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秋本來並沒指得到回答。可是過了幾分鐘後，他聽到畔的人簡短道：“唱《離別之夜》吧。”

寇秋一怔。

他在原主的記憶之中找到了這首歌，這是曲唱給遠征的軍人的送別曲。曲調和緩而沉痛，滿含著對親人奔赴戰場的祝福和期。

他清了清嗓子，緩緩唱出這腦海中存在的曲調，手也下意識輕輕拍打著旁人的脊背。即使是睡著的，男人的手也始終抓著槍支，眉頭地絞在一。

寇秋恍然想起，這個人，曾是無數次在邊境一舉攻破敵軍、守衛國土的英雄。他的名字也曾被沉甸甸綴在每一個普通人的口，他曾是整個帝國當之無愧的守護神。

打仗幾乎為一種本能，乃至於他沉睡時也無法鬆手。

系統幽幽說：【咱們想點實際的吧。】

寇秋：【比如？】

系統說：【比如，明天你出這門之後，怎麼能在保住自己清白的同時活著？】

寇秋：【......】

他靜靜看向天花板，由衷道：【我我的國家。】

實在不行，就把今天當最後一天過吧。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第二天寇秋再出門時，門口便蹲了兩個彪形大漢。瞧見他出來了，兩人齊聲吼道：“大人好！將軍派我們來保護您！”

寇秋自此多了兩個保鏢，生活幸福指數一下子直線上升。

有了這兩個人，獄裏犯人哪怕對他再垂涎三尺，也不得不離得遠了點；寇秋也不用再擔憂食的事，連菜都富了，甚至連每天例行的勞作，這兩人也都搶著幫他做了。進這監獄以來，寇秋頭一回嘗到了抱住金大的好。

一個字，那就是爽！

瑟爾對此倒是並未表達過多緒，寇秋總覺得他似乎很是不滿，瞧著這兩人的眼神都不太友善。可等他再看時，綠眼睛的青年還是一如既往的膽小，怯怯地抓住了他的袖子。

寇秋的眼神無意中順著他的作了下，隨即瞳孔猛地了。

那手背潔如玉，一點瑕疵也沒有。

——昨天一同割苦草時留下的痕跡，不見了。

他扭過頭，什麼話也沒有說。直到在保鏢的保護下吃晚餐時，他才狀似不經意道：“昨天出了那麼件事，撞翻了兩個盆，不會有什麼懲罰吧？”

瑟爾嫌棄地瞪著盤子裏的食，氣呼呼地費勁兒拿勺子把它開了。他聽了寇秋的話，倒是抵著下，仔細地思索了下。

“可能會吧......”他打了個哆嗦，像是怕的不行了，又向著寇秋這邊靠過來，“啊，好可怕。”

寇秋笑了笑，沒再接這話茬。他再次細細端詳了眼碧瞳青年的臉，這才又往中塞了一口食。

“小歌總看著我做什麼？”瑟爾笑嘻嘻道，“難不是因為我秀可餐？”

寇老幹部皺著眉頭教育：“勤儉節約是......”

瑟爾眼疾手快將麵包塞進他裏，隨即彎彎眼睛，笑了笑，堵住了他接下來的話。

這天的飯菜數量再度減，犯人中開始出現普遍傷亡。金髮青年又換了個人上坐著，由著那男人著他的，神淡漠地著。餐廳的地上彌漫開大片大片的跡和污穢，猩紅慘白混做一堆，寇秋從這些東西旁邊繞過，看著兩個士兵面無表理掉這些垃圾，不由得輕輕歎了一聲。

“別同，”瑟爾說，“能進這七區裏頭的，不是死刑犯，就是當年留下的軍人。”

他眼睛裏頭蓄著冷漠的。

“而後者，比前者恐怖多了。”

兩個保鏢綴在後面有一段距離的地方，寇秋跟著瑟爾一同往田地裏走，忍不住問出這個困擾了他很久的問題：“可是他們為什麼——為什麼這麼做？”

哪怕是恨，這些士兵的恨，也應當是沖著當時陷害他們的皇室去的——可關進這裏頭的，都是犯了死罪的普通人。

為什麼也要經這樣一日日彼此殘殺的折磨？

瑟爾嗤的冷笑了聲，手指一下下敲擊在手腕上，出了一狠。

“那是他們欠的，”他說，眼神沉沉，“他們——通通都該給我還回來。”

他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說了口。

寇秋靜靜地著他，突然道：“那你弟弟呢？也是這樣認為的麼？”

瑟爾一怔。

“不是弟弟，那就是哥哥？”寇老幹部倒像是在說一件無足輕重的事，不不慢背著手，繼續往前走，“你們今天不是換過來了麼？”

綠瞳青年驚訝地打量他半天，隨後扯扯角，笑了起來。

“我就知道，小歌肯定不會像他們那麼笨，”他輕快地說，上前環住寇秋的手臂，“吶，說說看，怎麼發現的？”

系統也很震驚：【阿爹！你智商提高了！！】

寇秋淡淡一笑，深藏功與名。

“重新認識一下，”綠瞳青年歪了歪腦袋，“他是瑟爾，而我——”

“我是夏佐。”

黑暗慢慢溶解兩端，又重新匯融合於一。

“我們，”夏佐，“是雙生子呢。”

夏佐是哥哥，瑟爾是弟弟。他們一同站立到面前時，真的是一模一樣，無論從什麼角度也無法區分開來。

“小歌跟著我們不好麼？”夏左拉著他的手臂，似乎很有些憾，低聲嘟囔，“將軍有什麼好，早上你都能下床......我們兩個人，肯定能讓你更舒服，不好麼？”

寇秋：“......你多大了？”

夏佐眨眨眼，“十七啊。”

話音剛落，他便被人狠狠敲了下額頭，痛呼著抬起眼時，便看見寇老幹部滿臉的恨鐵不鋼。

“十七裝什麼人！還說這種話，誰教你的？”

夏佐張口結舌：“十七——”

人了啊，帝國法律十六就人了啊！

然而寇秋本聽不見他說話，全心沉浸在祖國的花朵就這麼被腐蝕了的憤怒裏，繼續教育：“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了嗎！人生目標達到了嗎！這麼小進了監獄就算了，居然說話也這麼不講文明，小朋友怎麼能這麼說話呢！”

夏佐：“我......”

他心很悲憤，我特麼已經是大人了啊！

嚴厲的寇家長：“小小年紀不學好！上回考試多分？”

夏佐被他問住了，隨即反倒徹底冷靜下來，輕聲一笑。

“我一直都在七區裏，”他說，“沒上過學。”

寇秋一怔。

“當時打仗，”夏佐輕描淡寫道，“邊界大，好多人都被扔下了。顧將軍從那些渣滓手裏頭救下了我，本來是想著將我帶回皇都的。”

可是他們沐歸來時都不曾想到，在經歷了這樣的廝殺之後，他們沒有倒在戰場上，反而倒在了自己人調轉的槍口下。剩餘的人都被流放進七區，從此為這片荒野中不得出去的囚徒。

他們曾經是護疆衛國的英雄。

他們如今是被牢牢鎖在此地的困。

七區裏的翻騰如洪，當年的榮被那些曾經將他們推崇上高臺的人親手狠狠撕下，只剩餘下的森森白骨。

可是那火並沒就此凍結。相反，這只嘲弄的命運的手沒能將它掐滅，它在這暗的角落，燃的更加旺盛了。

夏佐的眼睛裏，全都是寇秋覺得陌生的。

他張了張，卻不知自己該說些什麼——可就在此時，前面的犯人忽然了起來，躁不安地向後連連退，進而四散奔逃。尖聲一下子刺破空氣，直直地紮進每個人的耳裏。

“怎麼回事？”夏佐蹙著眉，隨意攔了一個犯人，“快說，怎麼了！”

“將軍，將軍......”那犯人抖的如同篩子，結結道，“將軍犯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