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尋頓了頓:“我小時候就因為個頭比同齡小孩兒高很多,就整天被人笑話傻大個兒,除了東子沒人肯和我一起玩兒,所以我能會到李麻子小時候經歷過的狀態,當然,他肯定比我慘百倍。”
“那麼我們就可以想象,為什麼李麻子既是李怪怪的哥哥,又是他的父親了。”牧懌然說。
柯尋臉有些複雜:“因為李麻子這樣的人,本不可能娶到老婆,所以隻好就近……”
牧懌然卻是神平靜:“結果李麻子的兒子,不巧也是個畸形兒,甚至比他的外形還要不堪,於是又可以想象,降臨到他頭上的,必然是變本加厲的痛苦境。”
柯尋看向他:“但李麻子卻了這個村子活得最長久的人,原因呢?”
“原因是,”牧懌然張開手掌,見手心裡托著一支畫筆,“李麻子後來了李京浩。”
柯尋無話地看著這支沾了不知是紅是黑、陳舊的畫筆。
生為畸形兒的李麻子,從小到大一直遭著村人看待怪般的目和背後難聽的話語,這種可怕的神打擊和心理力,在他有了一個比他還要畸形的兒子/弟弟之後,達到了頂點,徹底崩斷了他長久以來竭力忍耐支撐的那弦。
李麻子不堪忍,在李怪怪誕生之後,終於逃離了這個可怕的村子。
“近親結婚,生出畸形兒、智障和早夭兒的可能固然有4%,但生出在某方面極天賦才能的、所謂天才的可能,也不小。”牧懌然拈起畫筆,在眼底看了看,“比如,世所聞名的阿道夫·希特勒,達爾文,因斯坦,近在眼前的例子,就是李麻子。”
柯尋恍然:“李麻子在繪畫方面有天賦。”
牧懌然頷首:“逃出李家村後,李麻子接到了外面的世界,在努力謀生的同時學習到了繪畫的技能,至於是有人教他,還是他自學才,這一點已不可考,總歸他經過數年的努力,終於為了一代知名的畫家。”
柯尋轉頭看向後空寂疏落的村子:“既然李麻子能畫出這幅畫來,就說明他名之後曾經回過李家村,但他為什麼要給自己的兒子打下那副純柏木的棺材?他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
“我推測是有意的。”牧懌然把手中的畫筆扔在地上,“從這幅畫上可以看出來,李麻子以前在村中居住時遭的經歷所產生的怨恨,並沒有隨著時間推移和自己的名而有削減,反而鬱積山,不舒不快。
“畫面中的那三棵槐樹,村中本沒有種植,但李麻子把它們表現在了畫作中,做為一種表達主題的意象,暗喻著仇恨、怨毒和對整個村子的詛咒。
“我想,這些人中,李麻子最恨的,大約就是他的父母。如果不是他的父母近親結婚,也不會生下一個畸形的他,他年遭的一切嘲笑譏諷和冷遇,都給他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心理影,所以在畫作裡,他把這三棵代表了詛咒的槐樹畫在了自家的院外。
“而他其次所恨的,就是他的兒子/弟弟。因為李怪怪的存在,標志著李麻子也曾像他的祖輩一樣做下過有違倫常的、愚昧可怕的蠢事,這對於在外面的世界接過科學與先進思想的李麻子來說,簡直不堪回首。
“他無法割離和斷絕與過去的那個愚昧的自己的關聯,這將為他一輩子的汙點和夢魘。而李怪怪的存在,又讓他無法忘卻自己悲慘可憐的過去,並且還讓他那段屈辱慘痛的經歷和回憶一直延續著,這無異於不停地拿鞭子沾著鹽水在他上打,讓他一直疼,一直屈辱,一直恨。
“我想,這就是為什麼他如此恨李怪怪的原因,可能出於遷怒發泄,可能為了掩埋過去,他帶著怒和恨,為李怪怪製造了這純柏木的棺材,他要讓李怪怪被天打雷劈,灰飛煙滅,一點痕跡都不留地消失,就好像這樣才能讓他李麻子不堪回首的過去,徹底碎不見。
“至於這些死去的村民,顯然也是李麻子怨恨的對象,他恨這個落後愚昧的村子,恨祖上留下來的無知的祖先,在他的意識裡,他可能無比希這個村子就此斷子絕孫,再也不存在。
“不論是出於個人的怨恨,還是出於對這種封建毒瘤的抨擊譴責,李麻子畫下了這幅充滿荒涼和怨毒的畫,並且把自己也畫在了其中,做為整個村子最後一名存活者,他要親眼看著這個家族徹底的湮滅。
“以上這些,都出於我的推論,但我想事實應該也差不了多。”
柯尋靜靜聽完牧懌然的闡述,輕籲了口氣:“怪不得那老頭——李麻子追不上我,不大像是那些東西擁有的力量,原來是因為他就是畫作者本人……也不對,他不是畫家本人,他是畫家畫在畫裡的自己的映象,不能算是‘人’,但也不是那種東西。”
牧懌然頷首:“畫中的李麻子,只是一種心懷怨恨的心理折罷了,他真正的詛咒與怨毒,都已經發散給了畫中其他的東西和場景。”
柯尋眼前一亮:“既然這個老頭是李麻子自己的映象,那麼你說鈐印會不會就在老頭的上?”
牧懌然搖頭:“鈐印在畫裡,對於我們這些畫者來說,是一種救贖質的存在,它不可能同時兼殺傷,而這個老頭卻會追殺著你到跑。”
柯尋就問:“他的屋子裡也沒有鈐印嗎?”
牧懌然:“沒有。”
柯尋撓頭:“眼看天又要黑了,今兒晚上這老頭還會給咱們安排活嗎?”
牧懌然目深沉:“如果不給安排,那才是極危險的事。”
柯尋想起昨晚,即便自己和牧懌然藏得很好,仍然抵抗不過李怪怪上發出的那種怪聲,險些就因此丟掉了小命,不由撓了撓胳膊:“趁著還有點時間,上那幾個繼續找吧。”
兩人回到槐樹下,見衛東和其他幾人都已經等在了那兒,醫生見兩人平安歸來,就問在老頭屋裡有什麼發現。
牧懌然簡單說了一遍,眾人直聽得目瞪口呆。
“臥槽……”衛東半天才緩過來,張結舌,“回去我得問問我爸我媽上溯十幾代有沒有緣關系。”
柯尋:“……你是希有還是沒有。”
衛東:“我懷疑有,否則我腳氣是怎麼回事?一定是畸形的一種。”
柯尋:“……信不信你問完之後你爸就能給你預訂一副純柏木的棺材板?”
醫生在旁邊問向牧懌然:“現在關於這幅畫的來龍去脈都已經理清楚了,可我還是想不通鈐印能在什麼地方。小牧,你還有什麼建議沒有?”
牧懌然微微搖頭:“我已經想不出什麼了。”
“這可怎麼辦……”馬振華急得紅了眼珠子,“天快黑了,你們看,天快黑了……”
張懋林也急,揪扯著腰間的麻布條,看了眼衛東,又看了眼煎餅攤的老板,忽然衝著煎餅攤老板過去:“兄弟,商量一下,咱倆換換這布條怎麼樣?我給你錢,你要多我給多,五十萬,一百萬,我都給你,好不好?”
衛東看不過眼,衝他道:“沒用,要能換我早換了,你要是換了恐怕要遭到反噬,不信你問牧大佬和秦醫生。”
張懋林噎起來:“我不想遭什麼剔骨之刑啊!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你不想死別人就想了?”衛東沒好氣,“認命吧,誰讓你被分到這個字呢。”
“為什麼——為什麼……”張懋林緒崩潰,“為什麼要是字,好好兒的字為什麼要弄這樣神魔鬼道的事……”
沒有人回答他。
沒有線索和頭緒的境,讓每個人都心焦煩悶,連牧懌然也蹙起了眉頭。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天已逐漸黑。
每一個人都沉默下來,有人在拚命苦思線索,有人心生絕失魂落魄。
柯尋心不在焉地著張懋林手上被扯得變了形的“歹”字,再看向旁邊衛東的“辜”字,最後低頭看了看自己腰上的“央”字。
突然一道電在腦中躥亮。
上前一把握住牧懌然的胳膊,把他拉得面向自己,住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他:“咱們上的布條是老頭髮的對不對?老頭就是李麻子對不對?李麻子就是李京浩對不對?李京浩懂得這些字的造字本義,對不對?”
牧懌然對上面前人的黑亮的眼睛,在他後烏雲布的夜空映襯下,這雙眼睛亮得如同璀璨星辰。
頭一次沒有甩開這人的手,牧懌然抿了抿,展眸看著他:“‘京’字的造字本義,是指高聳的亭臺。‘浩’字的造字本義,是指大河湍急,水聲激。”
“——高臺!”
“——大河!”
馬振華和張懋林幾乎同時出聲了起來。
“村南有條乾涸的河灘,河灘邊上有個觀火臺,”秦醫生說,“咱們在村裡搜查線索的時候曾經去過那裡。”
“還等什麼,快走,天已經黑了!”衛東迫不及待,拔就往村南的方向跑。
眾人急忙跟上,這時才發覺天不知什麼時候已然全黑了下來,夜風迎面咆哮而至,在後一記盤旋,又折回頭卷刮上來,風聲裡夾著尖利的哭嚎,細聽之下竟似是從千百人的口中發出一般,這些哭嚎聲中有男有,有老有,甚至還有一道極為悉的聲音,淒厲地嘶吼著:“死——你們都得死——”
是劉宇飛的聲音!
眾人都聽了出來,不住扭頭往回看,這一看直嚇得煎餅攤老板和馬振華一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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