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車去容城，也就兩個多小時的路程，還了車，眾人吃了個飯，車去機場。

寄完行李過完安檢，距離登機還有一個多小時，大家伙聊著天，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夏藤平時聊天話不多，但也會參與一兩句，會傾聽。今天卻不行，的離越來越重，可以聽到自己的笑聲，但和這笑聲沒有一點兒關系。

覺得自己心上空缺了一塊，正在嗖嗖竄風，眼前怎麼熱鬧也填不滿。

今早走的時候，就有這種覺，此刻越來越明顯，連原本屬于的平靜和尋常的快樂都在流失。

想過走的這一天可能會不舒服，沒想過，會這麼嚴重。

天將沉，到達登機時間，廣播的聲溫報站，前往上海的旅客開始登機。

夏藤隨著人流前進，走過長長的走廊，盡頭連接著艙門，巨大的機械聲轟著耳朵。

和喬西同排，靠窗，喬西坐中間。

把背包放上置架，夏藤好安全帶，帶上耳塞，跟喬西說：“我睡一會兒。”

喬西點頭，打開筆記本剪片子。

夏藤合眼，耳邊吵吵嚷嚷的。

困意襲來。

睡過去就好了，希睜眼的時候，已經離開這里了。

喬西的肩被人拍了把，扭頭，眼睛頓時瞪大，差點兒掉出來。

“你——”

他食指放邊比了下，然后給看座位，低聲說：“換一下。”

“我靠。”喬西興不已，“你什麼時候……”

“你快點。”

得。喬西抱著筆記本起來，出去，往他肩上重重一把，“你比我師哥狠，我服。”

他扯了下角。

夏藤已經陷半沉睡狀態，一邊耳塞突然被人摘掉，有人說了句“別睡了。”

睜開，眼睛不滿地斜過去，然后定住。

以為在做夢。

可是不是。

說不清這一刻是想哭多一點，還是想笑多一點，斷片了，大腦停止運作，一片空白，只剩本能的呼吸。

祁正看著整張呆掉的臉，笑出聲，“你至于麼？”

怎麼不至于？

“你……”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聲音，都不知從哪里問起，愣了好一會兒，“你什麼時候買的票？”

他還穿著早晨走時的服，什麼都沒變，變得只是他出現在這里。

“昨天晚上，你和你師哥在門口談說的時候。”他說得云淡風輕，買了張飛機票像買了瓶水。

縱然知道他做事完全隨，夏藤還是沒有回過神來，“……去上海？”

“嗯。”

“……干嘛？”

他看著，“你說呢。”

不敢自作多，又忍不住自作多。

“因為我？”

這一次，他沒反駁。

“你說是就是吧。”

夏藤腦子里一鍋粥，“可是你走了，那麼多店怎麼辦？”

他說得輕淡，“不要了唄。”

“不可惜嗎？”

“那我等下找人都砸了，當我沒開。”他眨眼睛，“還可惜嗎？”

夏藤被堵的說不出話，忍不住打他，“你到底要干嘛啊。”

永遠都是他恣意妄為，在旁邊擔驚怕。

他一把攥住的手，“我外婆家人那麼多，扔給他們就行了，你瞎什麼心。”

那也是他經營出來的啊。

說不要就不要。

緒漸漸平復下去，夏藤想到一件事，其實不該在現在說，但還是說了。

“祁正。”盯著他的眼睛，“我下學期要出國進修。”

做不到祁正的決然，拋棄自己擁有的東西，追求能力，能讓自己更強大的東西。得到這個機會的時候，以為自己不會再需要。

現在，一切推翻。

坦白，因為不想辜負他的誠意。

他瞇起眼，“別是跟那姓許的一起吧。”

祁正的重點果然跟別人關注的不一樣。

夏藤實話實說，“是他推薦的，但他已經從那個學校畢業了，我自己去。”

“哦。”

不和那人一起，祁正臉上的霾散去些，“幾年？”

“兩年。”

又說：“如果你不能接，也可以……”

可以了半天，沒可以出來。

不想，也說不出口。

“可以什麼，讓我落地再買張票回去？”

以為他生氣，低下頭，“不是。”

“頭抬起來。”

再抬頭，眼睛一點一點移上去。

與他的上，原本浸冰冷的心又漸漸回溫。

祁正好像，從來沒有怪過。

他罵，刺激，言語辱，多過分的都說過，卻沒有怪過，埋怨過，做得每個選擇和決定，他都沒有阻止過。

“不是。”又說了一遍。

他說：“夏藤，你記好，我過來不是只為了你，我的生活里也不是只有你。”

蘇池要他去上海發展，尤其他民宿開得風生水起，想撈他進的公司幫忙。

蘇池不想結婚，把祁正當兒子養，這幾年拼夠了，起了退意，不想祁正一輩子只活在昭縣。

提了好幾次，他都拒絕。

他知道自己去了上海就會忍不住找，他說過不會再為這種人不要臉。

不過現在，隨便了。

不要臉就不要臉，反正只對這樣，早點認清，點折磨。

“是我追你，你去哪兒去哪兒。”他說，“你爭點氣，別到時候回來，還得我養你。”

他知道是不服輸的人，喜歡往高走，他不會阻擋追求想要的東西，更重要的是，他是從零開始，過往的一切都為空，他不能讓自己站在邊的時候，什麼都沒有。

那麼漂亮，他給的東西，要配得上。

飛機穿過云層，飛向高空，灑滿云端之上，天空分層，夜與晝替，得像另一個世界。

夏藤的眼睛被照亮了。

認識的那年太早，分別又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他們似乎都忘了，他們還年輕，可以放下，可以開始，可以有無數種未來。

前半段獨自行走的黑暗已經過去了。

他們一定會在更高相遇。

……

……

夏藤的工作室立一周，便接到了大單。

快回來的日子里，和喬西商量著創立這家工作室，在回國前一個星期，風風火火地開起來了。

客戶多，夏藤名聲在外，人脈算廣，丁遙和許生私底下幫著宣傳，很多人找他們拍片。

他們也有意挑選符合要求的客戶，想給工作室的服務群定位，一切高標準。

沒想到僅一周，就接到了一家私企的郵件，給他們公司拍宣傳片。

對方來頭不小，開價高，指定掌鏡人，夏藤還沒回國，工作室先推薦了幾位過去，想商量一下，全被婉拒。

做的拍攝計劃發過去，也通通不行。和對方通，人家說不是他們挑刺兒，是他們老大說不行。

喬西網上搜了搜，這家公司牛，老板是個中年人，照片上很漂亮，琢磨著，覺得有點眼。

喬西做事經常中細，再往下翻一點兒，就能看到人的名字，不，關了網頁，說估計就是沖著夏藤來的，明星效應，就算是前明星效應，也是好用的。

于是拍攝暫擱，等夏藤回國，對方竟然也同意，說這樣是最好的。

一晃眼，夏藤回國。

回家連口水都沒喝完，喬西的電話就打過來了，“你快，非要今天讓你去。”

夏藤要摔杯子，“我他媽兩小時前剛落地，都沒合過眼。”

“我也納了悶，平常愿意等，我當這甲方多好說話呢，今天就催上了，奪命催。”喬西開著車，“我快到了，你收拾好就下樓吧。”

坐到車上，夏藤還在氣頭上。

喬西給扇風，“別人回國不黑也胖一圈，你怎麼還跟以前一樣。”

側頭看一眼，“哦，頭發留長了。”

“過兩天去剪。”夏藤靠著車沿，“怎麼就這麼急？”

“誰知道。”喬西問，“看過他們的要求了吧，指定要你拍，你不能給我們丟面。”

夏藤從包里翻出餅和釉，加濃，再把鼻翼花掉的妝補了補，嘆氣，“這就要遭甲方的折磨了。”

目的地離得蠻遠，喬西跟著導航走，停車場在樓頂，停好車后，坐電梯去樓層。

裝修后現代風，他們被人接進接待室，對方說他們老大還沒到，讓們先等等。

催這樣，本人都沒到。

喬西暗自翻了個大白眼。

夏藤面前推過來一紙合同，對方讓看看，他們有意與夏藤這邊建立長期合作關系，條件不會差，只是要求的工作時間與他們高度配合。

喬西都要被他們這一系列人傻錢多的作弄迷糊了，“你們不先合作，也不了解了解，直接就……這樣啊？”

對方還是那句話，提要求的不是他們，是他們老大，他們老大人比較奇怪。

喬西回憶了一下那張中年人的照片，估計這個奇怪得是難搞的意思。

夏藤把合同一溜兒掃下來，嚴重懷疑這本就是他們老大隨手在電腦上打的，字里行間充滿了強行安排和理不直氣也壯的要求。

除了給的錢多。

笑了一聲，“這是賣契吧？”

“這怎麼能是……”

話還沒說完，被一道男聲打斷。

“就是把你賣給我啊。”

夏藤回頭。

門口，站著一黑西裝的男人。

見慣了他的年模樣，他在那個縣城里，混在街頭巷尾的模樣，似乎不太能相信，他現在也可以站在這里，以一個全新的份，完全介的生活。

看樣子，他融得很好。

他不差，他這樣的人，應該去更廣闊的地方。

他手里拿著一株花，路過邊，別進頭發里，然后挑起的下，旁若無人地說：

“你本來就是我的，我現在還給你加錢，是我虧。”

他開口，那個壞勁兒從未過去，笑得肆意而張揚。

夏藤知道，這一輩子，都會被這個人欺負。

但是也知道，他慘了。

就像一樣。

他們不必像世上千千萬萬對悲男，需要訴明心意，需要儀式，需要一個名號，稱呼，份。

當一段羈絆越過這些時，彼此存在于這個世界，已經是最好的結局。

……

世界好或不好，他們經歷過。

侮辱，冷眼，不信任，憎惡，巨大的惡意之下，熬過一段必須獨自行走的日子。

好在他們沒有放棄，在被世人拋棄的黑夜，他們痛苦，但也珍惜自己。

終于，云開霧散。

遇見對方的那一天，像遇見一個完全相反的自己。他們封閉的世界被撞碎。

從此，照了進來。

這是最好的時代嗎？

不是。

但我們仍然可以與之共舞，去抗衡，面對，沖破，吶喊。

永遠不要停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