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東王的懸頂劍（六）

剛準備和千億觀眾隨口瞎掰時， 正主突然出現在你眼前是個什麼樣的覺？

風燭可以很負責任的告訴你，那會很尷尬。

如果那位正主恰好還是個你絕對打不過、也絕對惹不起的存在的話，那麼你已經可以開始考慮求饒的一百種方式了。

可惜求饒這一招對風燭來說並不適用。

且不提向那位心如鐵的死神求饒有沒有效果，他今天如果真的這麼開口了，那麼他即將到手的星球購買資格證鐵定會泡湯。

因為他現在仍是東王的第四騎士。

這一刻他代表的不僅僅是他自己的臉面，他還代表了整個東域的臉面。

所以他絕不可能開口求饒。

裝傻不行， 求饒也不行，難不他真的要當著正主的面胡扯一通嗎？

縱使風燭臉皮厚到無所畏懼的地步，縱使他不管什麼話都說得出口，但這也得要死神不拆他的臺啊。否則就算他說的再多，也抵不過死神隨口的一句否定。

早知道剛才他就不立什麼“只要今天死神依舊沉眠，其他的一切統統都不是問題”之類的flag了。

這一剎那的殘酷現實很深刻地教育了他， 立flag是沒有好下場的。

“剛才告死鳥的事才說到一半， 怎麼不繼續說了？”

就在直播間的氣氛越來越微妙的時候，憤怒之神那帶著幾分嗤笑的聲音再度響起。

正在收看這場直播的觀眾們聞言下意識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那一刻他們真的覺得敢在這種氛圍下開口的憤怒之神簡直就是勇士一樣的存在啊！

“我的天……這到底是個什麼樣的驚世大瓜啊……”

直播間裡某位年輕漂亮的觀眾見狀忍不住低聲喃喃了一句。

看了看貴賓席上首那位籠在薄霧下的死神，又看了看被所有神明若有若無地注視著的風燭， 這一刻連彈幕也不想發了， 只想知道接下來究竟還會發生什麼事。

以一個人的固有直覺擔保， 剛剛進直播間的死神夜荒和風燭之間的關係絕不簡單！

風燭沒心思去理會觀眾們腦子裡的紅幻想，他現在正在心底將憤怒之神狂罵千萬遍。

本來風燭還奢著夜荒沒聽到他剛才說的那半段話， 這下好了，就算夜荒剛才真的沒聽見，現在也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他不就是稍微挑釁了一下頭腦簡單的憤怒之神嗎？這傢伙眼見著說不過他就直接把他往火坑裡推，偏偏他竟然還真的功了。

風燭暫且顧不得和憤怒之神的恩怨， 他瞥了一眼貴賓席上的死神，只一眼他已經預見到自己那燃遍了的烈火的慘澹未來。

那一剎那，他腦子裡不浮起了利用主播許可權把在場所有神明統統踢出去的危險念頭。

最後，風燭外在的理智終究還是過了裡的狂妄，使得他沒有在數以千億計的觀眾們面前做出這種石破天驚無可挽回的事來。

算了，說就說，他無所畏懼！

反正諸神只不過將“告死鳥”這名頭當一個普通而旖旎的稱呼罷了，他們所理解的告死鳥含義與它的真正意義相差甚遠。

他們只以為他是在為死神向世人宣告死亡，而事實上他宣告的自始至終都是死神的死亡。

所以他只要裝作對告死鳥真正意思一無所覺的樣子，然後照著諸神理解的意思隨意瞎扯便是了。想來夜荒也不會真的肆意妄為到任由自己的弱點被宣揚出去。

嗯，夜荒應該不會……吧？

風燭勉強按捺住心底的不祥預，他了下微微發幹的薄後便接著剛才的話說道：

“關於‘死神的告死鳥’這個稱呼，說起它之前還得先說一下中域固有的審判制度。”

“中域雖然獨立於第十宇宙的法規之外，但也並非全無規矩。當某位神明犯下大錯時，三主神那邊會開出一張審判單。”

“那時候我是死神的從屬，送出的審判單也大多象徵著死亡。大概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我才會被一些神明稱作是死神的告死鳥吧。”

無論是貴賓席上的一級神明們還是貴賓席外的其他神明，這一刻都沒有出言反駁風燭的話。

因為他們確實就是這麼想的。唯一和風燭的敘述稍微有些區別的，頂多就是他們在告死鳥的這個稱呼里加上了些許更為晦的妄想罷了。

而這些無法言說的殘忍與惡念他們心知肚明便好，倒也沒必要像個小丑一樣任人觀賞。

風燭不聲地打量著貴賓席上的諸位神明。

和厭惡他人目的死神不同，這些一級神明並未使用虛擬煙霧來遮掩面容，他們全然不在乎自己是否在被全宇宙的人注視著。

這也方便了風燭借由他們的表來推測他們心的想法。

稍微觀察了幾秒後，風燭便知道自己的說法確實被他們給接了。然而就在風燭即將松了口氣時，首位上那個明明一向寡言語的死神卻偏偏毫無預兆地開口了。

——“那是他們以為。你也是這麼想的？”

聽到這話後風燭一瞬間氣到有些眼角發紅。

我是怎麼想的？我現在最想做的事就是打你的頭，看看你腦子裡到底在想些什麼玩意兒！

所以說，明明他都幫自己和死神圓過告死鳥這件事了，這傢伙究竟為什麼要上趕著暴自己的弱點啊？！

“我怎麼想重要嗎？”

“……回答我。”

死神的聲音低啞而平靜，全然聽不出半點喜怒。

隔著那層朦朧的薄霧，風燭就看不清夜荒此刻的表。他唯一能窺見的只有對方那既鬱又晦暗的暗金眼眸。

而夜荒那本該毫無容的瞳孔之中，卻又沉寂著某些晦難言的東西。

似是忍，似是焦灼，又仿佛這一切都只是稍縱即逝的幻覺。

無論死神此刻在想什麼，在他問得如此直接的況下，風燭都無法再避而不談了。他只好一邊隨意扯出幾個理由，一邊拖著時間去琢磨死神這麼問的用意。

“也許是因為我在中域總是穿著黑長袍，而長袍背後繡著的恰好是告死鳥的圖騰？”

“繼續。”

繼續什麼啊繼續？

死神那不接也不否定的態度惹得風燭愈發頭疼起來。可他也沒辦法，誰讓他打不過死神呢？所以他只能繼續向死神掰扯著理由了。

那繡著告死鳥圖騰的袍子是負責制作死神著的裁遞給他的，那也算得上是死神殿的工作服了。他能想出這麼個合合理的理由解釋告死鳥頭銜的事也是很不容易的好嗎？

“也許是因為我本就象徵著災厄和死亡？”

“繼續。”

“總不會是因為我長得就像個告死鳥吧？？？”

說到這裡風燭的心態即將崩盤。因為他已經猜出了夜荒真正想聽到的答案。

“……繼續說。”

不，我不說了。

風燭練地挑起了一個假笑。

他不再答非所問也不再轉彎抹角，只是滿臉冷淡地看著夜荒，以一種禮貌而平靜的語調問道：

“您究竟想聽什麼呢？直接告訴我不好嗎？”

早在風燭和夜荒一問一答時，整個直播間就已經安靜得不像話了。與之截然相反的，是直播間右上角第四次暴漲的人數。

當風燭對夜荒說出上面這句話時，觀看直播的總人數已然超過了5000億。

人類對神明和八卦的興趣，就此可見一斑。

而就在這種冰火兩重天的氛圍裡，總是面冰冷神鷙的死神卻忽然低笑了起來。

他的笑聲嘶啞而抑，還帶著一種讓人頭皮發麻骨悚然的晦惡。

“你知道我想聽什麼。”

你怎麼可能不知道？

你為什麼是我的告死鳥？因為你是我唯一無法抗拒的死亡。

夜荒活了上萬年，他慣用武力卻不代表他就沒有腦子。事實上對於人類亦或是神明的恨**，他看得比誰都清楚，他知道得也比誰都徹。

因為無論是人類還是神明，到了最後不過是終歸死亡罷了。

所以一個月前風燭毫無預兆地提出辭職時，夜荒就明白風燭知道了那首詩對他的意義。那一刻他也的的確確對風燭起了殺心。

這份殺意他已經忍耐得夠久了。

兩年來他與風燭的每一次見面，對他來說都是一種近乎自的折磨。

夜荒試著用疼痛抑心日復一日翻騰不休的，可那不過是飲鴆止自取滅亡罷了。

越克制越難耐，越忍越瘋狂。

夜荒不知道常人會如何界定這樣的。

他只知道他想撕碎風燭冷淡而綺麗的面容，他想割裂風燭蒼白而脆弱的咽，他想剖開風燭溫熱的心臟，用他的骨與靈魂來抑制自己那無論如何也無法填滿的。

他當真忍得太久了。

忍到他連骨髓都在疼痛。

夜荒從來沒有人類固有的道德底線，更不會對他人有什麼惻之心。

可面對風燭，他卻偏偏毫無緣由地一再忍耐。

每一次他剛起了殺心，又總會因為一些莫名其妙的緒將殺意放縱到了下一次。

就連風燭向他辭職那次也不例外。

那一次是夜荒殺意最盛的時候。

他不在乎什麼致命弱點，也不在乎什麼命定的死亡。他只是無法容忍風燭在他忍得如此艱難的況下自顧自地離開中域，然後於多年之後死在一個他所不知道的角落。

在風燭即將對他說出辭職理由的瞬間，夜荒腦子裡瞬間劃過了無數種殺人的伎倆。

他甚至已經在思考風燭那張臉染上鮮和淚水後會是何等模樣。

然而風燭偏偏什麼都沒說。

他不過就是睜著那看著冷淡實則傲慢至極的眼睛平靜地注視著自己，夜荒卻像是被人卸去了所有關節一般，再也無法傷他分毫。

真是可笑。

他的確想撕碎他，割裂他，剖開他。

但他也想擁抱他，親吻他，佔有他。

真是可笑。

直播間，夜荒嘶啞的笑聲越來越低，卻也越來越可怖。

許久之後，他才停下了這場突如其來的大笑，然後才以一種低沉而渾噩的嗓音說道：

“我想聽的東西很簡單，你將事實直說就是了。”

“來吧，就在這裡告訴這片宇宙的所有人。”

“你是我的肋骨，我的祭品，我的告死鳥。”

“——你，是我無法抗拒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