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醫大附屬濟華醫院。

還冇到八點，初夏的已經亮得晃眼，從通的窗子裡照進來，把一塵不染的走廊映得清爽而乾淨。

兩撥主治醫、住院醫、規培生和研究生涇渭分明地站在走廊兩邊，淡淡的消毒水味格外清晰。

二號醫生辦公室，江敘放下茶杯，套上放在椅背上的白大褂，從收拾得整整齊齊的桌上拿起厚厚一遝檔案，口掛著副主任醫師的牌，口袋裡著黑藍紅三的水筆。

與他最遠的一個工位上，沈方煜著急忙慌喝了兩口咖啡，深藍的檔案夾被夾在腋下，他一邊飛速扣著白大褂的釦子，一邊輕車路地從隔壁桌的主治醫口袋裡出一隻黑筆，“謝了哈兄弟！”

“哎——”

無辜害的同事冇能用爾康手召喚回沈方煜，江敘微低下頭，看向生生到他前麵，單手握上門把手的沈方煜：“……”

“不好意思，江醫生，先走一步。”一張俊秀的臉笑得有點氣，他吊兒郎當地拉開門，衝左邊的一溜學生打了個響指，“走了。”

右邊為首的住院醫於桑在他轉過去的瞬間衝他比了一個國際友好手勢，穿著一不茍地江敘才推門走出來，他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步履如風，一邊走一邊拿檔案夾懸空點了點右邊末尾的一個學生：“以後如果還有誰連白大褂的釦子都扣不好，就給我滾到沈方煜組裡去。”

那個學生才猛然發現自己的釦子扣落位了。

a醫大附屬濟華醫院作為遠近為名的教學醫院，患者眾多，醫生種類繁雜，婦產科主要由多個醫療組構，形以主任/副主任醫師為首帶教，主治醫、住院醫、規培醫和研究生跟隨學習的金字塔結構。

一般來說，每天的查房主要由主治醫和住院醫來完，主任和副主任醫師每週帶兩次教學大查房，但江敘和沈方煜作為剛剛聘上副主任醫師不久的年輕醫生，幾乎隔天就會帶一次大查房。

兩人同畢業於a醫大臨床醫學八年製本博連讀專業，從大一起就糾纏在第一名和第二名的位置上，不是東風倒西風，就是西風倒東風，博士期間，兩人一同進a醫大附屬濟華醫院，又在轉結束後冤家路窄，一起進了婦產科，同拜於婦產科主任崔教授的門下。

這崔教授是個慈眉善目的中年人，同時也是濟華醫院的副院長，資曆深厚，醫高超，最初當江敘與沈方煜得知彼此居然在同一個科室同一位教授門下時，曾一起衝進崔教授的辦公室。

江敘：“有我冇他，有他冇我。”

沈方煜：“我就是死，從這裡跳下去，我也不和江敘一起共事！”

然而崔教授隻是笑瞇瞇地看著兩人，捧著保溫杯聲細語道：“係統已經錄了，不能改了呀。小夥子有什麼隔夜仇不能解決的，退一步海闊天空嘛。來，握個手？”

江敘和沈方煜顯然不會握手，兩人對視一眼，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於是在後來的日子裡，崔教授欣欣然地看著兩個冤家在實驗室裡廢寢忘食做科研，像是永遠不會累一樣地搶著申請跟上手，或者在病例分析會上各自抱著厚厚一遝文獻材料，槍舌戰恨不能把對方辯得無話可說。

這個月江敘上來一片論文，下個月沈方煜也一定來聯絡改稿，彆人是月亮不睡我不睡，這兩人是對方不睡我不睡。

熬大夜連軸轉了家常便飯，通訊作者崔教授拿獎金拿得手，某種程度上了被學生帶飛的快後，目毒辣的最大贏家欣地看著兩人，悠悠撂下一句，“年輕人有競爭，纔有力嘛。”

最後在這樣你不卷死我，我就卷死你的高強度競爭下，兩個人同年聘上副主任醫師，從此獨當一麵，為了濟華醫院婦產科的兩把年輕而銳利的寶刀。

然而事業上的突飛猛進並冇有改變兩人水火不容的局麵，凡事都要爭個高低已經了兩位醫生的每日修行，譬如大查房誰先出辦公室，再譬如——

“江敘你過分了啊！”沈方煜看著護士長遞過來的手檯安排表，“下週二的首臺已經是你的了，你還占這麼多位置，你是想一上午把六臺手全做了？跳臺也冇你這個跳法兒，你這是打算讓我今晚住在醫院不下班了是嗎？”

醫院的手室有限，一般等級高難度係數大的手會被安排在第一個做，也就是首臺，首臺通常況下都是按部就班排的，爭議不大。

在首臺之後的手稱為接臺，這時候就全靠資曆還有和護士長的關係來搶了。

誰都不想大半夜的還在醫院做手，因此手檯一直是兵家必爭之地。江敘和沈方煜平日裡跟彆人都是有進有退，互相謙讓，唯有這倆人對上的時候，恨不能爭個昏天黑地。

“我跳臺怎麼了，我速度快。”江敘本就不看他，低頭在排班表上簽字，薄薄的鏡片反著樓道裡冰涼的白。

一般一臺手並非是由一個醫生來完，通常主刀醫生隻完最關鍵的部分，之前的備皮和之後的合等都會給年資更小的醫生來做。

濟華醫院的病人多，主刀醫生手太多，做完關鍵的部分就離開趕往下一個手室是常有的事，也稱為跳臺。

“啪”得一聲，沈方煜把一張容卡拍到桌上，放了聲音對護士長道：“張姐——，您看看江敘，他也太霸道了，您行行好，重新排一下唄。”

他長得好，又甜，會撒會哄人，一雙扇形桃花眼格外好看，稱一句風流倜儻也不為過，饒是飽熬夜的摧殘，那雙眼睛還是亮的晃人，簡直是小姑娘們最喜歡的長相。

“張姐，這家容店我媽一直在那兒做，效果可好了，您本來就長得好看，要是再去做做保養，準保還能再年輕個十歲。”

冇有哪個人不被人誇漂亮，護士長張芳被他哄得心花怒放，然而兜裡還放著一張江敘給的購卡，一時有些尷尬地看著兩位互相不對付的醫生，勸和道：“江醫生，要不你讓讓？”

其實平日裡，他們倆搶臺也冇有搶得這麼兇，也不知道下週二這兩位有什麼大事兒，都跟趕著要投胎似的急吼吼要把手做完。

江敘冷冷地看了沈方煜一眼，“想都彆想。”

“江敘，”沈方煜抬手摁住他的筆，“下次你和鐘藍一起上手的時候，我絕對不來搗。”

鐘藍是同科室的一個主治醫師，算是這倆人的師妹，也是讓江敘和沈方煜關係愈發惡化的導火索之一——他們倆都在追鐘藍。

敵見麵分外眼紅，還不說他倆本來就互相不對付，每次鐘藍給江敘做一助的時候，沈方煜隻要不是忙得走不開，一定會去江敘手室晃悠兩圈礙他的眼。

有的醫生喜歡做手的時候閒聊，甚至還有的醫生會在手室放音樂講段子，沈方煜話多又會逗趣，不同於江敘做手時候的安靜沉悶，鐘藍還喜歡他來活躍氣氛。

江敘的目從被著的筆緩緩挪到沈方煜那張招人煩的臉上，“。”

週二，江敘離開手室，看了一眼牆壁上懸掛的電子鐘。

很好，今天可以準時下班。

他幾口把助手遞過來的可樂喝完丟進垃圾桶裡，去更室換常服。今天他特意帶了熨燙好的白襯衫、黑西，釦子扣到最上麵一顆，打好領帶，某個不和諧的影突然出現。

“呦，江醫生，今天打扮的這麼正式啊？”沈方煜穿著黑白藍三豎條紋的質襯衫，解著兩顆釦子，襯衫下襬閒閒地塞在子裡，額頭上的頭髮起來，顯得格外耀眼。

他目輕佻地勾起江敘的領帶，“乾嘛去？”

江敘一把扯回領帶，對著鏡子重新整理，滿臉都寫著懶得理他。

沈方煜抱著肘，靠在牆上一邊欣賞他打領帶，一邊問：“你知道我那天為什麼跟你搶手檯？”

江敘一點兒也不關心沈方煜想乾什麼，他隻知道他搶臺子是因為鐘藍約了他今晚一起吃飯，所以他才特意穿了正裝去赴約會。

沈方煜跟著他一起出門，滿臉都是挑釁，“讓你跟鐘藍一起做手又怎麼樣，反正最後選的是我，”他說：“實不相瞞，今天鐘藍約我吃飯。”

哦，難怪打扮的跟個發的孔雀似的。

等等——

江敘忽然一言難儘地向沈方煜，“你剛說什麼？”

“鐘藍約我吃飯，”沈方煜嘚瑟道：“彆羨慕，江醫生，你的緣分還在後頭。”

“……”

沉默了片刻，江敘開口道：“也約了我。”

眼睜睜地看著沈方煜臉上的炫耀一點點變得僵，江敘冷笑道：“自作多。”

“我靠，”沈方煜傻了，“為什麼約你啊？看上你什麼了，潔癖死人臉還是冷淡？”

“你才冷淡，”江敘說：“像你尾就能開屏，誰眼睛瞎了纔會看上你。”

“兩位……彆吵了。”一個溫悅耳的聲打斷了兩人的拌，鐘醫生站在一輛越野車前，尷尬地抬手示意兩位放平心態，“上車吧。”

兩位剛剛還在掐架的副主任醫師頃刻間切換彬彬有禮的神，同時對鐘藍點頭微笑，“辛苦你了。”

越野車很大，後座格外寬敞，然而兩位醫生坐得井水不犯河水，中間至還能塞下一個肚盤溜圓的大漢，頭紛紛看向窗外，似乎呼吸一口對方撥出來的空氣，都能要了他們的命。

鐘藍歎了一口氣。

一點也不想攪合到這兩個人的恩怨裡，想來想去，最好的拒絕方法就是直接坦白。

於是裝潢華麗的餐廳裡，江敘和沈方煜看見了另一個高馬尾乾爽利落的人，絡地挽過鐘藍的手，對兩位醫生道：“聽聞二位在科室一直很照顧我們藍藍，我一直都很謝你們。”

“不用謝，都是我應該做的。”沈方煜自然而然地把高馬尾想了鐘藍的朋友，對笑道：“我們是互相照顧。”

江敘淡淡地瞥了一眼把他的話全說完了的沈方煜，最終隻是禮貌地對高馬尾笑了笑，“你好。”

高馬尾把兩位醫生的反應收眼底，意味不明地對鐘藍笑了笑，而後舉起酒杯，“所以作為的朋友，我今天特地請二位吃頓便飯，聊表謝意。”

江敘、沈方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