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的賬本嘩嘩作響,仿佛在嘲弄著謀劃者這些年的無用功。
秦瑤卻被這萬貫家財迷了眼,猛地攥母親孫氏的手,朝使了個眼。
孫氏會意,今日算是徹底將楚瑜得罪了,飾太平已是做不到,既然如此,人是不能再留下了。只要楚瑜走了,這侯府就是秦崢做主,將來他們母倆又何必仰人鼻息。
秦崢看著楚瑜臉上淡到依稀難辨的淚痕,腦子哄然空白一片,呼吸跟著一滯,滿心滿眼只剩下楚瑜單薄的形,再無其他。他下意識朝楚瑜走去,這時腕上一,溫熱的讓他回過神來,扭頭看向一旁。
孟寒面蒼白,眼眶微紅,勉力彎了彎角,艱難地出一個苦的笑,然后緩緩松開握在秦崢腕上的手……
秦崢卻再也邁不一步,孟寒的眼神像是枷鎖,將他死死釘在原地。分明是那樣無辜無助的神,卻宛如淬了毒,磨了刃,銀釘骨,穿得人涌如柱,肝膽俱裂,若再往前走,就是峭壁懸崖,跌個碎骨。
孫氏一拍桌案,厲聲道:“楚瑜你還膽敢說這些,你嫁侯府不過六年,七出盡犯,今日若是留你,秦家列祖列宗九泉之下都難安!”
哪怕年歲大了,孫氏仍不改當年潑辣,竟是抬手指著楚瑜一條條數落道:
“一出,不孝,這幾年來你跟我不對付,為人兒媳的,哪有半點低眉順眼的樣子,你楚瑜再怎麼能耐,到了我們侯府來,就得有個做人媳婦的模樣,你的孝心我可是半點兒沒瞧見,難怪你楚家爹娘死得早,指不定就是被你給氣死的。”
“二出,無子,嫁過來六年,留不住丈夫的心,生個丫頭要死要活的,小小年紀心思多得很,活一個小狐貍的模樣。擱在旁人家里頭,做媳婦的早就張羅著給丈夫納妾,給家里開枝散葉了,可你呢?就眼盼著秦家斷了香火,心思歹毒得很!”
“三出,善妒,若不是你從中作梗,攔著崢兒納妾,崢兒哪里會流連在外頭花街柳巷那種地方?說白了還不是你出來的!早些挑幾個良家人納進門來,崢兒也不會今天這幅樣子!說到底,就是你楚瑜拎不清!”
“四出,善,長了一張狐風模樣就不該拋頭面,可你倒好夜夜不歸家,天曉得有沒有跟人有過什麼茍且?就是真丫頭和你肚子里這個,怕也難說是哪家的小雜種,難道合該我崢兒遷就你!說起來你楚家祖上不就有過以侍君的傳聞?上梁不正下梁歪,就連你那哥哥,外頭瞧著跟正人君子似的,還不是使了下賤手段爬上太子爺的床,也不知道哪來的好命,坐上太子妃的位子,市井傳聞難道都是空來風……”
“放肆!”只聽見砰地一聲,楚瑜砸了手中玉石算盤,珠玉盡裂,濺起玉屑無數。怒火中燒,燃干了全部的力氣,他只覺得中一陣腥甜難,耳畔是一聲刺耳長鳴。
這擲玉一怒嚇住了滿屋的人,半顆碎玉算盤珠濺到孫氏臉上,好巧不巧地劃破臉,登時涌了出來,糊了滿臉。
“啊——”孫氏驚駭慘一聲,后退三步,捂住臉開始拿出平日里一哭二鬧的架勢:“這是要殺人啊!還有沒有天理啊!連婆母都敢殺,是什麼世道啊!孩子他爹啊,你在天上睜開你那老眼看看吧,你挑的好兒媳啊!”
秦崢本來想要帶楚瑜走,可見母親這般模樣,只得上前先穩住老母。
孫氏有兒子撐腰,又有了力氣指著楚瑜鼻子罵道:“你這大逆不道的東西,今個兒你要不滾出秦家門,我就去順天府尹擊鼓狀告你待婆母!”
楚瑜臉蒼白,聞言驀地笑出聲來,起初不過低聲哀笑,愈笑愈烈,最后倒是三分癲狂,他撐起子,目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
孫氏的尖酸刻薄,秦瑤的淺愚鈍,秦崢的優寡斷,孟寒的兵不刃。
世間百態,諸多丑惡,是他癡心眼拙,自以為是。
“順天府尹接不了我的案,長安門前,登聞鼓上,我楚瑜今日親自叩閽,五十鞭笞我自之,除卻九五之尊,無人能審我楚瑜。楚家人的清譽傲骨,不容人如此折損,你秦家人想狀告朝堂,那就金鑾殿見。”
言盡如此,楚瑜轉離去,毅然決然,赴長安門。
“清辭不可!”秦崢一顆心如置冰窖,猛地手拉住楚瑜。
楚瑜早已是強弩之末,全憑一執念撐著,被這般一扯,形一個踉蹌,被拽至后退兩步,后腰重重撞在桌案一角。腦海中最后的一清明盡斷,他驀地睜大眼睛,再也撐不住緩緩落子……
秦崢這才看到楚瑜方才所站之地,早已是一片斑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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