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林競目前已經上了賊船，一時半會實在下不來。在十六七歲的年紀裡，總會有一些非常沒有道理的二缺堅持，比如說現在，只因為季星凌每次提起趣味運會時，都一副“傻才會報名”的嘲諷表，林競就死活也不願意供出多人運球的事——寧可默認自己就是舉著牌子走在班級最前方。

“不行嗎！”

“……行。”

小林老師厲害，小林老師牛，小林老師想躺著進場都行。

林競有氣無力趴在桌上。

生活過於多姿多彩，不想說話。

……

因為走方陣的隊伍需要提前集合，校車有點來不及，所以季星凌早上六點半就來1302敲門：“跟我一起走？”

“好。”林競今天起得稍微有些晚，匆匆收拾好書包，問他，“你覺得鄭不凡那有沒有多餘的班服？我發了微信他沒回。”

季星凌不解：“這破玩意你還想多要一件留做紀念？”

“沒。”林競也很愁苦，“我洗壞了。”

本來只想過一遍水，去去灰塵和味道的，結果這件服可能製作本只有五塊錢，印刷字當場就浮了起來，“穩贏”變“禾心凡”，“高二一班”比較慘烈，只剩下一個大大咧咧的“二”，閃電標誌倒是很結實，但並無卵用，更傻了。

季星凌：不好意思，容我先笑一會兒。

“就知道你是這反應。”林競把書包丟進他懷裡，自己蹲下穿鞋，“本來我還指你高風亮節一下，能看在我是舉牌門面的份上，主捨己為人地換走這件奇葩班服。”

“不是，臟一點我能換，破了也行，但這實在太傻了你知道吧。”季星凌摟住他的肩膀，“不過沒關係，舉牌應該穿什麼都行，去年生還穿子呢，你就穿校服上。”

林競暫時沒轍，只有到學校後再看看。車走到一半時，鄭不凡發來一條微信語音，絮絮叨叨六十秒，基本能簡一句——班費有限，服每人只一件，沒多餘。

“我這件攪壞了，所以想問問。”林競語音回他，“沒事，湊活湊活也能穿。”

過了一會，鄭不凡又發來60s一段話，季星凌瞥了一眼他的手機屏幕，納悶：“說什麼呢，這麼綿綿不絕？”

“班服的事。”林競隨手點開播放。

鄭不凡周圍環境可能有些嘈雜，所以嗓門扯得不小：“哦林競你班服洗壞了啊，沒事，舉牌不要求服裝統一的，穿什麼都行。就是你明天去參加多人運球的時候可能得——”

林競迅速卡斷，雙眼直視前方，假裝無事發生過。

季星凌用非常吃驚的目看他：“你報名了多人運球？”

“我沒有。”

“我剛才已經聽見了。”

“我說沒有就沒有，你什麼都沒聽見，鄭不凡瘋了。 ”

“……”

幾秒鐘後，沒瘋的鄭不凡往群里扔了張運員項目安排表，這下整個高二一班都知道了，學霸要去參加傻的多人運球。

其實按理說這事又不單林競一個人幹，不該有這麼高的關注度，但架不住在所有參與趣味運會的人員裡，他明顯最帥。山海校的話題度大抵是這麼排的，帥哥<><>

於是等兩人抵達學校時，連高一的學妹都在到打聽，趣味運會的多人運球要什麼時候開始，需不需要佔位置。

季星凌已經笑了整整一路。

林競目前於一種比較超的狀態，面無表，巋然不，俗稱破罐子破摔，就很佛。

“放心，我一定準時來給你加油。”季星凌信誓旦旦。

“你沒機會的，我和你的1500米同時開始。”

“那我就找個人來錄視頻。”

“你敢。”

“我又不錄你，老侯也報了多人運球，我錄老侯行不行？”

“不行！”

“哎你不能不講道理。”

但很快，大爺連“找人錄像”這個步驟都省了。

因為校運會籌備直接群發一條通知：應廣大同學要求，明天下午趣味運會的多人運球項目，在原有基礎上延後一小時舉行，請各班運員注意時間安排。

林競：？

這回的“應同學要求”，是真的很服從民意。因為廣大觀眾尤其是生，既不想錯過季星凌的長跑，也不想錯過林競的多人運球——畢竟不管是在跑道上勇衝刺的帥哥，還是扛著球崩潰搞運輸的帥哥，似乎都吸引人的，必須得去打個卡，所以幾乎每個班的委都被派到籌備提出過申請，申請把男子1500米和多人運球的時間錯開。

校領導可能事先沒想過，一直毫存在的趣味運會居然還能有這麼萬眾矚目的一天，不說喜出外吧，也高興得差不多了，反正又不是什麼大事，不會產生場地衝突，於是大筆一揮簽字同意，還特意調了兩個攝影師，負責全程跟錄，重點報導。

季星凌：不是我想笑，是這件事它真的很喜。

葛浩膽戰心驚地進教室：“於哥，我怎麼覺得林哥扛著班牌一聲不吭站在那，下一秒就要打人？”

於一舟：“你先別說話，我再笑會兒。”

葛浩：“……”

天空艷高照，應龍很給面子地驅散了最後一雨雲，才下班回家補眠。山海高中的運會開幕式向來別出心裁，尤其是高一年級，往好聽說素質教育百花齊放，往直白說就是一群中二男的自我放飛，恨不得搭起戲臺直接唱。而班級前面還有國旗隊、校旗隊、運會會旗隊、校徽隊、會徽隊、彩旗隊，再加上主題方陣和各大興趣社團，隊伍浩蜿蜒壯，堪比國慶閱兵。好不容易到高二年級上場，一群人已經快蹲在主席臺下蔫蔫睡著了。

“神一點啊！”一班的育老師宋韜，簡短地吹了一下哨子，“要充分錶現出當代青年的活力知不知道，林競……林競你給我等等，跑這麼快幹什麼，牌舉反了！”

“……”

高二一班的門面·林默默退回來，把牌子調了個方向。

相比起高一的心準備，高二明顯就要自由散漫許多，王宏餘坐在觀眾席，簡直看得目瞪口呆：“為什麼他們連步子都給我走不整齊？”

“你們班不錯了。”二班的班主任也很苦，“我們班那班服，那，不能看。”

“老王你抱怨什麼，你們一班效果多轟啊。”旁邊的老師跟腔，“全場都快喊破天了。”

這倒是實話，高二一班繞場一周，走到哪裡，哪裡的觀眾席就是一片尖。季大爺耍帥上頭，生生把運員場演出了見面會的效果，林競可能比較嫌棄這種孔雀開屏的行為，再加上本沒什麼經驗，又長，於是扛起牌子走得飛快，以至於最後全班運員不得不集飛奔追門面，效果相當喜。連主席臺上的牛衛東也藉口撿筆，彎腰在桌下沒半分鐘，據可靠目擊者描述，教導主任當時笑得連肩膀都在抖。

林競出師不利，決定這輩子也就這一次了。

以後誰再提舉牌，當場拉黑。

季大爺覺得，他的小林老師可太可了。

兩人第一天都沒項目，所以走完方陣後就坐回觀眾席。這時候跳遠和五十米已經開始了，許多人都跑去湊熱鬧，看臺上有些稀稀落落。

林競沒來得及吃早飯，在書包裡裝了三明治和果，季星凌手：“分我一個。”

“你也沒吃？”林競在遞餐盒之前，先塞過來一瓶免洗洗手，一包紙巾。

很好，潔癖人設不崩。

“起太早沒胃口。”季星凌乾淨手，自己拿了塊三明治，“李陌遠好像回教室自習了，你去不去？”

林競拒絕：“其實我也沒學到李總的忘我程度，放鬆放鬆好的。”

“那現在我能採訪一下，你是出於什麼心態要報名多人運球跑嗎？”

季大爺牌燒水壺，哪壺不開提哪壺。

這梗看來一時半會是過不去了，林競索槓：“我就是發自心地熱這項趣味運，你有意見？”

“沒有，不敢有。”季星凌搶過他的半瓶果，仰頭喝空，“我保證，準時給你拉一個連的啦啦隊，一班必須得贏！”

林競：“……”

季星凌你這個人是真·無聊到炸天。

但季大爺本人並不覺得自己無聊，甚至還對撥小林老師這件事，有那麼一點稚的樂此不疲，三不五時就要來討人嫌地“趣味”一下。林競可能也是被他活活吵出了病，心深居然對運球產生了一迫不及待——恨不能五分鐘後立刻開始比賽，好讓某人快點消停。

“趣味運球。”

“求你閉。”

賽場上不時發出歡呼聲，看起來比賽還進行得激烈。人一旦到了這個環境，哪怕本對育不興趣，也會被激發出爭強好勝的集榮譽，但高二一班比較慘，屬於總積分年年墊底的拖後分子，全班能打的也就寥寥可數幾個人，季星凌算一個，委鄭不凡算一個，還有扔鉛球的牛犇犇——這哥們原名牛劍穹，聽起來非常義薄雲天，所以也不負此義地天天在黑巷子裡收保護費，最後被親爹怒到派出所改了名，一夜之間從帶頭大哥變笨笨老弟，就很沒面，社會是沒法混了，只有把多餘的力發洩在搞育上，聽說還拿到了國家級證書。

“上屆運會，靠老牛一個人把班分搶救到了倒數第三。”季星凌說，“其實今年有於一舟在，積分應該還可以，那孫子去年在家睡大覺，缺席了兩個大項目，老王當場被氣河豚。”

“那你呢？”林競問，“不是說去年報名你不在，所以被鄭不凡填了許多項目嗎，為什麼你不能搶救高二一班？”

季星凌：“……”

季星凌：“因為我水平不怎麼樣，也就充個人頭。”

林競看了他一會兒：“老鄭給你填的都是趣味項目吧？”

季星凌：“沒有。”

“季星凌你一個參加過蒙眼頂球跑的人有什麼資格嘲笑我的多人運球！”

“我，我真沒參與。”季星凌隨手扯過旁邊一個男生，“你來證明！”

“我發誓。”男生舉手保證，“星哥去年是被老鄭強行填了七八個趣味項目，可在運會開場前一天，名單又換了一次，他真沒上場。”趣味運會是沒什麼嚴格要求的，只圖一樂，所以參賽者變來變去也是常有的事，A頂著B的名字上都沒問題。

至於為什麼要在臨開場前才換，當然是因為星哥臨開場前才知，不然早改了。林競原本是想從“季星凌也參加過趣味運會”這件事上找回一點安，萬萬沒料到，大爺居然還有強迫鄭不凡換名單這條致富大路可以走，頓時更心塞了。

“我發現你這人好玩的。”季星凌勾住他的肩膀，“雖然趣味項目確實傻，但能苦大仇深到你這程度的也不多見，不就圖一樂，怎麼還真槓上了？”

林競完全不想回答這個問題，要不是你每天嘲諷八百遍趣味項目傻，我也不會產生這麼大的心裡影，現在居然還好意思來問為什麼？

“我之前不是不知道你報名嗎。”大爺可能也及時意識到了這件事，於是給自己找補，“有你在就不傻了，真的，有你在就顯得特優雅。”

“… …”林競覺得自己八也要步老王后塵，當場被氣河豚。

早上的項目因為同時有鄭不凡和牛犇犇，所以高二一班的分數竟然還有點能看，爬到了年級第一的位置。眾人紛紛跑去和積分榜合影，連廣播臺的羅琳思也假公濟私，多念了好幾遍這輝煌時刻，否則等到運會結束，優勢又會然無存，重回苦墊底老大哥。

最後一個項目是男子立定跳遠，結束差不多剛好十二點。運會午間是可以離校的，季星凌拿起兩個書包：“走吧，和於一舟他們出去吃。”

學校附近不缺餐飲店，幾個人常去一家小麵館，味道不錯，就是環境不太明亮，窗戶糊報紙，桌子常年油膩。季星凌可能是怕潔癖掉頭走人，在坐下前還專門出紙巾，象徵地幫他了兩下：“這家店後廚乾淨，衛生條件絕對合格。”

“你們平時吃什麼？”林競抬頭看牆上的菜單。

“牛麵排骨面，乾拌也行。”

林競點了和其他人一樣的湯麵，季星凌自己從冰櫃裡取了水：“哎，下午還有什麼項目？”

“高二一班悲項目。 ”於一舟打著呵欠回答，“四百米，實心球，三級跳遠，全部都是去年的墊底項。”

葛浩在旁邊話：“林哥，你這麼長，怎麼也不報個比賽？”

林競被季星凌喋喋不休折磨一早上，產生了一點條件反，張口就來：“因為我熱趣味頂球跑。”

“噗。”於一舟一口水全噴在了地上，“真的假的？”

當然是假的。其實小林老師的育很好，短跑發一流，但山海的育課是自主選擇，林競中途轉過來的時候，熱門課程已經被挑了個七七八八，只剩下一個略顯喜的男子韻律，所以老宋暫時不知道班上藏了這麼一韁良將，運會報名時沒想起來。

林競擰開水瓶，實話實說：“我之前在寧三的時候，比賽項目都是全班搶名額，這回鄭不凡找我也只說了趣味運會，我以為其它都有安排，就沒多問。”

季星凌回憶起在饕餮店裡打架那晚，覺得他的確是很能跑，都飛奔過兩條街了，還能拽著自己鑽地下通道。

幾個人有一句沒一句聊天，老闆娘也煮好一碗麵端了上來，可能看林競是新面孔，所以優先放在他面前。

牛紅湯裡飄著碧綠香菜，季星凌看了一眼，果斷推給對面的人：“給，你先吃。”

於一舟懵：“為什麼？”

“有香菜，林競不吃。”季星凌側過，衝後廚喊了一句，“張姨，幫我煮一碗不加蔥花香菜辣油的。”

“好嘞！”

林競奇怪：“……你怎麼會知道我的口味？”

“上次吃火鍋，看到你打料碟就順便記住了。”季星凌隨口一答，沒當回事。

於一舟敲敲桌子：“哎，我們認識多久了？”

“六年，還是七年。”

“那在我們認識的六七年裡，你就從沒注意到我他媽也不吃香菜？”

“你連櫻桃味的可口可樂都能喝，有什麼資格學別人不吃香菜。”

葛浩在旁邊傻樂：“星哥，於哥他真的不能吃香菜，他過敏，張姨和這一帶的餐館老闆都知道。”

“……”你這怎麼還能不吃香菜名遠播。

“季星凌你真的，真的絕了。”於一舟無聲鼓掌，又轉頭問林競，“林哥，你手機裡是不是有他的照，不然怎麼這麼聽話？”

“個屁，信不信我塞你一香菜。”季大爺丟給他一個紙團，“好好吃飯！”

過了一會兒，店裡又進來另一群人，咋咋呼呼，穿著紅槓的校服。

“鋼三附中的吧。”於一舟把醋瓶放回去，對林競解釋，“這學校定位一絕，盛產傻，全錦城唯有十八中可以與之一戰。”

因為中曲山櫰木鄒發發的緣故，季星凌最近對錦城十八中這幾個字比較敏，連帶著對鋼三附中也搞起連坐，不悅地回頭瞄了一眼：“城北的學校，跑我們這兒來幹嘛？”

“尋釁滋事唄，還能幹嘛。”於一舟沒在意。

“星哥。”葛浩的位置正好能看到對桌，於是低聲音，“我怎麼覺得這群人好像是來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