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懿半小時后才到,黑T恤黑子黑口罩黑帽子,像個行走的吸熱。
寧瀾在這半小時里想了很多,混的腦袋也冷靜下來。現在面對隋懿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好,想故作輕松地問他磨蹭啥這麼半天才來,隋懿在他開口前主道:“拍攝地點不在這里了,昨天剛搬到東邊一所學校。”
寧瀾更尷尬,了鼻子,“嗯”了一聲。
走了兩步隋懿回頭,寧瀾以為他要問自己為什麼突然過來,張地頓住腳步。結果隋懿只是手把他手里的包接過去,就轉繼續往前走。
打了輛車,一路無言地來到某大學門口,寧瀾下車把連帽衫的帽子戴上,兩個捂得嚴嚴實實的人一起走進學校外面的商業街。
“劇組包的賓館在那邊。”隋懿指了指道路盡頭,卻帶著寧瀾進了另一家賓館,“你今晚就住這兒吧。”
學校周圍住宿很便宜,寧瀾口袋里沒揣錢,隋懿飛快地掏錢包把押金和房費一起了。開門進房,寧瀾才后知后覺地想,隋懿那半個小時里肯定也想了很多,看吧,就連他該住哪里都考慮好了。
房間雖然小但還算干凈,隋懿把他的包放下,問:“吃午飯了嗎?”
寧瀾搖頭。
“剛才我們經過的地方有很多吃的,可以下去買。如果不想出去的話,也可以訂外賣。”
寧瀾又搖搖頭,隋懿不知道他是不想下去,還是不想吃飯,干脆幫他決定:“我去樓下給你份餐送上來。”頓了頓又說,“下午還有戲,先走了。”
寧瀾怕他走了就不回來了,忙問:“要拍多久啊?”
隋懿走到門口,轉過來說:“到晚上七八點。”
寧瀾訥訥地點頭:“哦,早點……注意安全。”
隋懿走后不到十分鐘,有人敲門送餐。送餐的人寧瀾見過,走商業街穿過來的時候看見這個小伙子守著快餐車打哈欠。
寧瀾從早上到現在沒吃過東西,就在飛機上喝了兩杯可樂,這會兒確實了。他把飯菜吃得渣都不剩,然后拎著垃圾扔到樓下,站在賓館門口了兩眼遠“XX大學”的燙金大字,再一個人返回房間。
吃飽了就開始犯困,寧瀾坐在床上,拿著遙控調了幾個臺,沒什麼可看的,索停在一個正在放世界的頻道上,抱著枕頭睡了過去。
他做了一個夢。
狹小仄的房間,散發著霉味的床鋪,被窗簾遮蓋得嚴嚴實實的窗戶,還有耳邊無休止的爭吵。“嘭”的一聲,一鐵打碎玻璃窗捅了進來,他嚇壞了,沒穿鞋就往外面跑,赤腳踩在地上的聲音刺耳單薄,他跑到外面,剛才還在吵架的爸爸媽媽不見了,屋里空的,只有頭頂的吊扇在吱呀吱呀地轉。
接著又是一聲巨響,大塊的玻璃砸碎在地上,外面的人沖了進來,他想逃出去,拼命地掰門鎖,雜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可門被反鎖了,怎麼也打不開。
沒人要他,他是所有人的累贅。
驚醒的時候滿頭都是汗,寧瀾掀開被子坐起來,大口地氣,待到呼吸平穩后,才往窗外看。夏天的夜黑得晚,太還沒落山,外面天還是亮的。
電視上在放喜羊羊與灰太狼,他在歡快的音樂聲中拿起手機,給隋懿發了條消息:【晚上過來嗎?】
過了二十多分鐘,隋懿才回過來:【有事?】
寧瀾覺得有點好笑,他明明知道自己來這里的目的,還能這麼問。
【一起吃飯】寧瀾按了幾個字。
又過了半個多小時,隋懿回復:【嗯】
晚上八點還差十分鐘,房門被敲開了。隋懿拎著東西進來,看見電視機旁邊的小桌上已經擺了幾個飯盒,愣了一下。
“你買飯怎麼不說一聲啊?我也買了。”寧瀾說著接過他手里的塑料袋,打開最上面的飯盒,“烤鴨?好香啊,我以為你拍戲得管理材,就只買了些清淡的。”
兩個人坐下吃飯,房間里只有一張椅子,隋懿讓給寧瀾,自己坐在床尾,床離桌子有點遠,夾菜不太方便。
寧瀾不怎麼,喝了小半碗粥,拆了一雙新筷子,給隋懿夾烤鴨,轉挑脆皮多的。
隋懿起初不愿意接,說“我自己來”,寧瀾偏要往他碗里塞,一會兒“這塊好吃”,一會兒“這塊”,兀自幫他挑,隋懿擰不過,就隨他去了。
吃完收拾碗筷,寧瀾問:“明天想吃什麼啊?我提前買回來……對了你吃夜宵嗎?”
隋懿覺得寧瀾現在的狀態跟中午剛到時不太一樣,話一下子多了,還變得有點黏人。
下樓扔垃圾,寧瀾屁顛屁顛地跟在后面,喋喋不休地說:“我買飯的時候看到有賣煎餅果子的,沒想到這邊也有賣,不知道跟咱們宿舍樓下的比起來味道怎麼樣……明天早餐就吃它吧?”
沒得到回應,又指著校門口方向問:“這個大學條件怎麼樣啊?馬上開學了,學校還讓你們拍嗎?拍的時候有人來圍觀嗎?”
隋懿挑了一個回答:“讓拍,租了一個多功能教室。”
“多功能教室長什麼樣?會變形嗎?”寧瀾繼續追問。
“不會。”
回到房間,隋懿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包單肩挎上,丟下一句“早點休息”,轉就要走。
寧瀾幾乎沒有思考,沖口而出道:“你不看我手上的傷嗎?”
隋懿握在門把上的手遲疑片刻,終究還是放了下來。他轉過去面對寧瀾,說:“讓我看看。”
寧瀾今天穿的是長袖,他抬起胳膊,把袖口挽起來,出一截手腕。
“哎呀錯了,是左手。”
寧瀾自顧自換了只手,布料蓋著的左手腕和右邊一樣干凈白皙,腕骨高高支棱著,可以看見皮下埋著的管。是個很適合戴手鏈的手腕。
隋懿端詳片刻,做出判斷道:“已經好了吧?”
半個月都過去了,沒好就怪了。
隋懿把背包往肩上掂了掂,再次告別:“那我先走了,有什麼事打我電話。”
手再一次放在門把上。
結果又沒能擰開。寧瀾上前兩步,突然從背后抱住了他。
隋懿后背僵了下,低頭看見兩條卷著袖口的細瘦胳膊圈在自己腰上。
寧瀾臉著隋懿寬闊的后背,不自覺地蹭了蹭,悶悶地說:“沒好呢……”頓了頓又補充道,“真的沒好,還有點疼。”
隋懿留了下來,標間有兩張床,一人睡一張,跟在宿舍沒兩樣。
他包里就有換洗,之前為大夜戲準備的,他不喜歡服被汗的覺。洗完澡出來,寧瀾正趴在靠門口的那張床上看他的劇本,模樣還認真。
又翻過去一頁,寧瀾抬頭問他:“主是黃曉曦吧?怎麼樣,真人漂亮不?”
隋懿沒吹頭發,把浴巾蓋在頭上隨便了幾下,說:“漂亮的。”
“欸?你們青年不都喜歡清純掛的嗎?還是說你來者不拒?”
“我們青年?”隋懿覺得這界限劃得很奇怪。
寧瀾合上劇本,從床上爬下來,示意隋懿在椅子上坐下:“你們青年啊,都不吹頭發,來,我幫你。”
隋懿本想拒絕,寧瀾已經把浴巾拿在手上,他躊躇片刻,還是坐下了。
寧瀾跟那次給他的手指上藥時一樣作輕,好像經常做這些照顧人的事。
隋懿背對著,看不到他現在的表,這讓寧瀾在他心里的形象有些短暫的虛化模糊。
寧瀾把浴巾翻了個面,問“什麼時候染的頭發啊?”
“開拍之前,劇組要求。”
寧瀾似乎有些憾:“還是黑頭發好看。”
隋懿在寧瀾洗澡出來之前就爬上床,蓋上被子。
此刻他才覺得奇怪的是他自己,不問寧瀾為什麼過來,也不拒絕他同宿的邀請,現在又躲著他。
衛生間里的水聲停歇,寧瀾推門出來,躡手躡腳走到里側的床邊。
“睡啦?”
在寧瀾說話的同時,隋懿聞到一摻在蒸騰的熱氣中的清爽薄荷味。剛才他自己洗澡的時候沒注意過沐浴的味道。
他聽見寧瀾離開的腳步聲,然后頂燈熄滅。接著窸窸窣窣一陣響,他爬回了自己床上。
隋懿閉著眼睛,緩緩呼出一口氣。
次日天公不作,上午還艷高照,下午就雷聲大作,很快暴雨便破開烏云,肆無忌憚地沖刷大地。劇組只剩下部分校園外景沒拍,天氣惡劣無法繼續拍攝,只好宣布收工休息。
寧瀾在房間里待了一整天,憋得難,想出去轉轉。隋懿在用平板看電影,寧瀾在他后轉了好幾圈都沒引起他的注意,忍不住瞥了一眼屏幕,起了壞心思,惡作劇般地說:“這個哥哥,就是林偉凡演的這個,最后把同父異母的弟弟殺掉了,然后自首了。他做這麼多壞事,其實就是想引起父親的關注。”
被劇一臉的隋懿沒有生氣,目不轉睛地看著畫面上穿著校服、笑起來天真單純的弟弟,直到他消失在畫面里,才關上平板,站起來說:“走吧。”
兩人共撐一把傘,走在大學校園的林蔭道上。
還沒開學,又下著雨,路上一個人都沒有,一眼就能到盡頭。
遍地都是被暴雨打落的樹葉,寧瀾每一腳都要踩在葉子上,這是剛才那部電影里弟弟有過的舉,他哼著那部電影的主題曲,下意識就這麼做了。
隋懿撐著傘,隨著他的腳步時而加快時而放慢。寧瀾專心致志地踩了一會兒才想起后面還有一個人,扭頭尋他,隋懿的臉被黑的散布籠罩出一片影,表卻像被夏雨浸潤過,和得仿佛抹平了所有棱角。
兩人坐在育館廊下的臺階上聊了會兒天。
寧瀾深吸一口氣,清新的空氣盈滿肺腔,他嘆道:“學校多好啊……你干嘛不繼續上學,跑來當什麼明星啊?”
隋懿說:“你不也是?”
寧瀾的視線越過雨幕看前面的場:“我跟你不一樣。”
隋懿偏頭看他,眼角下那顆小痣將他的視線向上拉扯,寧瀾睫很長,瞳仁黝黑,里面幾乎看不到雜質,像面鏡子,世界是什麼樣,映在他眼里就是什麼樣。
無怪乎第一次看見他,就覺得他應該是個學生,并且把“單純”這個詞用在他上。
可惜人跟人到底不一樣,長相可以千般類似,干凈剔的心卻不是誰都能有的。
晚上吃完飯,自由活時間,寧瀾繼續看劇本解悶,隋懿則把帶來的書翻開,邊看邊用筆勾勾畫畫做注釋。
寧瀾看了一會兒眼睛酸,又跑到桌前看隋懿在干什麼。
書上麻麻全是字,拆開來他都認識,組合在一起就看不懂了。寧瀾眨眨眼睛,猜測道:“你要自考?”
這事沒什麼瞞的必要,隋懿說:“嗯,如果紅不了,也好有個退路。”
寧瀾張大:“別人都把考大學當出路,你把它當退路?”
隋懿見他傻乎乎的樣,繼續半真半假道:“是啊,我績很差,實在混不下去的話,才會考慮繼續讀書。”
寧瀾先撇著表示懷疑,見隋懿沒有開玩笑的意思,才信了幾分,以為自己了他痛,心虛道:“別太擔心,現在大學還是好考的……不強求那些985、211的話。”
隋懿一本正經地點頭。
興許是今天的相過分融洽,隋懿不由得卸下防備,看完書洗個澡,躺在床上刷會兒微博醞釀睡意。
屋里只開了一盞床頭燈,窗外雨聲漸停。放下手機不久,半夢半醒間覺到床的一側下塌,接著一條胳膊突然圈住了他的腰。
隋懿登時醒了,翻轉,猛地對上寧瀾黑潤的眼睛。
兩人視線相撞,靜靜看著對方,心照不宣地沉默著。
過了一會兒,寧瀾臉上漸漸帶了笑,角向上彎起,出兩個俏皮的酒窩。
“隊長,你明天是不是要拍吻戲啊?”他問。
隋懿心尖了下,溫熱的氣息噴在皮上,和他上的一樣,也是薄荷味的。
這讓他想起那個黑暗的包廂,不一樣的味道,引發的效果卻如出一轍。
寧瀾看著他的眼睛,靠近幾公分,聲音更低了:“隊長,你有沒有接過吻啊?”
隋懿微微張開,剛要回答,寧瀾的臉驟然在眼前放大,接著雙就被覆上兩片。
事發生得太快,幾秒之后兩人匆匆分開,再次拉開距離。
寧瀾背對門口,把臺燈的源擋在后,所以隋懿看不見他通紅的臉頰和耳朵尖,他們也沒有抱在一起,所以隋懿聽不到他擂鼓般的心跳聲。
寧瀾握著隋懿的一只手,放在自己腰上,然后用膝蓋輕輕頂了頂他間已經有反應的那東西,啞著嗓子說:“那……隊長,你想不想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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