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見渝撐著桌沿, 靜靜看半響, 修長白凈的手指輕輕敲下回車鍵,亮白的屏幕里圓圈一圈轉著,彈出“發送功”四個大字。
窗外月亮如勾, 泛著朦朧, 程見渝走到窗邊,手肘抵在窗臺邊沿, 仰頭著月亮,江衍的呼吸綿長, 節奏平穩, 在寂靜的夜里清晰干凈, 如同一顆又一顆的小石子砸進他心里平靜的湖面, 他仰起頭深吸一口氣, 自嘲地嗤笑。
現在他過的很幸福,有喜歡的人, 有事業,不需要霍雁青的打擾,收斂那點廉價的負罪,一點用也沒有。
幾天后,一個出人意外的消息從天而降,周氏集團涉嫌非法集資,總經理企圖潛逃出國未遂, 在機場全員落網, 半買半送, 順道搭上周覺青,一起押進看守所暫時控制,號稱五百億資產規模的金融公司轟然倒塌,無數個家庭本無歸,在網上炸起軒然大波。
程見渝是從江衍口中得知的,周末休息在家,外面天氣炎熱,兩個人一起在平板上看房子,這里的兩室面積小,江衍的職業出公共社區不方便,以前的別墅程見渝不想回去,總想起七八糟的糟心事,干脆一起在市區換套新房子。
他松散趴著,清瘦下顎抵著江衍的繃的肩胛骨,“我覺得剛才那套不錯,有個小花園,德魯伊可以在花園里散步。”
江衍轉過臉,輕輕低笑,“我喜歡第三套,離你公司近,每天能早點見到你。”
程見渝手平板電腦圖片,語氣頗為認真地說:“距離產生,天天黏在一起會膩的。”
“你膩我?”江衍挑挑眉,輕輕住他的兩頰,端倪他被迫嘟嘟的模樣,“最近新戲試鏡很多帥哥吧?你喜歡那個?我看資料還都年輕。”
程見渝頗為無語,掰開他的手,江衍靜靜地著他,眉骨清晰凸起,鼻梁窄而直,眼睛看著有點兇,但絕佳的骨相勝過無數P圖大手,最近試鏡瞧的帥哥比不上,他輕輕笑笑,湊過去輕輕一下頰邊,“江衍,人人都知道你是我男朋友。”
江衍哼笑,總算有點安全,腦袋后仰,放松靠在程見渝上,抬眼看著他,“我聽一個業朋友,周氏金融資金鏈斷裂,最近幾天要上新聞。”
P2P的行業魚龍混雜,倒閉跑路是家常便飯,散戶投資商堵門發現周氏金融人去樓空,值錢不值錢的都被洗劫一空,留下一地白花花的廢紙,如同無數人的發財夢,投資商之間互相責怪,打架斗毆層出不窮,更有甚者爬上滬市第一高樓,揚言要用命討債維權,引起有關部門的深刻關注。
令周覺青蹲號子的除去知不報罪責,最重的是教唆罪,教唆貝信鴻和王真對他人實施犯罪,還有民事行為的違約欠債逃逸,江衍那筆巨額違約金討回希渺茫,就算周覺青出獄,一個家道中落,劣跡斑斑,背負著周氏百億債務,還到死不一定能上還違約金。
顛沛流離,半生積蓄付之東流不會放過他,義憤填膺的網友不會放過他,他們想象不出多大仇恨,又是何種扭曲的價值觀,周覺青會這樣三番四次陷害一位人品正直的編劇,簡直是頭披著人皮的禽,微博評論里十萬多條討伐,全網沸沸揚揚。
這是周覺青這輩子最火的時候,夢寐以求的火,可惜他看不到這樣的盛況,監獄是個好地方,父母和社會沒有教過的道理,筑起的高墻會教給他。
程見渝撥的云開見月明,說不上同,也說不上恨,時至今日全都是周覺青咎由自取,苦果自嘗,歪門邪道走不通,堂堂正正才是人間正道,這個理以前程見渝相信,以后也會相信。
金驊獎作為華國含金量最高電影獎項,頒獎典禮設在一號大廳,喝香檳,走紅毯,清一俊男,穿著靚麗時髦的晚禮服,各路記者扛著攝像機滿柵欄兩道,激萬分,聲嘶力竭的喊著偶像名字。
程見渝頭一次參加重量級典禮,坐在保姆車上,低頭仔細記住活流程,車子停在口,相機的白閃爍,亮的恍如白晝,江衍推開車門下車,紳士地抬手擋在車門上,程見渝合上活流程,擱在座位,理理白襯領,邁開長下車。
閃燈和尖聲如同巨浪席卷而來,炎熱的夏天熱浪滾燙,有好幾秒他什麼聲音都聽不清,眼前的畫面忽明忽暗,直到江衍悅耳聲音響起,攪在喧囂的晚風,鼎沸的人聲里:
“來。”
一只清瘦修長的手在眼前,掌心攤開,細微紋路縱橫,程見渝一把握住,溫熱的從手一直傳到口,將那點茫然的緒吹散,是人的天之一,一下兩個帥哥手拉著手,周圍的聲一浪接著一浪,相機噼里啪啦地響,稍后微博頭條的名字都想好了,就#江程復合后公開牽手大秀恩#。
一墻之隔的演播廳里安靜如斯,眾人低聲談著,遇到人輕聲細語的打招呼,程見渝與鐘路年的位置安排在一起,剛見面,鐘路年看見他兩還牽著的手,識相移開目,視而不見,“我看了今年選送的電影,最佳編劇你有希。”
程見渝坐下來,口微微起伏,輕描淡寫道:“嗯,我也覺得。”
瞧瞧這種骨子里的自信和從容,鐘路年啞口無言,舉起雙手點贊,這種話旁人說出來是大話,在程見渝里聽到卻再正常不過,他有說這個的實力。
鮮紅的帷幕升起,主持人輕松幽默的報幕,最佳導演給了《請溫的殺死我》廣逸仙,而最佳男主角則是鐘路年,放了一對雙響炮,全場艷羨,堪稱今年影壇最大贏家。
江衍手臂搭在椅背,慢慢移過去,摟住一不茍的程見渝,手掌下肩膀繃,他瞥一眼程見渝搭在膝蓋的手,白凈修長的手指反復屈,心下了然,快速地湊過去親一口,“別怕。”
“你膽子真大。”程見渝撇開臉,演播廳的攝像頭比勺的孔還多,一旦拍到妥妥的頭條配圖。
江衍端端正正坐直,手仍舊搭在他肩膀,得了便宜還賣乖,“怕什麼?我親你是天經地義的事。”
程見渝輕輕睨他,子向后一靠,住江衍手臂,“在外面你規矩點,行不行?”
江衍輕輕地“嗯”一聲,討好地問他:“在家里我可以為所為嗎?”
程見渝背過臉,眼睛眨也不眨,腳下輕輕踢了一腳江衍小,“乖一點。”
“我錯了。”江衍立即乖乖滴說。
舞臺上拿著卡片的主持人笑容滿面,高聲道:“接下來,我為大家宣布本屆最佳編劇……是誰呢?”
“請看大屏幕!”
四部提名電影片段逐一播放,《請溫的殺死我》排在最后一位,全場人齊刷刷看著屏幕,期待這位幸運兒。
程見渝解開襯口子,手心微微,周圍的聲音在耳邊無限放大,充斥在薄薄的耳上,華國最高的電影獎項,象征被整個影壇認可能力,張是必不可免的事。
倒計時的聲音弟滴答滴答,一秒一秒的流逝。
主持人看一眼卡牌,展開雙手,“恭喜我們的最佳編劇!《請溫的殺死我》程見渝!”
掌聲雷,雪白的聚燈打過來,程見渝的世界瞬間安靜,像在播放一部無聲電影,靜的只剩下自己的呼吸,他扣上西裝扣子,站起,江衍瞧著他笑,眼神明亮清澈,用口型說了句什麼,程見渝點點頭,沿著長長階梯走下去。
所有人都在看他,程見渝比主持人高一截,亮如白晝的舞臺燈里,臉龐端莊干凈,脖頸的皮白的發,西裝袖子貶了一截,手腕清晰漂亮,袖邊戴著星空石袖扣閃著芒,印著JY的一對字母,不同于先前站在舞臺上的藝人,他穿的休閑西裝不嚴肅,反倒有種隨意的自信慵懶,就像是參加朋友聚會似的自然。
程見渝接過沉甸甸獎杯,視線專注看著前方,獲獎稿是提前想好的,信手拈來地道:“承蒙厚,不勝激,謝謝各位把這個獎頒給我。”
會場靜悄悄,目聚焦在他,他看不清江衍,但知道江衍此時一定在看他。
程見渝停頓幾秒,聲音清晰有力,“我想談談編劇行業現狀,眾所周知,我們習以為常拍電影流程是投資商與導演協商,敲定電影主題,挑一個編劇來寫命題作文,又或者導演自編自導,形以導演為中心的電影文化,但導演和編劇是兩個工種,文字作品和視聽作品千差萬別,一個好導演并不會是好編劇。”
會場更安靜了,眾人表不一,面面相覷,這絕對是別開生面的獲獎發言,做了文藝工作者想做不敢做的事,說了全場編劇從業者想說卻不敢說的話,本來有幾個資歷老的不服氣這麼年輕拿最佳編劇,這會嘆長江后浪推前浪,現在的后生真是了不起,什麼大實話都敢說。
程見渝早已猜到反應,慢條斯理地繼續道:“偉大的黑澤明導演曾經說過,弱苗不能收,好的電影需要好的劇本,我們每年電影產量那麼多,質量卻差強人意,一大部分原因是因為影視公司追求款,青春片火拍青春片,喜劇火拍喜劇,追逐轟,只注重短期利益,導致觀眾審疲勞,對國產片失去信心,這是我們整個行業的失敗。”
一針見,字字珠璣。
“我將立一個編劇協會,將有免費律師為業編劇維權,我們鼓勵大膽創新,追求質量進步,我熱這個行業,希它越來越好。”
“謝梁邱導演的無私幫助,謝我的好友鐘路年,謝我的男朋友江衍,謝謝你們給我勇氣站在這里說出心中所想。”
程見渝深深鞠躬,干脆利落的走下舞臺,毫不拖泥帶水。
梁邱得熱淚盈眶,深深哽咽著,他沒有看錯人,程見渝和他一樣,真這個行業,他太高興了,高興自己后繼有人,高興這個行業還有敢仗義執言的人。
短暫幾秒寂靜,全場的掌聲前所未有的熱烈,很多編劇甚至掩面哭泣,熱沸騰,打心眼佩服程見渝的魄力,這是一往無前的勇氣。
程見渝抱住江衍,心跳的如同擂鼓,江衍手搭在后,輕輕安,他干脆把整個的重量給江衍,呼吸栗著,“江衍,我剛有點張。”
江衍抬起手,手掌擋住無孔不的相機,低頭在他鼻尖吻一下,漫不經心地說:“有我給你兜著。”
程見渝角微微翹起,璀璨燈中,眼睛發亮,像玻璃杯里搖曳的琥珀酒,“你剛用口型說了什麼?”
江衍低眼瞧他,削薄的眉眼張揚,眸底笑意難得溫,“你猜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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