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颯明一邊笑他，一邊耳朵旁的聲音一路也沒消停。

“祁念又怎麼了？在學校在家里都不放過你啊？哎那天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真沒那個菩薩心腸我告訴你，見義勇為這種事跟我就沒關系！”

顧颯明整個人往地毯上一躺，一大截還在了外面地板上，后頸和耳朵被絨蹭著，略過他的廢話，回道：“周末得回河西，對了，明天晚上把你自行車借我，你坐公回去。”

“啊，這樣，那好吧。”施澤聽了第一句話，回得利索。

云城市有一條橫穿而過的河，把市區分兩部分，云城市一中坐落于靠近市中心的河東。施澤家里跟顧颯明之前的家在同一方向，上下學時都要“過河”才行，如今顧颯明不跟他一起走了，現在一聽也就明白什麼意思了。

“啊？借我的自行車？”再往后卻是疑問很多，施澤后知后覺道，“干嘛啊......不跟你弟一起回去了？你親爸媽連賓利都有，一輛自行車沒有？”

顧颯明仰面著天花板：“說完了，就這樣，掛了。”

顧颯明放下手機，漸漸闔上了眼。

再偏頭睜開眼睛時，視線被窗簾擋住了大半，他翻起來，抓著窗簾尾擺往一邊拉。

天上黑漆漆一片，今晚什麼也看不見。

祁念按從顧颯明那兒要來的資料，準備著數學聯賽，遠遠超出課本容的題目有些是陳悅跟他拓展過的，有些則比較陌生。

哪怕是對祁念而言，這些題目也不改枯燥本質。

只是祁念沒那麼多抓心撓腮的，他擅長面對枯燥。

而一旦把數學題的枯燥解除，剩下的就是探索，是如魚得水，是他曾經唯一能試圖做的事。

祁念蹲坐在椅子上久了，覺得不怎麼舒服，趁著何瑜不在，決定出去遛一遛。

祁念一站起來，書柜上的寶藍賽車就闖眼里，他眨了眨眼，盯著看了一陣，才慢慢走去擰開房門。

現在雖然沒有劉媽再上樓橫沖直撞，但何瑜的存在明顯更拘束他。

祁念已經很久沒有站在二樓走道盡頭的窗口發呆過了。

而恰好一個小時前，何瑜敲了顧颯明的房門，祁念著門豎起耳朵去聽，何瑜似乎是公司臨時有急事，待一番就急匆匆地走了。

祁念兩手搭在窗臺上，站姿依舊不懶散，甚至讓人覺得繃——只是他的習慣而已。

今晚看不見什麼，祁念的心思倒也沒放在這上面，不比從前，在這個空氣潤氣，帶著青草泥土味的地方，祁念已經有很多別的事可想。

比如他昨天那個不可思議地夢見了現實場景的夢——他又站在那條巷子的影角落，平靜得出奇地看著鐵門邊的兩個男人在爛漫日下接吻。

明明是超出了想象的畫面——不是他看過的書里描寫的一男一、一剛一，而是兩個同，在做著纏綿悱惻，卻不在遮掩的事。

可畫面得坦，讓人覺得理所當然，再合適不過。

然后祁念的額頭上就掠過短暫而清晰的一。

有人蜻蜓點水般吻了他。

而后他似乎還有更深的夢要做，卻被清晨驚乍的鬧鐘扯回然無存的現實。

顧颯明待了一會，坐著站著都不是那麼回事，打算出去活活。

別墅二樓也設有健房，以前閑置得不樣子，顧颯明回來后，去上學不在的時候，不止劉媽在家里前后收拾，何瑜讓人把各相當于翻新了一遍，很多家、設施都換了新的。

但那些地方，顧颯明在別墅時也很涉足。

顧颯明這會兒一踏出房門，就看見祁念背對著他，站在沒有幾步遠的敞開的窗戶口。

又是在盯著外面看了。

室的只能打到祁念的后背，反的發細微飄，棉質睡順著他單薄的軀線條垂下。祁念站在房子里，看上去顯得格格不，卻像能融于窗外的夜晚。

可今晚能看什麼呢？顧颯明見他看得神了一般，踱步走過去。

祁念聽見腳步聲，轉發現是顧颯明，似乎是預料之中，可眼睛還是亮了亮，停頓后說：“怎麼了嗎？”

顧颯明垂了垂眼，溫和地反問他：“在這里干什麼？”

祁念無意識地盯著顧颯明一張一合的，隨之搖搖頭：“沒干什麼。”

顧颯明還沒換下校服，他的手在兜里，臉上半明半暗，有些戲謔道：“祁念，你耳朵紅了。”

聞言，祁念不知道自己耳朵紅沒紅，頓時臉上騰地燒了起來倒是真的。

顧颯明對他憋著氣息，還要故作無事的模樣，不好笑。

祁念最近在學校里也不再跟他刻意避嫌，借著數學上流與學習的名義，開始正大明地往顧颯明那兒跑。

但沒那麼猖狂，祁念多在教室里人的午休期間來。

祁念冒剛好，顧颯明過去幫他把窗戶關了，下樓前最后調侃了一句：“好好做題，中午就能跑幾趟多休息會，知道了？”

祁念懵懵地點點頭，待顧颯明都不見人影了才反應過來，他還不忘轉頭看看，窗戶已經合好，這才跟著下去。

他腳上穿的拖鞋“噠噠噠”地發出聲音，響徹在安靜的別墅里，顧颯明在換鞋，沒有管他。

祁念略顯著急地走去玄關，看向蹲在地上的顧颯明，吸了口氣，問道：“你要去哪里呀？”

“這麼晚了......”這聲音里沒什麼底氣。

顧颯明蹲著上前一步，在過暗的地方，樣子總顯得有些兇，但顧颯明朝他笑了，說：“還能去哪，就出去轉轉，你要威脅我告訴媽媽嗎？”

祁念需要放低視線才能跟顧颯明對視上，他鄭重其事地搖頭。

“不會。”

祁念隨后又期期艾艾地開口：“那......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嗎？”

顧颯明一時沒回答。

祁念腳趾蜷了蜷，立即小聲保證道：“我會聽話的，聽你的話。”

他在顧颯明的瞳孔里看見自己的影子，然后安靜地等著。

顧颯明結了，對他說：“換鞋。”

第三十六章 （下）

祁念覺得他愿被滿足的速度有些快，一時間竟會恍惚，剛剛他聽到的究竟是他所聽到的嗎？

祁念睜圓了眼，怔怔地站在玄關，呆若木一般。

然而大腦反應不夠靈活，心底卻知道炙熱發燙。

顧颯明手了他的手臂，，說：“還去不去？”

祁念猶如大夢初醒，抿了抿下，迅速移著去鞋柜里拿自己的鞋，拖鞋磕在地板，發出些許靜。

這靜突然又停了下來。

祁念把鞋放在地上，慢慢吞吞地起，拿手背蹭了蹭自己的睡，低頭看看，才糾結著說：“我沒換服，也沒穿子......你等等我好不好？”

顧颯明似乎是被他磨得沒脾氣了，甚至沒有不耐煩，顧颯明轉過去，換了背對他蹲著，說：“不走遠了，沒關系，上來。”

祁念見此霎時忘了換氣，一口氣越吸越深，最后停滯在膛。

他在昏昏的線里遲鈍地往前挪了一小步，擺在他面前的像是一個卻不真實的，再怎麼貪婪，也只敢邁出一小步，以表他的虔誠。

因為祁念確實是個膽小的人。

他不知道什麼怕，同時也極度缺乏信任。他習慣了冰冷，麻木，和仄的暗，唯獨在面對好時才容易退。

哪怕祁念有且只有會相信顧颯明，可他更不相信自己。

顧颯明會不會覺得他煩人？

顧颯明發現了他的把戲，拆穿了他的謊言，會不會本不喜歡他？

顧颯明其實寧愿沒有他這個弟弟吧？

所以祁念總是想又不敢，主完又續不上后勁，搖擺來去。自卑使他像是一尾被困在玻璃缸里的游魚，在里面一圈圈梭巡，無數次嘗試沖破缸壁，卻是徒勞。

反而祁念為了自我保護而設的心防，擋不住里激發的沖，早已淪為擺設。

顧颯明等了一些時間，等不及了，便探手往后拍了拍祁念的小，把他往這邊帶。

只需要顧颯明的一點點鼓勵，祁念接著順桿爬的勇氣還是有的。

顧颯明的脖頸被那兩只的手臂環上，稍稍直起上，人便乖乖趴在了他背上。

祁念分開兩，膝彎被顧颯明掌控在手里，前著寬厚的背，顧颯明的校服領有點，祁念把自己的下蹭在上面。

祁念心中攀升出的雀躍，相比上次混沌之際被顧颯明抱著，此刻他全上下、從里到外的干凈愜意，不是那種可憐的樣子，讓他可以更心安理得、沒有負擔地這份親。

顧颯明背上背了一個不算小的小不點，雖然不用費多大力氣，但也只能不快不慢散步似地走。

這份承擔著的重量令他浮躁的心緒沉下來。

曾經獨屬于夏季的燥熱在這場黑云城的磅礴大雨后消逝。偶爾有水珠穿過茂的樹葉掉下來，調皮地進祁念的脖子里。

這條從別墅出來的路，祁念第一次用這種方式經過。

“有想去的地方嗎？”顧颯明問他。

祁念搖頭時臉頰蹭到顧颯明的耳邊，熱熱的氣息全撲了過去，他輕聲說：“沒去過，我不知道。”

顧颯明原本也只是打算出來氣，便順著別墅區的馬路向前，路燈將他們合二為一的影子拉得細長。

祁念找到了一個比床還要好睡覺的地方，趴在顧颯明的背上安穩舒適得想閉上眼睛，但又因為舍不得睡過去而睜大著雙眼。

“明天放學后我有點別的事，到時候你自己坐司機的車回來，注意安全。”

顧颯明說話時腔的微震傳祁念這里，祁念不假思索地回答“嗯”，不去問他有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