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簫本就是雙,近了看,眼睛又銳又利,不算明亮的線下,裡面星星點點全蘊著寒芒。他薄微抿,是個冷淡的表。
現眼下多了一道痕,十分抓人眼。池野的目就不由地落在上面。
沒想到,手就是在這時候。
兩人隔得近,聞簫被牢牢制住,他垂在側的左手毫無徵兆地,突然直拳攻向池野的太,在池野下意識地抬手格擋這一擊時,他右手五指併攏,刺向池野出的結!
池野後錯半步穩住重心,整個人往後仰,避開這攻擊。沒想到聞簫接著把虛晃的左手撤回,右膝蓋直接頂向他出且毫無防範的腹部!
我日!
你他媽左手竟然是虛招!
池野也不是省油的主,往側面閃避的同時,一把攥住聞簫的手腕,一扯一撞,狠狠把聞簫整個人重新摁回了牆壁。
著聞簫又細又白的手腕在牆面,池野低笑,“手前也不給個暗示?”他不生氣,反倒覺得刺激又有意思,饒有興致,“我哪兒惹你了。 ”
聞簫沒再掙扎,嗓音染了冬夜裡的霧氣,涼得浸人,“你靠太近了。”
這是警告?
鬆開聞簫的手腕,池野後退一步,“現在這距離可以了吧?”
聞簫站好,看了眼燈下的池野,沒答,單手理好黑衛的帽子,轉走了。
池野站在原地,看著他清瘦的背影——這刺真紮手。
聞簫回家後,衝了個澡。眼鏡取了,睫被水沾的漉漉。眼睛下面被劃開的那一道被水洗過,沒了,只泛著紅。他去廚房開冰箱門,從裡面拿了罐可樂。
書桌上攤開兩張數學卷子,聞簫喝了口可樂,提筆寫題。前面都是基礎,做得快,最後一道看了十分鐘,也沒算出答案來。
打了一架,心尖總瀰漫著一點躁,覺得屋裡悶,聞簫起打開窗。
冷風吹進來,瞬間就來了個神清氣爽。
九章路到了半夜,安安靜靜,偶爾有狗響起,很快又重新靜下去。
他漫無目的地打量,忽然看見,斜對面的窗戶被推開,一個小姑娘趴在窗戶沿上,不知道在幹什麼。
有點像——芽芽。
正想看得仔細些,放書桌上的手機響了起來。
他的電話號碼沒兩個人知道。從前的同學已經全斷了聯繫,現在這個班的人從沒有換過聯繫方式,幾乎不用猜都能確定,只會是外婆。
外婆的聲音是一貫的溫和,“還在做題?”
“嗯,數學作業沒做完,還差兩張卷子。”
“那寫完早點睡。”外婆停了兩秒,將語速放得更緩了些,“林醫生聯繫我說,你到明南大半個月了,都沒有聯繫過他。”
聞簫盯著斜對面的窗戶,見那個疑似芽芽的小姑娘似乎是在澆花,他抿著,沒答話。
外婆輕輕嘆了氣,“週六上午,我幫你約好時間,地址你知道,記得過去。”
許久,聞簫才應了一聲,“好。”
明南醫科大附院常年人滿為患,上下的扶梯時常發出“噔噔”的雜音,彷彿下一秒就會因為負載太重,警報出故障。
池野去收費劃卡了錢,著一疊單據站到大廳。收據上蓋的財務章鮮紅,紅印子沒乾,一個不留神就蹭在了手上。池野沒在意,把單據上的金額核對了一遍,確定沒問題。
再一抬眼,冷不丁就看見了人。
池野順手將手裡的單據揣進了外套的口袋裡。
聞簫沒穿校服,可能春天在他上來得更早,他不怕冷似的只套了件黑高領,領子堆在下尖兒的位置,顯得本就不大的臉更小了。
不過,池野對這家醫院很悉,聞簫過來的那個通道,只通向一個位置——神健康衛生中心。
突然上,聞簫好歹沒扭頭就走,他打了聲招呼,“很巧。”
池野:“確實很巧。我有點冒,掛了個號,沒想到這都能見。”
聞簫看眼前這人,全上下沒一點冒到需要上醫院的跡象。知道這理由估計是臨時花兩秒瞎編的,但他不探聽人的私,只點了點頭,“嗯,那我先走了。”
沒想到,不過半小時,兩人又遇上了。
醫院旁邊一排的餐館,數量多,但個個看起來都不太能坐下——有種吃完飯,能馬上就近抬醫院搶救的既視。
池野這一兩年,每星期都要來一兩趟醫院,地方踩了的,瞄準一家餃子館,回回都吃,吃到老闆都把他認了。
找了僅剩的一張空桌坐下,老闆見是他,“還是四兩豬餡?”
池野笑道,“對,多放青菜。”
“好嘞!”
掰開一雙一次筷子,跟有覺似的,池野抬頭,就看見聞簫正掀開明的塑料門簾,從門口進來。
中午飯點,店裡已經坐滿了。池野看聞簫點了份餃子,將店裡的桌子打量了一圈,最後才邁開雙腳,走到了自己這桌邊上,“拼個桌。”
等人坐下了,池野道,“你眼不錯,醫院附近左右兩排餐館,只有這家乾淨,別的吃碗麵,跟吃鶴頂紅斷腸草差不多。”
聞簫瞥了他一眼,“幸好你聲音不大。”
“幸好?”池野很有自知之明,說話帶著笑意,“是不是聲音再大一點,左右的店主都拎掃帚追著我打,想來場面也是很壯觀。”
煮餃子的鍋裡熱氣騰騰,桌上放著一張塑封的菜單,池野又把菜名價格從頭到尾、從尾到頭看了兩遍,發現這麼面對面乾坐著不說話,氣氛真說不出的奇怪。
他找了個話題,“週五學校不是出新聞了嗎?”
聞簫有點印象,他課間時約聽學委提起過,“什麼?”
池野:“學校場東北角,那一塊地荒著,學校準備挖了坑種樹。沒想到這一挖下去,挖出了歷史跡,刺不刺激?初步判斷,應該是一古墓。我們學校校址兩千多年的歷史,能埋在邊上的,應該不是普通人。”
聞簫聽完,默了兩秒,“墳頭蹦迪?”
池野笑出聲來,“想多了啊同桌,還想蹦迪,最多也就墳頭蹦廣播!”
覺得這聊天的氛圍還算不錯,池野問,“算是了了?”
他說的是那天巷子裡,兩人手的事。
說實話,他自己也沒搞明白,當時怎麼就一個衝,把人摁牆上了。就聞簫這刺刺兒的子,不跟他手才怪了。想到這裡,池野決定把自己的衝行為,歸結為十七八歲的年人都會有的熱上頭。
聞簫兩手指著塑料杯,明的,裡面盛著琥珀的熱茶。他手指漂亮,這麼端著茶,杯子不像十塊錢一百個的一次杯子,更像價值連城的白瓷。
池野沒過腦子地開口,“你該去拍廣告。”
“什麼?”
池野:“沒什麼。”
聞簫沒追問,回答他上一個問題,“本來就是我欠你一回。”
池野覺著,當人債主的滋味不錯。
週一一到學校,教室走廊全跟菜市場似的,都在討論場邊挖出古墓的事。
池野走到教室門口,一腳還沒進去,就聽許睿在後面慌張地叨叨,“池哥?我肯定遲到了完了,肯定——”
池野揚眉:“你怎麼就遲到了?”
“我這不都遇見你了嗎,肯定遲到了!”
池野:“……”這話邏輯上好像沒什麼問題。他抬手指指黑板上掛著的鐘,“看清了朋友,預備鈴都還沒打,遲到個鬼。”
到座位,池野招呼,“早啊朋友們。”見他同桌專心在背英語,又道,“早啊同桌。”
聞簫分了注意力給他,“早。”
趙一覺得有點微妙,他同桌講悄悄話,“上,我彷彿看見第三次世界大戰消失在冬日的裡。”
上煜覺得他一天腦子裡不知道在哐當響什麼,“還第三次世界大戰,一顆炸彈被扔出去,了哪些力?”
趙一:“……”
又往後看了一眼,聞簫在背英語,池野找聞簫借了支筆,轉著玩兒。
趙一雖然認可池野的人品,但他絕不否認,池野是真的兇。高一晚自習,池野踹開教室後門,衝進來揍章明峰,那場景他記得清楚。後來章明峰送醫院,地上的還是他跟生活委員一起拿拖把拖乾淨的。
所以聞簫剛在後排坐下,那格,冷得跟冰塊似的,他還擔心兩個人會不會懟起來。
現在發現,竟然還——和諧?
世界真奇妙。
早自習的預備鈴響起來,聞簫了要用的課本,就看見李裴從教室前門走了進來。
他腦門上纏著繃帶,走路佝著背,跟站不直似的。
有人驚呼,“李裴,幾天不見,你這是去哪裡搞的一?”
李裴立在講臺邊,停了腳,遲疑著轉了個方向,往靠窗的最後一排走。
趙一心都提起來了,嘀咕,“臥槽,難道這傷池哥揍的,這是要來報仇?”
半分鐘,李裴停在聞簫的課桌邊,表有些屈辱,往深裡看,又有些恐懼。他咽咽唾沫,標標準準地鞠了個躬。
全班雀無聲,都有些懵——這是在幹嘛?
李裴口被踹了一腳的位置還在一陣陣痛,他吞吞吐吐的,“以後、以後我一定繞道走,請——”
“行了。”池野開口打斷,大剌剌地架著坐椅子上,盯著李裴,“說完趕走,別嚇著我同桌。”他勾一笑,“我同桌弱不風,只想好好學習。”
等人走了,班上同學都撤回了視線——原來是池野揍的,意料之中。
聞簫了池野手裡轉著的筆,“誰弱不風?”
“我。”池野很沒節地應下來,又道,“沒帶筆,我用用?租也行,我出五錢一節課。”
聞簫把筆扔過去,“錢太,不稀罕。”
教室里門窗閉,人多,暖烘烘的。語文老師這節課講文言文,不到十分鐘,就倒下了一片。
池野聽得沒意思,借了趙一的switch打遊戲,倒是一點不瞌睡。
打完一局,偏頭,就見他同桌已經閉著眼睡著了,不知道是做噩夢了還是睡姿難,一直蹙著眉沒鬆開。
聞簫睡得不沉。
他迷糊間意識到自己坐在醫生辦公室裡,四面純白,一消毒水味道。
林醫生在辦公桌後面,拿著筆問他,“現在還經常夢見那些場景嗎?”
他聽見自己回答,“沒有,我已經很久沒夢見過他們了。”
他說了假話。
他經常都夢見他們,他的爸爸,媽媽,妹妹,夢境清晰,就像昨天一樣。
他們依然活在他的夢裡。
林醫生點點頭,在本子上記錄什麼,又問,“現在見到水、冰塊、船,聽見警報鈴聲,會恐懼嗎?”
“不會。”
林醫生合上筆蓋,“從你的回答來看,你的癥狀在逐漸消失,恢復雖然緩慢,但一定不要灰心。”
這一瞬間,他跟夢裡的自己重合,點頭說了聲謝謝。
從辦公室出來,明亮潔的大理石瓷磚轉瞬間化為沼澤,黑泥翻滾,下一秒,又變冰,薄薄一層,下面有深藍近墨的海水在翻湧。
聞簫恐懼地往後退了一步,卻在下一秒被騰起的海浪拖拽著,就在這時,慌間,他手抓住了一浮木。
教室裡,語文老師正講到,“'諸葛誕以壽春叛,魏帝出征,芝率荊州文武以為先驅',這句話,翻譯的要點有哪幾個?同學們都記一下。”
池野低頭看著課桌下,自己被聞簫死死攥的右手腕,心道,真不是我不做筆記,我能怎麼辦?我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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