長了一張白凈面龐,細眼隆眉,他靜靜地看著兩個小,目深邃。他沉了片刻,還未開口,屋外傳來聲音:“陛下,欽天監監正來報!”
大宋皇帝趙輔目一頓:“宣。”
欽天監監正李肖仁快步走進大殿,他始終低頭,不敢抬頭看一眼。余里看到兩個跪在地上的小,李肖仁心里暗罵一聲。自聽說長生燈滅了,他便趕過來,誰料還是晚了一步。這兩個小都是他的得意弟子,本以為伺候皇帝守著長生燈是個好差事,沒想到竟會遇到這等禍事。
穿著太極八卦袍、頭一五彩錦尾,李肖仁跪拜在地:“陛下,有星隕大如桃,出紫宮,太微,臨帝星之上,東南,經天市垣二十二星,天生禍事,恐危我大宋百年社稷啊!”
趙輔白細臉龐上出驚惶神,他快走兩步,又停住:“細細說來。”
李肖仁將流星之事再次詳細地敘述一遍,又道:“陛下,那星隕停于帝星之上,又沒無跡,恐怕不測。”
“為何?”
他怎知為何。這星隕來得莫名其妙,自南方起,沒北方。難道說,南方要出什麼子?有黨干政?
李肖仁忽然想起一個人,他睜著眼睛說瞎話道:“這星隕過天市垣二十二星,沒紫微,又悄然無形,定然已藏匿多年。臣夜觀星象,紫微帝星明如日,帝勢昌隆,二十年來未曾有影響。想來這禍星早已被陛下制服,蟄伏陛下側多年,近日又有復興之兆。”
趙輔瞇了眼睛:“被朕制服,蟄伏多年……復興?”
李肖仁一咬牙,又提醒道:“陛下,斬草須除。”
趙輔靜靜地看著李肖仁,伴君如伴虎,李肖仁屏住呼吸,如同一個稚子,不敢息。
“卿,說來,他也在牢里待了二十四年了吧。”
李肖仁五投地,跪拜道:“臣愚鈍,不知陛下所言。”
趙輔不耐煩道:“朕知道了,下去吧。”
“臣告退。”
李肖仁抖著從地上爬起,他還沒站穩,只聽趙輔淡淡道:“那兩個,拖下去砍了。”
兩個小高呼:“陛下饒命,陛下饒命啊!”
李肖仁子一,目不轉睛地離開。
離開天子寢宮,李肖仁了額頭上的細汗,只聽到殿后傳來兩聲慘。李肖仁仿若未聞,神平靜地離開王宮。
江南,姑蘇府。
知道要回唐家,唐璜又好奇又忐忑。小姑娘穿上自己昨日和姚大娘在街上新買的衫,引得唐慎多看了兩眼。
唐璜道:“你看什麼。”
唐慎調笑道:“看我妹妹不穿布麻,原來也是個小家碧玉?以前我還以為是個山野村婦。”
“……”
“唐、慎!!!”
兄妹倆準備去姑蘇府城西的唐舉人家,還沒出門,唐慎道:“差點忘了那個。”
過了會兒,他從屋子里拿了個東西出來。唐璜沒看清,只看到是張帖子。
兄妹二人出了門,向姑蘇府城西,唐舉人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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