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欄畫棟,酒旗輕揚,嗅著醉風樓中徐徐飄出的酒香,晏殊樓一陣恍然,昔日的自己便是被這酒香熏醉了心,方踏樓,同那人結下了不解之緣。
晏殊樓高高仰首,約見到樓上的窗邊,出了一張絕之。杜侍郎幺子不好,甚外出,但一旦出外,那是長街之上,各鶯燕人都暗淡了,連見慣皇宮各絕代佳人的晏殊樓也得驚艷了眼。
“哎喲,這不是五公子麼!今兒個又來飲酒麼,快快快,里邊請!”門口招客的小二長了一雙尖利的眼,看到人便彎了腰,嘿嘿諂笑著把人往里帶。
晏殊樓揮手讓小二將自己引到樓上,再三囑咐,他要坐他的老位置。
小二臉一僵,掛不住笑了,端著小心,手嘿嘿輕問:“五公子,十分不巧,您的老位置上已有一位先來的公子落座,敢問您是要……”
復生前小二也問了同樣的話語,當時晏殊樓正因議會之事憋了一肚子的火,火氣上來就一掌扇到了小二臉上,讓其將那占位的公子趕走,也即是因此,他意外結識了那個人。
可復生后的他再不會如此莽撞沖,晏殊樓讓小二退下了,徑自拾階而上,順著復生前的路,步步邁向那單手撐頷眺遠方的白公子——杜明謙。
“這位公子……”話一出口,晏殊樓就被自己的話酸得差些咬破了舌,強下腹中翻騰的不適,僵地笑道,“此位置……啊……觀景正好,平日在下來醉風樓皆坐于此,奈何今日公子先來一步,占了我……心儀之位,可在下也不愿割,故冒昧請問,在下可否……那個與公子同桌?”
對方徐徐轉過了,當先撞晏殊樓視線的是一雙深邃的眼,這雙眼好似盛了漫天星斗,閃爍著奇異的輝,讓人一看進去,便出不來了。
“公子……”羽睫一,眼中波微,杜明謙好似看著一個登徒浪子般的把晏殊樓上下打量了一遍,古怪地一笑,有禮地平手指向對面,“請坐罷。”
晏殊樓還未坐定,便僵地開口道:“為表……那個歉意,我先自罰三杯。”說罷,喚小二上了一壇子酒,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一飲而盡。三杯下了肚,他的話也順暢了,一揩酒漬,揚聲贊道,“好酒!”
“醉風樓的招牌酒,自然是好酒,”淡然地看晏殊樓喝完,杜明謙喚側的小僮給自己倒了一杯,雙手捧高酒杯敬道,“公子如此盛,我不回以一杯未免太過失禮,公子請。”
“等等!”晏殊樓攔住了杜明謙的手,皺眉道,“你……你臉如此蒼白,別喝酒了,喝茶!”
“如何使得?”杜明謙放下了酒杯,微皺眉道,“既是公子敬酒,豈有不回之理。若是公子憐惜,醉風樓有味藥酒甚是不錯,我們便喝藥酒如何?”
“也,我請你!”
杜明謙推卻不得,角興味一挑,暗中給自己的小僮使了個眼,無聲說了幾個字,小僮點點頭便下去拿酒了。
很快,一排排的酒壇子平分兩份,擺了滿桌,晏殊樓抄起面前的一壇,爽快地扯開酒蓋,給自己斟了滿滿一大杯:“請!”
杜明謙笑容不減,拿起酒杯,示意地舉了舉:“公子請。”云袖半攏,仰首之時,眼底笑意瞬間變得冰冷,但酒杯一放,笑容又恢復了溫度。
一杯飲盡,看著酒中朦朧的倒影,晏殊樓無法抑制地回憶起了過往,當時他發怒要將坐在他位上的杜明謙趕走,但杜明謙始終不,僵持之下,他瞧杜明謙不好,便生了惡心,言道要同杜明謙賭酒,若杜明謙輸了,便得同他磕頭道歉并滾出酒樓,若他輸了他便離開。
然而,賭酒的結果他始料未及,杜明謙看似弱,卻酒量驚人,十數壇下去面不變,談吐正常,反倒是他醉得云里霧里,連自己如何回的王府,都不知曉。
由此,他同杜明謙結下了梁子,每逢遇到他便沒個好臉看,在被迫娶他為妻后,對其更是厭惡,于是,便這麼帶著憎惡的心與他蹉跎了數年。直待死后才知,他方悟了他錯過了一個待他好的人——無論他輝煌還是落魄,杜明謙自始至終都站在他邊,忠心不變,意不減。
“呵。”晏殊樓一聲冷笑,可惜,復生后的他得顧著杜明謙的,不能放肆地拼酒了,他放下了酒杯,嘆道,“我不喝了!省得你又得陪我喝。”
杜明謙眼中霎那逝過明,他淡定自若地舉起了酒杯,挑釁般地笑了笑:“那公子未免太過掃興。這方幾杯下肚便不喝了,莫非是公子喝不……”
“誰說我喝不得了!”晏殊樓一惱,連忙倒了三杯一飲而盡,故意大幅度地揩去酒漬,洋洋自得地將空了的酒杯顯擺出來,“你瞧我還能喝!”
杜明謙笑容彌深,其實他不過是想問對方是否喝不了藥酒,沒想到話未說完,對方的直脾氣便上來了,當真是……不過既然能喝,那最好不過,省得他花費氣力去灌醉人了。丹雙眼一瞇,他壞笑道:“是我失禮了,既然如此,公子務必要多喝幾杯,公子請。”
“請!”
兩人后來再不多話,就是你來我往地推杯換盞,卻沒想,不過十數杯下肚,晏殊樓便醉態橫生,含含糊糊得話都說不清了,反觀杜明謙卻只是臉上染了淡紅,咬牙吐字卻清楚得。
“奇怪了……唔……”口齒不清的吐字顯出他的醉態,晏殊樓歪歪斜斜地單手撐額,雙張了又張,“怎麼今日……醉得那麼快……”
杜明謙看了眼那見底的酒壇子,笑意都逸出了角。他給小僮送去一眼,小僮機靈地把桌上的酒壇子給收拾了個干凈,轉下去了。
璟朝男風盛行,民風開化,遇上心儀之人當面搭訕也是平常,杜明謙平日出門沒遇上這類的人,故而一旦上有人搭訕邀酒,他便會讓小僮準備兩種藥酒,一種是低純度的,給自己喝,另一種則是高純度的,給對方飲。因此,酒過三巡,醉的是別人,清醒的是自己。只是今日,他故意讓小僮給晏殊樓挑了個最高純度的酒,只因他……
“王……主子,原來您在這,讓小的好找!您的東西落車上了,我給您送來了!”一個人影飛一般地撲到了晏殊樓的面前,看其醉得厲害,又連忙放下手中的東西,扶住了晏殊樓,“主……主子,你還好麼?”
“頭……頭好疼……”
“他醉了,快些帶他回去罷。”
兩人幾乎是同時發了聲。晏新一愣,對著杜明謙點了點頭,架起晏殊樓就走:“主子你醉得不輕,小的先帶您回去了。”
“嗯……走走……”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晏殊樓驀然回頭,歪歪斜斜地指了半天,都沒指到自己的鼻頭,“我名喚晏殊樓,字初珩,你給我記著了!”
杜明謙站起來抱拳恭送:“在下杜明謙,字銘玉。”
“銘玉……好名字……”說著,晏殊樓就紅著一張臉,昏昏沉沉地倚靠著晏新睡了過去。
目送著主仆兩人離去,杜明謙微勾冷笑,他一低下頭,便見桌上放置著一個致的銀盒,祥瑞紋云嵌于盒上,在手里都覺得有些瑞氣。想到這是方才晏新落之,他趕忙抄起了銀盒追了上去。
氣吁吁地將銀盒放到了晏新手里,他笑著道:“檢查一下罷。”
晏新訕訕地腦袋,打開銀盒看了一眼,確信里頭東西未丟后,便同杜明謙道了聲謝,跳上馬車策馬而去。
在其后,杜明謙沉下了臉,滿腹疑慮,腦中萬千思緒盤旋。方才他略掃了一眼,看得仔細,那銀盒中所盛之,乃是一種名喚“暖心”的藥。此藥產自璟朝東北的雪山,罕有稀世,對一般人而言毫無用,但畏寒之人服用后,在寒冬便不似原先那般畏懼嚴寒。前生他曾服用過一只略小的暖心,但效用撐不得幾年,在圈的時日里,他又畏寒了。
而今,晏殊樓怎會帶著這東西,莫非晏殊樓畏寒?可在他印象中,晏殊樓一向很好。呵,總不可能是給自己的罷,便憑那人前生對自己的態度……不過想想,方才那一頓酒,也算給前生眼瞎的自己出了口惡氣罷。
“銘玉!”不遠,有人揚聲高呼,杜明謙回之時,來人已經著氣彎腰到了眼前,“銘玉,你怎地跑出府了?這天有些寒涼,若是你風寒了怎辦?”
“爹,”蹙起的眉心和地舒展開了,杜明謙捧著一臉討好的諂笑,給到來的杜侍郎了肩頭,錘了錘背,“我這不是穿多了一件外方出門的麼。您便甭擔心了。”
“了了……”撇開他獻殷勤的手,杜侍郎鼻頭皺皺,一徑嗅到了杜明謙的上,“你喝酒了? ”
“沒喝多。”
“這還沒喝多麼?你自個兒喝的……不不不,你可不會獨自一人喝酒,那是同誰喝的?”
杜明謙一怔,心思落到晏殊樓之上,諷笑道:“一位故友。”
“故友?”杜侍郎吊起了眼梢脧向他,擺明兒不相信,“你甚出門,哪兒來的故友,還不老實同爹代。”
“爹你不信我?”杜明謙睜大了眼,眼中泛出傷的神。
“也不是……”子的杜侍郎瞬間便下了聲,“爹這也是關心你麼。”他一頓,將“故友”兩字反復咀嚼,驟然低了聲音,小心問道,“爹問你,你同燕王殿下晏殊樓相識麼?”
“相識?”杜明謙眼底寫滿了好奇,他今日同那人見了面,也當算是相識了罷,“呵,算是罷。爹為何如此一問?”
“沒……沒什麼,相識便好,相識便好。”杜侍郎支支吾吾卻不道明,轉拉住了杜明謙,就帶著他往家門方向走,“時候不早了,快些回府罷,不然你娘便擔心了。”
“好。”杜明謙隨著杜侍郎加的腳步而去,但他眼中卻冰冷得毫無笑意。
他爹怎會突然有此一問,尚有,今日那本該盛怒來趕走自己的人,怎會邀自己喝酒,那人究竟在想什麼……似乎有些事朝他不可預料的方向發展了。
而數日后,天子的一道圣令,更讓杜明謙出乎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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