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岑東西不多，一個上午接完任主簿時的一干事務，他整理的歷朝歷代的刑獄案件已近收尾，思慮再三，還是不想假手他人，就命人又把一應發霉的案牘送到了新書房里。如今看來張君還沒有讓他接手新案子的打算，空閑時候他就再接著整理。

這宋建別的不行，書房里倒是收拾的頗有意境，窗臺栽了好幾盆名貴的蘭花，花香幽遠，縷縷不絕。

蘇岑嗅著蘭香抄著案例，略一走神，天狩便抄了永隆，這才想起來，永隆年間的案子都整理完了，剛待撕下抄錯的那張，蘇岑不由一愣。

縱觀永隆年間大理寺所辦的所有案件，沒有只言片語提到過田平之。

田老伯說過，當時時任大理卿的陳祿接過這個案子，然而在永隆二十二年的案檔中卻完全沒有記錄。

蘇岑找出所有原始案檔，又重新一字一句看了一遍，甚至又找出了天狩元年的案檔看了一遍。

沒有，不沒有田平之，連貢院、科考、仕子這樣的字眼也都沒有。

陳祿查了一個多月到底是查出了什麼，才會導致一應記錄全部被抹去了。

永隆二十二年……科考，太宗皇帝駕崩，先帝繼位，突厥起犯……倒是發生了不大事。

蘇岑突然想起了什麼，將剛剛整理好的案例一通翻，最后在最底層找出了兩頁紙。

是當日禮部送過來的科考仕子名單，蘇岑挨個兒名字找下去，看到最后不由心寒。

里面了一個名字。

蘇岑再次出現在禮部衙門里，禮部眾人全都拿一副看瘟神的眼神盯著他看。

這人上次過來就把禮部攪的犬不寧，大家焦頭爛額地陪著在禮部發了霉的庫房里待了一天，出力不討好不說，第二日就被史臺彈劾說他們建檔雜，不能高效統籌各項事宜，這又被著回來分檔建冊，上上下下在庫房里忙了半個月才出來……得，這位小爺趕著點兒又來了。

蘇岑倒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淡定地喝了一壺茶，等禮部侍郎何仲卿過來，拱手問了一句：“當日的科考仕子名單是怎麼得出來的？”

“就是據當年科考的試卷啊，怎麼，又出什麼問題了？”何仲卿如臨大敵。

蘇岑一笑：“多謝。”

在禮部眾人目送下大步出了門，留下一臉茫然的眾人面面相覷。

名單是據當年科考試卷來的，沒有名字的自然就是沒有試卷。

那當年的狀元魁首――柳珵的試卷去了哪里？

等下了衙，蘇岑特地等到人都走完了才起，先悄悄往門口看了一眼，確認祁林沒站在門外這才松了口氣。

看來李釋確實說到做到了，也可能人家就沒放在心上，說不定如今正佳人在側，早忘了他是誰了。

回到宅子，門前朱槿又長高了不，已經看到花骨朵了。

蘇岑推門進去，阿福正在院子里打掃，間或與曲伶兒斗個，聽見院門響不由回頭一看，當即怔在原地。

“二爺……”

蘇岑笑道：“怎麼，不認識了？”

阿福放下掃把撲上來，想拉蘇岑袖子又嫌自己手臟，猶猶豫豫好久才著手道：“二爺……二爺你可算回來了，你再不回來我都要去報了……哦，二爺你就是……不過伶兒說報了也沒用，你是不是得罪什麼大人了，需要我收拾行李嗎？實在不行咱們先回蘇州老家躲躲……”

蘇岑笑著在人肩上拍了拍。

阿福淚眼汪汪：“二爺，你在外頭是不是委屈了？你看你都瘦了。”

蘇岑：“……你不是瞎了吧？”

委屈不委屈不好說，他在興慶宮天天大魚大，廋是絕對不可能瘦的。

阿福全然不在意：“二爺你想吃什麼，阿福給你做。”

“……就清粥小菜吧。”

阿福應了聲樂呵呵去準備了，走到曲伶兒前又把曲伶兒從躺椅上拉起來，“二爺都回來了，你給二爺倒杯茶。”

曲伶兒一臉不愿，“他回來干我什麼事啊？”

在阿福一副要殺人的目中還是悻悻地應下來，“好好好，蘇哥哥辛苦了！蘇哥哥坐！小的去給您沏茶。”

蘇岑笑著在剛才曲伶兒躺過的躺椅上坐下來，院子里被阿福收拾的井井有條，他之前在窗臺下種下的花草都發了芽，看得出阿福都心打理過了。

金窩銀窩縱有萬般好，還是自己的狗窩舒服。

曲伶兒端了兩杯茶出來，一杯送到蘇岑手上，蘇岑剛喝下一口就愣了，一口茶噗的一聲噴出去一丈遠。

蘇岑厲聲：“曲伶兒，你從哪拿的茶？！”

曲伶兒忙后跳了一步：“怎……怎麼了？這茶怎麼了？我覺得好喝才沏給你的。”

“你知道這茶一兩多錢？”蘇岑看著杯里芽尖上的白毫痛心不已，“賣了你都買不起！”

曲伶兒看著茶杯不由悻悻地撓了撓頭：“茶嘛，不就是用來喝的……”

“還剩多？”

曲伶兒又悄悄后退了幾步：“……還剩個底……”

“曲伶兒！”蘇岑一腳踹上去，奈何曲伶兒早有準備，一個翻上了房頂，腆著臉沖人笑：“蘇哥哥息怒，我喝都喝了，你打死我也沒用，大不了我日后做牛做馬回報你。”

蘇岑瞪了人一眼，拂袖而去，“有種你今晚別下來！”

直到吃過晚飯蘇岑都沒給曲伶兒好臉，曲伶兒也知道自己這是闖了禍了，蘇岑這麼一個視錢財為牛糞的富家爺能怒這樣，足見這茶確實不是凡。估著人差不多要睡下了，又跑到蘇岑房門前敲了敲門。

蘇岑過了好一會兒才不不愿地給他開了門。

“蘇哥哥，我真不是故意的，”曲伶兒跟著進了房，“你說你這麼多茶都放在一起，我也不知道好壞……”

蘇岑一個眼刀：“不知道好壞你挑最貴的喝！”

“我就是隨手拿了一罐……”曲伶兒一臉委屈地撇撇，“我喝都喝了，你說怎麼辦吧？”

蘇岑一臉沉痛地坐下，其實本也不該這麼生氣的，可一看到這茶就不由想起那個人，想起那日在湖心亭他那一番頭茶論，本想著哪天把這茶送他過去，沒想到竟讓曲伶兒這廝占了便宜。

知道再氣也無濟于事，蘇岑轉了話題，“讓你去查的事怎麼樣了？”

“嗯。”曲伶兒正，點點頭。

“是誰？”蘇岑問。

曲伶兒沉片刻，道：“柳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