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過去,傅宣燎醒來時天剛蒙蒙亮。
他在會所的包間里將就洗漱,換上昨晚差人準備好的西裝三件套,推門出去時上從spa間回來的高樂。
“這麼早,不多睡會兒?”
被好友上的刺鼻香味熏得皺眉,傅宣燎往邊上退開一步:“不了,公司開例會。”
“嚯,傅總上線了。”高樂攏上的浴袍捂味道,嘆道,“我要有你一半的事業心,我爸做夢都能笑醒。”
其實傅宣燎不喜歡被人喊“傅總”,一來聽著像極了“副總”,二來他對這行并無興趣,擔此重任完全是趕鴨子上架,被無奈。
因而一大早接到父親傅啟明的視頻通話,他“嘖”了一聲,接起來的時候語氣便不怎麼好:“早啊老傅總,歡迎下到基層視察工作。”
傅啟明被噎了下,顧及長輩威嚴沒輕易發作,只問他:“周一例會準備得怎麼樣?”
“湊合吧。”傅宣燎說,“你要是不放心,就早點回來接手,好讓我口氣。”
瞧見視頻里奢華的背景墻,傅啟明冷哼一聲:“我看你進氣比出氣多,滋潤得很。”
聊不下去,手機換到母親蔣蓉手里,把攝像頭切后置,走到落地窗邊給傅宣燎看南半球的夕,小聲勸道:“你爸就是上嚴厲,昨天還擔心你一個人忙不過來,說要把老劉派去協助你。”
傅宣燎連忙拒絕:“那倒不必,劉叔比我爸還嚴厲,他要是來了,我就真沒法氣了。”
蔣蓉笑了:“你呀,跟你爸一樣,得很。”
知子莫若母,明白傅宣燎的打算——劉叔是傅啟明的左膀右臂,傅家在國外還有生意要打理,傅宣燎自是不會不懂事到讓父母跟著心。
說到拓展國外的生意,蔣蓉口吻輕松:“都好的,你爸也沒在國的時候忙了,每天都陪我散步。這邊氣候暖,空氣也不錯,上周復診,醫生說我調養得很好。”
見母親氣紅潤,所言非虛,傅宣燎放了心:“那就好,等忙完這陣……算了,能忙完再說吧,老傅總走得干脆,本不管小傅總死活。”
蔣蓉被逗得直笑。
難得放松,傅宣燎在會所大堂找了塊安靜地方,陪母親看了會兒風景。
“那下回過來,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啊?”蔣蓉慢聲細語地問。
傅宣燎裝傻:“您讓我去哪兒大變個活人跟我一起去?”
眼神微暗,蔣蓉想起很久之前,傅宣燎也是個開朗子,也曾趁寒暑假期帶時沐來家里玩,有意無意地打探家人的看法:“媽,你覺得時沐怎麼樣?”
而那時只當十來歲的年恨如風,本做不得真。
蔣蓉嘆了口氣:“要是不開心,就別往時家去了。”
傅宣燎一愣。
“當年是爸媽無能,公司運轉出問題,為了渡過難關竟允許你簽下那種合同,害你在被困在時家這麼久。”說著,蔣蓉的聲音便帶了些哽咽。
作為母親,蔣蓉認為自己是失敗的。當年非但無力保護兒子,還默許羽翼未的他站出來撐起整個家,后來纏綿病榻的那些日子,為了讓自己心里好些,甚至自欺欺人地想時沐和時濛是親兄弟,長得又有五分相似,傅宣燎定然也會喜歡。
如今想來,何其自私。
轉面向窗戶,看著外面的車水馬龍,傅宣燎說:“都是過去的事了,還提它干什麼。”
“現在還來得及,如今公司走上正軌,我們商量過了,維持現狀就好,借時家的錢也已經還上,我們不再欠他們了。”蔣蓉難得表現出急迫,語速都快了起來,“到時候我和你爸一起出面,看在多年還有如今兩家的業務往來的份上,時家定會讓幾分面子,不會再勉強。”
沉默延續了半分鐘之久,傅宣燎故作輕松地笑了下:“媽,別開這種玩笑。”
“媽媽沒在開玩笑。”指腹揩去眼角水漬,蔣蓉調整了狀態,冷靜敘述經過深思慮得出的結論,“況且當年那合同定得倉促,百出,就算走法律程序,也必定能銷毀這一紙荒唐約定,還你自由。”
此時的另一邊,時濛悠悠轉醒,直起扭了扭僵痛的脖子,彎起膝蓋想站起來,才瞧見地板上的雙腳被凍得發了紫,用手掌包著焐了半天才緩過來。
時家的規矩包括工作日的早上全家共進早餐,時濛下樓的時候已經開席。
時懷亦像是剛從外面回來,外套都沒就坐下了,縱然在外面呼風喚雨,眼下也就是個夜不歸宿的丈夫,在妻子面前總有些氣弱。
而時濛的席無異于火上澆油,時思卉只在節假日歸家,偌大的餐桌三人分足鼎立,李碧菡再惜面子,也很難像在外人面前那樣給好臉。
椅子還沒坐熱,就聽李碧菡問:“昨天小傅沒在家留宿?”
時濛“嗯”了一聲。
時懷亦問:“昨天小傅來過?”
“是啊,在外面到,順便喊他來坐坐,原以為他會在家里住一晚呢。”
李碧菡拿起杯子喝了口果,又看向時濛,“說起來,這一點倒是和你母親不同,要是換做,無論如何不可能讓人就這麼走了。”
輕飄飄一句話,讓時懷亦臉上差點掛不住。
后來李碧菡吃完提前離席,時懷亦重拾一家之主的架子,問時濛近來可有和他親生母親聯系。
時濛說沒有,時懷亦點點頭:“同來往,別被帶壞。”
時濛垂眼不語,以為他不滿,時懷亦說:“你伯母就是怨我,對你沒有壞心,你平時可多與親近。”
見時濛仍是無甚反應,時懷亦似乎想再說點什麼,話到邊變一聲嘆息:“這些年不容易,你別生的氣。”
對于不想接收的訊息,時濛向來反應遲鈍。
比如早上在餐桌上的談話,直到兩小時后站在展館的咖啡廳里,他才回過味來,有些迷茫地告訴坐在對面的人:“父親讓我不要生的氣。”
只聽“啪”的一聲,妝容致的人把手中的菜單往桌上一拍:“憑什麼不能生氣,又不是你親媽!”
靜不小,引得廳里就餐的客人紛紛側目,只有時濛波瀾不驚,低頭繼續攪咖啡。
人顯然也習慣了他總是置事外的淡定模樣,自顧自出主意:“我看你還是搬出來吧,反正不缺錢,剛才廳里那兩幅又拍了高價。要是嫌看房子麻煩,直接搬我那兒去,雪姐家的大門永遠向你敞開。”
自稱雪姐的人名江雪,是時濛的合作伙伴,也是唯一能稱得上朋友的人。
江雪今年二十七,比時濛年長三歲。按說格南轅北轍的兩個人很難和平相,可這些年來兩人小矛盾有,卻從沒吵過一場架。
這里面有時濛子冷跟誰都吵不起來的原因,也有兩人都被對方看到過自己最落魄的樣子的關系。總之從畫手與伯樂,再到畫家與經紀人,冰與火般的兩個人互相扶持,奇跡般地了無話不說的朋友。
“不了,住在家里好的。”然而再好的朋友也要保持距離,時濛拒絕道,“再說男有別,我搬過去會耽誤你談。”
早就打定主意游戲人間的江雪聳肩道:“不必替我把‘約炮’用‘’化,全世界的男人都不配。”說著轉勺柄,沖抬眸看過來的時濛眨了下眼睛,“——你除外。”
這次約在展館附近,除了監督拍賣況,也是為了商談接下來的工作安排。
談及工作,江雪秒變恨鐵不鋼的老父親:“你說你,一點事業心沒有,白瞎了一手畫技,那些跟你同輩的青年畫家破頭搶節假日的展位,你倒好,特地人安排在工作日人流量的時候,生怕金主爸爸長了眼睛能看見?”
時濛有點冒,眉眼淡漠,神懨懨:“節假日沒空。”
“嗯嗯嗯知道你周六忙,周日呢,上趕著給老孫送畫,讓他中間商賺差價?”
“孫老師沒有從中牟利。”
江雪哼笑一聲:“也是,那種敗壞藝德的事都讓他干了,還想在這圈子里待下去,他也只能安分點。”
時濛說:“當年的事,孫老師可能并不知。”
江雪這炮仗猝不及防地被點著:“好,就當他不知,再撇開你家那位跟你沒有緣關系的繼母不算,你親爸親媽呢,他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眼睜睜看著你欺負?”
語速極快,也極其犀利,句句直要害,“還有那個姓傅的,他當年怎麼對你,你都忘了?”
咖啡從滾燙到冰涼只需短短十分鐘。
江雪別過去平復呼吸,轉過來時已然重歸平靜。
“抱歉,總是把我的經歷帶到你上。”眼眶還是紅的,江雪笑得勉強,“我這個當朋友的真是,也不盼著你點好。”
“……沒有。”
不通人世故如時濛,也知道江雪是關心則,畢竟有過相似的經歷,不計后果的勉強最后落得慘淡收場,無論作為過來人還是朋友,都不希看他重蹈覆轍。
時濛雖然遲鈍,可誰對他好誰對他壞,他自有辨別能力。
“他……小時候對我很好的。”時濛說。
江雪狂翻白眼:“好好好知道了,就那點好你能翻來覆去說一輩子是吧?”
時濛抿,想起昨天被傅宣燎抱著抵在墻上親吻,復又開口:“他最近對我也好的。”
江雪了張紙擤鼻涕,放棄了勸說:“好好好,你說好就好。”
兩人又聊了點別的。
雖然多數時候,時濛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對無關的事不屑一顧,可今早時懷亦用了“帶壞”二字時,時濛想到的是——既然這麼壞,你為什麼還把留下?
把這個疑說給江雪聽的時候,又獲得一枚白眼:“漂亮唄。”
世俗又直白,時濛恍然大悟地點頭,江雪見了又替他著急:“你也是,生了張蛇蝎人的臉,偏偏沒長心眼。防著點邊的人,包括那個姓傅的,別以為有張合同就萬事大吉了。”
“他不會的。”時濛說。
江雪上下打量他一圈:“看來這陣子你倆得真不錯?”
其實時濛是對傅宣燎的人品有信心,他從小便坦正直,從不任何突破道德底線的事。不過回憶前兩天的種種,時濛還是“嗯”了一聲。
“那你還冒了?”
“晚上忘了關窗。”
“之前的夜店事件呢?”
“那不是夜店,是私人會所。”時濛認真陳述調查結果,“他去那邊談生意,只是逢場作戲。”
江雪瞇起眼,還是充滿懷疑。
只慌了一瞬,時濛很快又找到新的證據:“他改了對我的稱呼。”
“哦?”江雪來了興趣,“改什麼了?”
時濛抬起手了臉,掌心溫熱的猶在,另一只手指腹摁杯壁,仿佛這樣就能從漫漫長夜里摳出一點甜。
“寶貝。”模仿著悉的語氣,時濛寧愿相信那一刻的傅宣燎心口統一,“他我寶貝。”
重溫慶餘年劇版,對於司理理果然有些意難平。 所以這是一個關於改變的故事,可能是改變自己,也可能是改變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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