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囚犯

晉太元四年，二月初一，襄。

風雪突如其來，一夜間席捲了這座千年古城。寒將城中所剩無多的明暖燈悉數凍住，唯余滿城“沙沙”的雪聲與紅泥爐中剝裂的炭響。

城外，二十萬秦國大軍重重圍困，等待與守城的晉軍發起最後的決戰。

陳星現在兩眼一抹黑，相當焦慮，自己早不來晚不來，怎麼偏偏挑這個時候來？使勁渾解數混進襄城後，還得大海撈針般找一個人，就算找到了，明天早上怎麼出城？

襄城被圍了足足一年，時至今日，早已彈盡糧絕，士兵得沒力氣打仗，百姓得沒力氣逃跑，卻都有力氣罵人。一時城中群洶湧，全在鬧事。

進城後，陳星好不容易找到負責守城的梁州刺史朱序，表明份，還未說明來意，刺史便火速召集了麾下一眾軍師武將，霎時滿滿一廳堂的人，或站或坐，等待陳星發言。

“你再說一次，當著大家的面說說，你是什麼來著？”朱序問道。

陳星一黑袍，端坐在他的面前，認認真真地回答道：“七一驅，木哦魔，師。”

朱序朝眾人說：“他說他是個法師。”

“不是法師。”陳星耐心解釋道：“是驅魔師，我說第三次了。”

刺史府正廳燈璀璨，照亮了他的臉龐，陳星穿著一黑，襯得皮白皙，一暗紋錦緞漢袍，抱一鎏金小手爐，腰佩一小小藥包，蹬一雙涉雲靴。

他的眉眼間蒙著一條黑布，出純的紅潤與高的鼻樑——是個瞎子。

“自我介紹下，我陳星。”年又說：“神州驅魔師第四百八十一代傳人，如今世上唯一的大驅魔師，今年十六歲，七尺九寸，一百三十斤。漢中人士，繼承人間驅魔大業，前來襄公幹，朱序大人予以協助，喏，您看，這是大晉吏部尚書，謝安謝大人開的文書。”

刺史府，廳堂中站了滿地人，眾位軍師頭接耳，麾下武將無數，都一致以懷疑的眼看著這名不速之客。

“謝大人？”眾人傳看了年提的手諭，朱序差點一口氣沒上來，問：“援軍呢？我找謝安要援軍，給我派了個法師，這是什麼意思？”

陳星誠懇道：“這我就不知道了，重申一次，我也不是法師。”

議論聲稍停，刺史朱序心跳加速，問出了一直徘徊在心頭的那句話。

“你能幫我退去城外大軍麼？”

陳星撓了撓脖子，想了想，答道：“不好說，得看況，我看八退不了。”

“驅魔師。”一名參將觀察良久，開口道：“你會撒豆兵？”

“不會。”陳星乾淨俐落地答道。

“你夜觀天象不曾？”朱序說：“能否呼風喚雨，助我襄全城上下，得眼前險境？”

陳星：“？？？”

陳星指指自己蒙眼布，意思你讓我夜觀天象？我也要看得到才行吧！

“小子！你可會什麼法，變什麼戲法？”又一名武將說：“哪怕到百姓們面前去一手，讓大夥兒有信心守城也行！”

陳星臉上現出無辜的表，答道：“撒豆兵都是書上寫出來騙人的，世上沒有這等法，至目前還沒有。”

“哎——”

刺史朱序連同廳所有人，全都泄了氣。

“刺史大人。”陳星又朝說：“我此行目的，是來找一個人。”

廳中人等便紛紛散了，朱序本以為抓到一救命稻草，當即索然無味，答道：“什麼人？”

“對我來說，命中註定的人。”陳星認真道：“我的護法武神，就在襄城裏。這個人，對我、對全天下來說，都非常重要。”

朱序一臉疑地看著陳星。

陳星又解釋道：“這位命中註定之人，在我夢裏出現過三次，一次比一次清晰，直到最後這一次，我很確定，此人就在襄城中，只要找到他，我就……”

朱序如窺見希，一顆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你就能助我破去秦國大軍？”

陳星誠懇解釋道：“不是……我就得趕走了，大家都很忙的，不敢耽誤您打仗。”

朱序：“……”

“請您將全城壯丁，集合到一起。”陳星又說：“供我品鑒……供我挑選出這位護法武神，我向您擔保，此事攸關神州大地千年福祉，您不會後悔。”

朱序本想說你開哪門子玩笑？奈何這年卻又不像在說謊，若真要尋他消遣，當不至於在這最危急的時刻進城，說實話，朱序甚至不知道他是怎麼混進城裏來的。興許是茍活的日子也沒幾天了，或是那句“千年福祉”打了朱序，反正希一天比一天渺茫，好歹他持有吏部文書，朱序忽然生出一個念頭，想看看這小子究竟在弄什麼玄虛。

“壯丁都充軍中了。”朱序冷淡地說：“你在軍隊裏找，找到以後再說。”

一個時辰後，城中所剩的一萬兩千兩百名兵，民兵全部被了過來，在刺史府外的場上急集合，不人還打著呵欠。

黃昏時分下起了小雪，刺史府門前擺了一張榻，陳星坐在那塌上，面朝底下黑的人群，下面議論紛紛，一連多月，冬後便都著肚子，軍隊一集合起來，頓時彷彿有了宣洩口，紛紛開始囂。

“安靜！安靜！”為首武將馬上開始喝斥。

朱序眼看況不妙，這麼下去估計要□□了，忙道：“快開始。”

陳星：“……”

陳星的手微微發抖，稍稍抬起，又放下，刺史府一名軍師注意到這個細節，低聲說：“你好像有點張？”

“我一點也不張。”陳星馬上否認了這個居心不良的指控。

不在這些人裏頭，陳星等了很久，期裏的指引沒有出現，他側耳聽，在那無邊無際的黑暗裏，只有下雪的“沙沙”聲。

心燈，快……快點告訴我，護法武神在何？快來不及了！

人聲鼎沸，底下軍士們漸漸開始憤怒咒駡，有人開始討要軍糧，剎那間在蒙眼布帶來的黑暗中，遠方出現了一道閃。

找到了！陳星馬上起，朝著那閃快步走去。

“哎！哎！”守在朱序等人邊的武將忙紛紛道：“你上哪兒去？！”

陳星穿過兵隊伍第一排，快步走向校場東側，朱序只得下了臺階跟上，接著武將們紛紛遣散兵士，趕他們回去，眾人見又是一場鬧劇，紛紛發出無可奈何之聲，罵了幾句，各回各家。

離開校場，再轉刺史府，陳星四轉頭，來到府中西側。

“這是哪兒？”

朱序與一眾兵士打著火把，匆匆趕到，俱眼陳星。

“地牢。”朱序說。

一道白轟然照亮面前，更近了。

“把門打開。”陳星認真說。

“你不能進去！那裏是……”一名武將正要阻止，朱序卻示意把門打開。

陳星就這麼蒙著眼，走過刺史府地下，點著油燈的昏暗甬道，轉了個彎，徑直進了地牢最深。面前那道時時現，猶如心跳一般，忽而滿室明燦爛，忽而萬籟俱寂一片黑暗，在牢房最深不斷閃爍著。

地牢深，兩側的牢房儘是森森白骨與哀嚎的囚犯，甬道的盡頭，鐵牢房裏，傳來一陣垂死困般的低聲□□。

陳真在最後的牢房外停下了腳步，隔著鐵柵欄，安靜站著。

囚犯是個男人，男人被鐵鏈捆著，蜷在地上，全上下，唯獨腰上掛著破爛爛的短，面前放著一個發黴的木盆，水槽早已見底，顯然已無食與飲水好幾天了。如今大軍圍城，城中連良民求生都十分困難，更無人來管一名囚犯吃喝。

那男人披頭散髮，瘦得肋骨嶙峋，上、上、背上滿是鞭痕，在這發黴的囚室最深，早已病得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雖已是半個死人，蜷著時，卻終究能看出材高大，唯獨面目汙髒，不辨五。

“麻煩您把門開一開。”陳星說。

“不行！”主簿阻止道：“小子！你不知此人來歷！不可放他出來！”

陳星認真道：“心燈選了他。”

“放你娘的狗屁！”一名武將終於按捺不住，開始罵人了：“騙子！大人，此人是個騙子！”

朱序卻沒有說話，示意將牢門打開。

陳星走進牢房，跪在了那男人前，男人十分安靜，一不，接著，陳星摘下蒙眼的黑布條，現出清澈雙眸，觀察那男人。

眾人：“……”

陳星朝那男人說：“你還活著麼？”

男人閉雙眼，額頭滾燙，卻凍得不住發抖，青紫，牢中充斥著一腹瀉後的鐵銹氣，卻因多日未曾進食，全虛，已到了彌留之際，被陳星了那麼一下，頓時發瘋般地息起來。

陳星馬上單膝跪地，一手按住他的額頭，接著，那男人睜開雙眼，微微發抖，最後眼睛一閉，昏了過去。

陳星馬上示意左右打開鎖鏈，抱起那男人，發現此人雖既又病，早已瘦得不人形，材架子卻依舊十分沉重，長近九尺，橫抱是抱不起的，只能改半背半拖……

“搭把手啊！”陳星皺眉道。

刺史朱序與眾人一臉疑地看著陳星。

“他在裝瞎！”主簿說：“裝的！真是個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