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皇登基這天，皇城下了一場遮天蔽日的大雪，人人心里都嘀咕著是不祥之兆，但無人敢宣之于口。

冷宮外，有個婆子神慌張地抱著一件破爛錦出來，低聲同門口的管事太監說：“那位的瘋病是越來越嚴重了，剛剛拿蠟燭把封后的圣旨給燒了！服也燒了大半，吉時快到了，這如何跟君上代？！”

管事太監看了一眼燒得七零八落的華服，也是一臉大難臨頭：“張嬤嬤，這事你得親自去同陛下說，否則你我人頭不保。”

寒冬臘月，張婆子驚出一冷汗，兩個月前，手下的一個小宮因為當面刺了那位一句“爛貨瘋子”，就被太子殿下，也就是如今的皇帝砍了腦袋。

今日，又在新帝登基的檔口上辦砸了差事，勸不那位去赴今日的天子宴，稍有不慎，也是個人頭落地的下場。

忙與管事太監一道往合殿趕去，兩人不知，就在他們慌無措時，冷宮里晃出一道瘦削的影，著腳踏在厚重的雪里，無聲無息地往觀星臺去。

觀星臺是整座皇宮最高的建筑，西溱淮氏篤信天象說，自主皇室起，便花費大量人力金錢在天子殿旁建造觀星臺，方便國師測算天象，預知禍福。

觀星臺頂部正對著天上的紫微星宿，寄紫微星庇護西溱的歷任君王。

可按照國師的說法，數百年來，紫微星從未垂過淮氏——歷任新帝登基，紫微星都不曾亮起過。

今晚，素雪慘白的人間頂著一片明亮的星空。

凍紅的赤足停在觀星臺下，明飛卿緩緩抬頭仰，數百年來第一次，紫微星在新皇登基之日熠熠生輝。

他慘然一笑。

大雪為之停了片刻。

太監和婆子跪著進了合殿，片刻后，新帝發怒的靜震斷了園中積雪施的松柏枝干。

殿門猛地從里打開，前侍衛后背一凜，見帝王沉著臉，滿肅殺地踏出合殿，不顧寒風刺骨，疾步踏雪中。

還未走出園子，齊尚書先一臉喜地迎來：“陛下大喜，今晚紫微星熠熠生，百年未有！陛下是我西溱的天選君主！踏平南國指日可待！！”說罷，竟喜極而泣。

話音剛落，一個小太監連滾帶爬跌到淮瑾面前：“陛下，君...君后一個人上了觀星臺，搖搖墜，像是要跳下去！”

不怪小太監這麼猜，冷宮這位瘋了半年，原以為一道封后的圣旨能把人安好，沒想到這位是徹底瘋了。

齊尚書聽了，罵道：“他這是要給我西溱國運尋晦氣啊！”

話才出口，尚書脖子猛地一。

淮瑾掐住了他的命門，目鷙，冷聲警告：

“朕登基以來還未開殺戒，尚書想當第一人嗎？”

尚書兩戰戰，啞著嗓子迭聲認錯，淮瑾才松手饒他一命。

大量空氣涌，尚書猛地吸了幾口寒氣，又劇烈咳出幾滴來，再不敢說話。

淮瑾拋下天子宴的四國使臣，甩袖往觀星臺趕去。

雪停得詭異，周遭寂靜，唯有高的寒風喧鬧不已。

明飛卿靠在玉石做的欄桿上，赤著的雙腳就站在玉臺邊緣，他平靜地俯視著西溱國都。

一向畏高的他，如今站在西溱最高，竟毫不懼。

“明飛卿！”

一道沉涼的聲音破風踏雪而來，明飛卿一愣，抓著欄桿的手了，他緩緩轉，看到一卷龍華服加的新帝，一步一步撥開腳下的積雪，登上三百級臺階。

人未到，聲先至。

明飛卿往后挪了兩步，腰靠在了欄桿上，腳踝已經在高臺以外。

只要閉上眼往后倒，這荒謬的一生就能結束。

但他到底有一留，于是等著淮瑾越過三百級臺階，等到他站到自己對面。

淮瑾看清了明飛卿，他上還穿著為他母親戴孝的白，長發不曾束起，雙腳著站在冷的地板上，凍瘡長滿腳背，紅一片。

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曾經靈多的雙眸如死水一般寂黑，沒有一人的生氣，像水中月，虛無縹緲，疏離又凄冷。

看出他的意圖，淮瑾出口便是威脅：“你要是敢有個三長兩短，朕就敢讓明家三百六十五口人給你陪葬！”

他不斷撥開霜雪，朝他走去，離得遠，看不清明飛卿眼角垂下一顆淚。

“阿瑾。”

半年來，明飛卿第一次喊淮瑾的小名。

淮瑾愣了一瞬，眸中變化萬千，仿佛一下回到了曾經在荼州的那段苦中帶甜的時。

明飛卿抬起手，指了指天上明亮的紫微星宿，整個人回返照般冒出點生氣：“你看，星星落了。”

淮瑾抬頭看向星宿的那一刻，明飛卿毫無留地閉上眼，向后仰倒。

眼角余看到雪白衫在欄桿上劃過，淮瑾大喊著沖過去，卻被積雪絆住腳，狠狠摔了一跤，跌跌撞撞地爬起來手想抓住什麼，卻只能眼睜睜看著袂從他手心劃過。

寒風在耳邊向上呼嘯，明飛卿睜著眼，看到玉臺上離他越來越遠的痛苦扭曲的面孔，角竟勾出笑來。

國師說，他負紫微星命格，得他者得天下，所以淮瑾能從無人問津的沒落皇子一步一步鏟除異己，登上帝位。

國師還說，紫微星若中途命隕，該國氣數必盡。

新皇登基第二日，明皇后命隕觀星臺，與此同時西溱各地發雪災，人畜凍斃無數，舉國衰敗，淮瑾在位不到三年便英年早逝，同年，西溱覆滅于南國之手。

流星劃破天際，夜晚驟然亮如白晝，紫轉瞬即逝。

端著一盤往臥房趕的天青一驚：“姑姑快看！有顆冒紫的星星掉進咱們府里！”

年長的侍瞧了一眼，這流星還真像是砸進了東宮，正正好還是殿下臥房的方向，笑道：“紫氣東來，是好兆頭。快把端進臥房里，別讓君著了。”

天青聽說是吉兆，更加高興，喜滋滋地端著往臥房走。

一推開門，卻見公子倚在床上睡著了。

天青放下，走到床邊拍了拍一襲紅容貌無雙的明飛卿：“公子，醒醒。”

明飛卿猛地在噩夢中踩空，睜眼醒來，以為所見該是地獄，目卻是滿堂紅艷喜慶，還有早被淮瑾驅逐的侍從天青。

“...這是哪兒？”

天青看公子一臉懵傻，笑說：“公子糊涂了，此是太子府，今日是你與殿下婚的日子。”

“......”

明飛卿掃視四周，當年大婚的場景他至死未忘，眼前的一切完全和他的記憶相契合，他看向鏡子里的自己，全然沒有被半年的憔悴，倒是容煥發。

“他人呢？”他沒過腦子地問了一句。

天青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明飛卿問的是太子：“殿下應當...在前廳會賓客吧，今天來喝喜酒的人很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